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优格莱尔的女巫》六翼的修罗

8、迁就

　　——我可爱的孩子，你可得快快长大。
　　——时光静谧流淌，无需心焦。
　　天很快就黑了，他按住自己突然剧痛起来的胸口，急剧地喘息着，就仿佛是个人类。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吸血鬼吗？他有些惊恐地想，红色的玛娜之月尽情照耀世界，他的眼睛也在这时转为凌厉的红。
　　孩子还被他丢在那里。
　　他要去找到男孩。
　　他慌忙之中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只看到一个看上去很小但非常深的水潭，他从水潭里察觉到了魔力，也许连接着伊塞河吧。慢慢确认印象，找到正确的归途，他看到了绿树掩映，静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的男孩。
　　男孩一直在等着他，没有走开。
　　为这个认知软化了唇角。散发着绿色荧光的小虫子在男孩身边飞来飞去，碧绿的芦草随风轻摇，好似抚慰着男孩一般。他抬腿向男孩的方向走去，声音柔和得像是夜风：“百夜。”
　　“唔？米迦？”睡眼朦胧，男孩迷糊着笑容依旧欣喜，“你不生气了？”
　　“怎么可能会生气，对不起。”他失笑，“我只是突然有些不舒服。”
　　男孩拉住了他的袖子，随即陷入睡眠之中，他的力道很大，米迦尔没能在不吵醒他的状态下成功地扯回自己的袖子，因此有些哭笑不得地也坐在树荫下，将男孩搂在怀里，背靠着大树，闭上了眼睛。偶尔推迟一下行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男孩身上有种让他喜欢又怀念的气息，为了男孩他可以多停留一阵。
　　接下来的几天和今天一样，他给男孩讲着世界上最瑰丽的童话，可是能够讲述的童话越来越少，随着故事的减少，他的心情意外地焦急迫切起来，就仿佛那位即将讲完一千零一个故事的可怜女孩般忐忑。和她有些类似，同样产生了害怕，但害怕的原因截然不同。
　　红色的玛娜之月即将消失，距离无月夜只有两天了，而今年的无月夜，恰好是他的成人礼。在无月夜邂逅格莱尔的女巫，对他而言应该是一份再美满不过的礼物。男孩总是黏着他，这样让他很高兴，但如果一开始就要分开的话，是不是冷淡一点比较好？不过被男孩靠近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完全消失不见，他总会对着男孩微笑，即将离别的不舍，吸血欲望愈盛带来的恐慌不能让他戴上冰冷的假面。
　　他想他是时候离开了，但是在离开之前要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
　　他取来行囊里的红色宝石，随手画了一个魔法阵，远距离的通话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取代身体魔力消耗的是具有强大魔力的红石，这样可以避免战斗时魔力不足的严峻形势出现。魔法阵没有发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只是听到轻微的门轴磨合声，优雅不失韵律的步伐。
　　“哟，米迦尔君，这还是四年来你唯一一次与我们通话呢。”听这语气便明白是费里德，他独特的嗓音既有风信子的喜悦与爱意，也如黑色曼陀罗那般不可预知。
　　“女王陛下不在么？”
　　“当然，女王陛下忙于政务。”所以也只有把所有事务都交给下属的费里德最闲了，他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巨大空旷的城堡，然后在某处发生魔力反应的时候迅速找到具体地点，结果就发现了有趣的事情，对于无聊的他而言，米迦尔的来信实在是深得他意，“会用长距离通话的魔法阵，你还没有回来么？再过两天，就是你的成人礼，女王陛下的怒火是很可怕的，我衷心祝愿你一辈子都见不到那种景象。”不过貌似是不可能了，看来必须得准备一个传送阵，把这小子抓回来才行。
　　“所以，会让你使用魔法阵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知道一百年前关于东暮大帝的那段历史。”男孩对他讲的那个故事非常抵触，也许对男孩而言，一百年前发生的事一定非常重要，虽然他不知道那段记忆是痛苦还是美好，但这是他唯一能替男孩做的事情，一想到要离开，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细线扼住了，一旦轻举妄动一定会被轻易勒成两半。
　　“呵呵……”费里德愉悦地笑起来，“绘本里不是传颂着伟大的开国皇帝的故事吗？”
　　“真实的，没有半分虚假的事实，而不是故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费里德。”
　　“好吧好吧，米迦尔君也过了能被童话故事糊弄的年纪呢。”费里德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他从书柜里抽出了一本书，也许只是他一时兴起记载下来的笔记，米迦尔听到了翻页声，但费里德的行动实在是太过拖曳，就好像是故意要吊他的胃口一样，慢慢地他听到费里德叹息了一声，“啊，被撕掉了呢，不过没关系，还有半首诗哦。”
　　男孩自愿跳进河里
　　河水像被煮沸一样沸腾起来
　　破裂的气泡里血红色的水漫上陆地
　　冲垮了前朝皇帝的行宫
　　而在行宫中享乐的皇帝
　　也就此一命呜呼
　　从此人们迎来了大帝东暮
　　叙事诗并不高明，但他的眼前却突然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他被血色的洪水冲走，铺天盖地的红色里没有任何人来救他，他几乎被淤泥堵住七窍。
　　这真是可怕，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那股绝望。
　　“费里德，我究竟是怎么被你们发现的？”太过真实了，或许这真的是他身为人时的记忆。
　　“女王陛下没有开口之前我可不敢轻易泄露出去呐，这要求着实令我为难。”
　　“只要你我不说，女王陛下绝不会知道。”
　　“真拿你没办法，其实是一百年前我与女王陛下在伊塞河边发现你的唷，当时很好奇呢，因为在大洪水里居然会有人活下来，对我们而言，你那时真的很可爱，非常脆弱非常无助，但想要活下去的漂亮欲望却打动了一向高傲的女王大人——诶？我透露太多东西了呢。”费里德惊呼，语气却毫无惊讶意味，也丝毫不担心。
　　我……是那个男孩吗？原本是想替百夜寻找记忆的蛛丝马迹，结果却发现了自己的凄惨过去？
　　不，他不是那个可怜愚蠢的孩子，绝对不是。
　　“米迦？你在和谁说话？”男孩好奇又带着点胆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一脚踏在宝石上将其踩碎，然后转头，向男孩露出和煦的笑容，苦恼痛苦什么的不需要让男孩知道：“自言自语，在考虑今天该给百夜讲什么故事呢。”
　　“麻吉麻吉？我想听精灵的故事！”孩子纯真无比，他们看到罹受苦难的人只会为其痛苦而同情哀伤，绝不会思索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但这也是孩子的可爱之处，他们太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了。
　　“黑暗精灵已经讲过了，那么，今天开始讲森林精灵吧，明天是吸血鬼。”
　　“米迦是吸血鬼吧？”
　　“是啊，这一点在刚开始就已经确定过了。”对待这个孩子其实很简单，无条件地包容就够了，他牵着男孩的手面色柔和，另一只手则是那本与他寸步不离的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