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谁是猎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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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翎眼睫微动，继而缓缓睁开，一双漂亮而略显茫然的眼睛看着前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她面前是一扇门，而这偌大的天地间，也只有这一扇门。
门是高大的木板拼接而成，古朴厚重，原本粗糙的木质纹路清晰可见。
天很高很空阔，暮晚的霞光透过成片的云絮，延伸到世界的边际，变成铅灰色，而脚下也不是寻常的地面，倒像是悬空的。
唐青翎意识回笼些许，习惯性地抚了抚头发，整理了下衣服，然后她看到了指尖银灰色的手甲。
记忆似乎缺失了一截，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里她好像来过。
试探着伸手去碰触那扇门，碰到的只有空气，手从门上穿了过去，好像只是个看得到摸不着的虚影。
鬼使神差的，她踏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门近在眼前，闭上眼，第三步，完完全全没入门中。
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再睁眼却是换了地方。
暮霭黯淡，黑夜即将降临，幽深宁静的问道坡随处可见合抱粗的巨树倚着嶙峋山石，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粉紫色的花簇连成一片浩渺烟云，微风轻拂，蒲公英漫天飞舞。
问道坡的彼端是一片天然石台，有个人影遥遥而立，迎着最后一抹余辉，愈发显得形单影只。唐青翎站在原地看了好久，那人未着发冠，只能从暗蓝色的衣角以及银甲的反光确认同门身份。
她走向那个人影，越看越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有一段距离就能看清轮廓了，那人似有所察，稍稍偏头，突然从石台上跳了下去。
唐青翎顾不得许多，快跑两步打开机关翼腾空而起，遥远的距离转瞬即到，不料半空一个起落间机关翼似是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来不及打开便直直坠下石台。
落水的刹那，她一低头便看见了清晰的倒影，那是另一个阖目沉睡的自己，颜色却好像更加真实，来不及反应，两个身影重叠到一起。
刹那眩晕过后，沉重的感觉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涌来，拖着她一直往下陷。
“身体机能……稳定……渡过危险期……”她挣扎着想要醒来，依稀听到这么几个字，紧接着又失去了意识。
……
“此乃沉脉之象，病人脉象平稳，气色尚佳，昏睡不醒绝非病理之故，”老大夫摸了摸山羊胡子，摇头道，“暂且顺其自然，我开点补药，若三日后仍未醒来，老夫便要以针灸配以偏方，激其神智。”
“如此，我们在镇上多待些时日，多谢老大夫。”华山掌门鲜于通外人面前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形象，待到送走了大夫，他揭开纱帐，目光凝在那人脸上。纵然在昏睡中，女子紧抿着唇，眼角眉梢蕴着冷意，不难想象醒来后又会有怎样的神采。
他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温柔婉约者有之，妩媚动人者有之，既有奔放多情的苗女投怀送抱，又有不喑世事的少女委身，可谓花中老手，来者不拒，门下弟子机灵点的也知道要投其所好，这趟意外得到了这么一位冷若冰霜的美人，偏偏怎么也醒不过来。
美色当前，鲜于通也不是没想过趁火打劫，但有前例在先，他吃过苗女的亏，在没打探清楚对方背景之前不敢有所动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他的君子形象，加上他对自己追求女子的手段有信心，甚至很享受这种过程，出于种种考虑，他并没有马上离开武当山的地界，而是在镇中暂住下来。
“就按大夫说的办吧，滕武你去把菱娘叫来照顾她，最多再等五日，如果迟迟没有这位姑娘亲人的消息，我们就带她启程回华山，”鲜于通吩咐着，想了想又露出兴味的笑来，“顺便给菱娘带个话，晚上我想吃她亲手做的夜宵。”
腾武明了地点头，递了个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眼神。
菱娘当然不是鲜于通的正牌夫人，事实上，那位上任华山掌门的女儿自从嫁给鲜于通后就没再出过房门，更加没法约束他在外面沾花惹草。而菱娘则是在他们来武当的路上遇到的，相貌也很过得去，据说男人死了被婆婆赶出门，想投奔自家亲戚，鲜于通怜她孤身一人路途遥远，与他们要去的武当也是同一方向，便带在身边，明说是保护，实则暗度陈仓，不得不说，这个菱娘会伺候人，也很合他心意，就是偶尔细微之处，让他觉得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像谁。
对着一盆清水，菱娘在梳妆。
香薰敷面，细粉扑腮，烟墨画眉，轻点绛唇。
她不喜欢用铜镜，即使很久以前，铜镜还是她做梦都想买却买不起的东西。
那个时候姐姐常常和她一起采摘野花，在小溪边互相梳头，装扮自己，姐姐安慰她，铜镜黄黄的，映得人都成黄脸婆了，哪有水中的影子颜色分明，红的红，碧的碧，多好看。
多好看呐……点了胭脂的唇角轻轻勾起。她的眉目稍显普通，但经过妆容的润色，更添一份妩媚。
鲜于通送了她很多东西，她都推拒了，只留下一盒朱红胭脂。这个男人喜欢看到她用他送的东西，大概还会想尝一尝。
菱娘满意地将巾帕扔进盆里，打破了平静的水面，倒影也随即消失不见。
