18、第十七章 箭出无回 ...
-
迟迟没有等到答复，看着殷素素静默的样子，殷天正微露出失望之意，叹息道：“看来紫微堂你是不打算再接手了。”
“天鹰教是父亲的基业，这十年间，素素有了丈夫也有了孩子，早已无心江湖，紫微堂想必也有了合适的堂主。”殷素素主意已定，斟酌着道。
“也罢，那张翠山的确是个真性情的，既然是你选定的良人，那自此淡出江湖是非再好不过，”殷天正心情复杂地看了眼殷素素，背过身感慨道，“十年了，屠龙刀惹出的风波堪堪平息，若谢狮王音讯全无，此生不再回中原倒罢了，只是你夫妻二人眼下正在风口浪尖上，可想好要如何生活？”
这正戳中了殷素素的心事，她面色郁郁，回忆起登岸后所闻所见的种种，包括张翠山的犹豫动摇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苦涩疲惫，师门、身份、责任，背负着这些又怎么能过得快活？她缓缓道：“我想说服他她归隐山林或者再次出海，到远离人烟的地方，只有他和我，就像在岛上那样。”
殷天正显得有些吃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可要想清楚了，当真要过那种苦日子？”
“只要有他的地方，女儿心甘情愿。”殷素素神情坚决道。
“你……哎，”殷天正袖子一震背过身去，“女大不中留，随你吧，只要你能说动张翠山跟你远走高飞，剩下的事，为父会想办法。”
“多谢父亲成全!”殷素素感激道，随即又由喜转忧，“我现在只放心不下无忌，张真人说只有完整的九阳真经才能根治玄冥神掌，我与少林结仇在先，峨眉那边也无从下手，我想和翠山按照当年断掉的线索往西域那边找找看。”
殷天正皱着眉不甚赞同道：“且不说几十年来少林寺派出多少人手都没能找到，便是觉远大师复生，也是无功而返。与其寄希望于找到九阳真经，还不如找个医中圣手。”
殷素素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闻言福至心灵：“爹是说……明教的圣手大夫，现住在蝶谷的医仙胡青牛？”
殷天正不紧不慢道：“只是胡青牛有个规矩，十年来立誓只救治明教中人，要想他出手救人，无忌就要先入教。”当年黛绮丝身负紫衫龙王、明教圣女、阳教主义女三个身份，胡青牛却仍然不肯救她的丈夫，可见想要说动他改规矩比登天还难。
殷素素一时间哑口无言，有在江湖上掀起过血雨腥风的谢逊和吸人血的青翼蝠王这类“魔头”存在，明教早已为正道所不容，让无忌加入明教自然是不可能的，武当也好，张翠山也好都绝不会同意。而天鹰教虽是另立门户，殷天正法王身份和教籍并存，仍然算在明教的分支之下，把无忌写入教籍也不难。话是这么说，殷素素总觉得她爹有和武当抢外孙的嫌疑，而且入教不是一件小事，事关无忌性命，她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此事暂且不提，”殷天正只是提个醒，倒没有逼迫的意思，他话头一转，“听说你承了一个人的情，要送出千支铁箭？”
殷素素立刻小心翼翼地道：“我是为了答谢唐姑娘……做工的钱都是直接从我私房里拿的。”
殷天正冷厉地瞪了她一眼，天鹰教虽然出手大方，但是公私分明，殷素素想要送出金银珠宝他可以不过问，但是涉及如此数量的武器，事情的性质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寄过来的图纸惊动了吴老傅，据他所说那不是一般的弓用箭，而是弩用箭，铸造所需的工艺也比普通弓箭繁琐的多，你可知，其中分量最重的乌铁箭，造价足够打制一把精铁刀。”吴老傅是锐金旗掌旗吴劲草的堂叔，白眉鹰王殷天正离开明教时带走的能工巧匠之一，擅长打造各类独门兵器，殷素素的蚊须针就是此人所制，所以殷天正对吴老傅所言十分重视，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殷素素闻言吃了一惊，那图纸她也是看过的，但不清楚具体铸造过程，只有看懂了的吴老傅一边大呼败家，一边又将图纸视若珍宝。
箭是一种消耗品，箭出不回头，就如覆水难收，能回收利用的比重很小，所以制箭的材料普遍比较低廉，弩用箭比弓用箭短，制式也更严谨，箭镞作为最贵的部分多为铁制，刃薄而锋利，有血槽，箭杆以竹或木制成，箭羽选用巨鹏翅，三者之间的长度直径甚至重量都要符合一定的比例，才能平稳命中目标。唐青翎的图纸上绘了三种不同材质的箭，并严密地给出了相关数据，而对铸造工艺最有挑战性的乌铁箭，则完全以唐门所造弩.箭为模板，通体由金属打制，这点也给复制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但吴老傅还是咬着牙打造出来了，为了研究矿物熔炼的比例可谓废寝忘食，都不准别人插手，最后打出的三支样品郑重装在一个匣子里，就在一天前随着天鹰教陆续运来的各色礼物一起送到了武当山上。