她端着药先是去了那位姑娘的房间，已经两天了，谁也没法让她张嘴，甚至连一滴水都喂不进去，虽然知道会是无用功，但她还想再试试。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菱娘喃喃道，勺子的边缘抵着她的唇隙，好似面对的是铜墙铁壁，她叹了口气：“看你的衣服面料也不是什么穷人家，难道就这么饿死，渴死？”
“你还那么年轻，那么好看，”染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玉白无暇的脸庞，菱娘微微附身，在她耳畔低语，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个人对你不怀好意呢，”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又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不好意思地掖了掖被子，柔柔地看着桌上的烛火，“你再歇上两天罢，不，也许一天，我觉得我要等不下去了……”
街上遥遥传来打更的声音，她站起身来款步离开，烛火晃了晃，她突然觉得不对，霍地转过身来。
原本躺着的人坐直了身子，神情漠然，幽深的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
菱娘尴尬地笑笑：“你……你醒啦，渴不渴，我去倒水给你喝。”
“我感觉到杀气，”唐青翎的本能先于意识醒来，在暗室中不加掩饰地露出锋芒，“你想杀谁？”
菱娘脸色微变，不答反问：“你是何人？”这一刻女子溢出的气势太过可怕，她不是没想过逃走，但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逆斩……”唐青翎恍惚了一下，瞳孔重新聚焦，菱娘发现她眼中多了些神采，冷意也收敛了不少。
唐青翎揉了揉额角，仔细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虽然意识有了短暂的离开，这具身体依然如实接收着外界的信息，自然也包括她耳所能及的那些消息。
华山派鲜于通，人渣属性，辜负过胡青牛的妹妹，有利用价值，可杀之。
至于菱娘，唐青翎并没有相关记忆，她理了理思绪，打量她片刻，断言道：“你杀不了他的。”
菱娘闻言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夹竹桃有毒，能做成胭脂自然是被处理过，”对于背地里擅长暗算的鲜于通来说，这点毒根本不够看，唐青翎眉眼一挑，冷冷道，“你不会武，也没杀过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死的只会是你。”
“他害死了我姐姐，”菱娘葱白的手指绞着帕子，因为激动而呼吸急促，眼中恨意绵绵，“就算你不想帮我报仇，也请不要说出去。”
唐青翎微微蹙眉：“我不会说。”鲜于通大概还有点用，虽然怎么用还没想好，该警告的警告了，菱娘能忍这么久，最好能继续按捺下去。
菱娘很快平静下来，她抚了抚头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你先喝点水，我去熬粥，睡了这么久，身体要吃不消的。”
唐青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开，然后垂眸盯着自己的手。很完美很灵巧的一双手，没有疤痕也没有茧子，她想起来唐家堡有一种药水可以抹去手上原有的痕迹，适用于执行潜伏类的任务。这件事不在她的记忆范围内，是她没接触过的那部分知识，好像只有她深究缘由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这可能只是一串数据，也可能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个体印象。
她眼中透露出从未有过地茫然，“我是唐青翎……亦或不是……？”
就在这时，门被扣响了，一个很礼貌的声音传来：“听闻姑娘苏醒，我们掌门顷刻后便来探望。”
鲜于通？不再纠结自身问题，她习惯性地结合所知晓的那部分故事，开始分析此人价值利弊。与之直接相关的人物是蝶谷医仙胡青牛，胡青牛曾救过鲜于通，但后者始乱终弃了医仙的妹妹，害胡青羊一尸两命，自此胡青牛不再信任外来者，立誓只救治明教中人，甚至胡青牛还多次刺杀鲜于通，未果。
表面上看鲜于通就像个任务物品，可以攻克这位蝶谷医仙，实则不然。
唐青翎细细地想下去，如果胡青牛想为妹子报仇，大可以提出条件让别人做，他自己杀不了不代表别人杀不了，就拿紫衫龙王黛绮丝来说，只要胡青牛肯救韩千叶，区区一个华山掌门的项上人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见胡青牛杀鲜于通的愿望并不是那么强烈，或者说，尚且未及他为自己立下的规矩重要。当然也可以理解成胡青牛比较爱面子，自家仇只能自家报，不想假手他人。
总而言之，即便唐青翎真的把鲜于通的人头提到胡青牛面前，也不一定能换来什么好处，自己本就不是明教中人，要是胡青牛不认账，或者只是口头感谢一番，那不就亏了？
换个角度来说，胡青牛还真没什么好处是她想要的，她是唐门不是万花，对医术药典什么的不感兴趣。
等等，胡青牛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不是还有个用毒的王难姑么……
推门而入的鲜于通衣冠楚楚，一脸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正想着怎样猎取这位冷美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唐青翎心里正盘算着怎样利益最大化，而他已然成为了猎物。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谁是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