考虑到成本问题，唐青翎提要求的时候乌铁箭数量是最少的，所图不过两百支，其次是铁簇箭五百支，茅竹箭一千支，天鹰教完全给得起。
有箭就有弩，而弩并不是江湖人熟悉的武器，一方面来说，暗箭伤人是种不光彩的偷袭手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弩机历朝历代都在官府管制之下，而入住中原的蒙古人尤其擅用弓箭，对民间弩机的封杀也就格外严密。
这批箭要运往何处，唐青翎没有明说，从数量上看只给一个人用是绰绰有余，但要武装一队弩兵也不是没可能，那么她身后很有可能有一股反元势力正在组建中，殷天正不能不多想，也不得不重视此人的来历。
“唐姑娘提起过她有一个师兄，也许可以往这方面去查。”殷素素出主意道。
“这件事情我会吩咐他们去办，天色已晚，你休息去吧。”该说的都说完了，殷天正长出一口气，挥了挥手，殷素素只得退下。
要是唐青翎能得知殷天正的想法，肯定要感叹一声承蒙抬举，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事先在包裹中多备几组箭。千机匣没有足够的弹药，施展不出唐门武学之本，意味着老虎没了爪牙，鲸鱼也就成了搁浅的咸鱼。她只能一遍遍数着手中所剩无几的箭却舍不得用，只能小心谨慎地隐蔽自己，也越来越没信心。
话分两头，连夜上了武当的唐青翎不好意思惊动睡着的人，只是从大殿守灯弟子那知晓殷素素不在山上，一时间有些为难，她本意是拿了箭就走，天亮前返回华山派，免得鲜于通那边多生事端。但天鹰教送来的礼物又多又杂，守灯弟子并不清楚唐青翎指名的箱子放在哪个角落里，唐青翎只得留下一封信让弟子转交殷素素，大意是说她有急事离开几天，东西给她准备好，婚礼之日一定到场。
这趟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在不急于一时的情况下，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虽然有点惋惜新箭没有到手，唐青翎的心情状态可以说是不错的，于是不但从包袱最底层将宝贝万分的箭挑出来十支解了禁装入千机匣中，还换上了唐门制服中式样最为保守的烛天套，才又启程。
不同的情形下看风景，景也给人以不同的印象，就像今夜，西边天空的上弦半月微盈，风速不疾不徐，风向也不偏不倚，凭风逐月而行，让人心情轻快敞亮。机关翼就是唐门弟子的翅膀，在熟悉了基础轻功操作后，可以自由自在地想怎么飞就怎么飞，甚至能用它完成多种空中花样，不过她还是更怀念唐家堡的大风筝，乘坐大风筝看风景，那才是真正的享受，想到这里唐青翎有些心动，或许她可以把载人风筝造出来试试。
因为一心二用想着大风筝的构架设计图，唐青翎的飞行速度放慢些许，惊觉气力即将耗尽的时候，她匆忙降到一处树梢之上，机关翼折起置于身后，短暂调息。
这里的树林已经靠近镇子外围，虽然地上安全，但是落地后再起飞多半要撞上几处枝叶，嫌麻烦的唐青翎索性就在树林上空放任机关翼迎风滑翔，越飞越低。
此时已是下半夜，月亮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夜视能力虽然出色，但也看不太远，却在一瞥间突然发现左侧的林中有灯光微弱闪动，大约是个灯笼。
谁会在这时候走偏僻的夜路呢？
她看了两眼，发现灯笼位置没动，好像就放在地上，心头大为好奇，落在地面无声无息地朝灯笼靠近。
一边走，一边千机匣也拿在手上悄悄展开。
近了，更近了。
能看清人影的时候，她的眉心渐渐越拧越紧，眼神也从惊讶转变为不可置信，最后定格成震怒！
林间有两个人。
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在挖坑，一边挖一边还念念有词地让鬼魂别来找他。
女人裹在被子里，灯笼就放在她头前，她的青丝散乱地铺在地上，缠花簪子半掉不掉地坠在发间，朱唇鲜艳欲滴。
她站住不动了，心跳仿佛也停止了，好似瞬间化成石雕。风还是不疾不徐地吹过，却掠不起一根发丝，就连千机匣上挂着的流苏穗子也一动不动地垂在地上。
只有她的眼是活的，她还在看，还在听，脸色越来越冷，直至失去人类应有的情感。
许久，手僵硬地抬起，虚按在脸上，银色面具下是一双黑沉的眸子。
举臂，瞄准，三十五尺外——
追命无回。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箭出无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