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记》维满

2、改变

　　程珊珊缓缓睁开眼，刺目的灯光让她又眯了起来。耳边一片吵杂，嗡嗡嚷嚷的，对虚弱的她来说，所有的声音都意义不明。

　　“不行，止不住！”

　　“家属签了没？快点去催，快！”

　　“签了！”

　　“手术刀，快！”

　　“……”

　　她的意识明明灭灭，和着耳边杂音开始盘旋，最后似有人在远处对她说，“我爱你！”

　　像是嘉辉的声音。

　　但，那不是嘉辉的声音，如此情真意切，她不曾听闻！

　　※ ※ ※ ※ ※ ※ ※ ※ ※ ※ ※ ※ ※ ※ ※ ※ ※ ※

　　半年后。

　　程珊珊从公司走了出来，手上抱着一个大纸箱，里面装的全是这几年来在公司工作时的私人物品，水杯抱枕什么的。

　　虽然都是些没什么份量的东西，但对她来说，要搬动这些杂物还是很吃力的。

　　然而，最让她觉得吃重的不是手上的东西，而是心里头的不舍。她是不舍的，放弃这份工作，实在是下下策。

　　四年多快五年了，一毕业就在这家公司从实习生做起，从生涩到熟练，会计员到中级会计师，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怀孕前同事和上司对自己都很信任和倚重，这些信任和倚重曾经让自己非常自信。

　　但，职场上几年的规划与积累，仅仅在几个月内就崩塌了，而且崩塌得有点难堪。

　　“珊珊，你要离职我就不留你了，产假的工资和补贴我都给签了，另外你生小孩的报销按普通员工的标准结算。公司对你真的很大方，像你这样除了产假还另外请了三个月的假，完了就请辞的人，一般不给报销的。”

　　想起刚刚主管对她说的这番话，程珊珊心里头堵得慌，不觉间鼻头有点酸酸的。

　　她对自己摇摇头，不要去想了。还是放眼目前，重新调整自己的人生方向吧。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呢。

　　虽然这样宽慰自己，但心头的不甘和落寞却没有消失。

　　有时候，得失取舍间，尽是无奈。

　　走近停在路边的白色车子旁，腾出手敲了敲车窗。正坐在司机位打电话的嘉辉一看是她，马上放下电话，出车迎接。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以后要拿重物要跟我说，一个大男人放着不用，你个傻瓜！”边说边接过箱子，向后车厢走去。

　　程珊珊没回话，挤出一丝笑容朝他点点头，然后，径自打开车门坐进副驾位。

　　嘉辉变了，变得积极热情。从她出院那天起，人前身后地围着转，积极得让她受宠若惊。

　　但不知为何，她有时无法适应这样的他，感觉很陌生。

　　旁人则很是羡慕她，好友苏莉甚至说她这辈子的运气全用在了找到这么个好男人身上了。

　　想到这些，突然觉得车内闷极，急忙按下车窗透透气。

　　也难怪她觉得闷，车子是全新的，一股新车特有的皮革味未散尽，关上车窗后尤其明显。看来得有一段时候她才能适应那股味儿了。

　　又是适应，最近要适应的东西还真多，首先得适应妈妈的角色，然后适应全职太太的位置，适应…改变了的陈嘉辉。

　　“你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家里用不着的就扔了吧，省得回到家再处理。”陈嘉辉边启动汽车边说道。

　　程珊珊这才回过神来，侧目看他一眼，欲言不语地。

　　好一会儿才接过话，“有些用品跟了我好几年，有感情了，舍不得扔。”

　　“你们女人就是这样，不管有用没用，只要说有感情了，就堆得满屋子都是，弄得房子乱糟糟的。”陈嘉辉语带不屑地说道。

　　说者或无意，听者却有心。

　　那句“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刺痛了程珊珊，心里本来就不痛快的她，唇一抿，转脸看向别处。

　　陈嘉辉见她没回应，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她又一副安静疏离的模样，知道她是生气了。可一想，自己的话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呀！

　　“行，你喜欢就好，咱不扔，我随口说说，别往心里去。”他的语气和姿态不觉间低了下来。

　　近四年的相处，她的性子是摸清了的，别看她平时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看似好说话，可一旦犟起来，他绝对束手无策的。

　　程珊珊听他这么一说，顿觉自己太小气和过于敏感了，遂柔声道，“我会好好收拾的，不会给家里添乱。”

　　家里空间的确不大，两房两厅的结构，不到八十平的面积，无论哪个角落新堆了东西，都特别显眼。

　　“我知道你会，我知道的。珊珊，谢谢你为家里做的牺牲。”陈嘉辉这话倒是说得衷心。

　　程珊珊轻轻摇了摇头，“你别这么说，是照顾自己的孩子，谈不上什么牺牲不牺牲的，我现在除了希望宝宝能健健康康地长大之外，其他的不会去多想。”

　　虽然结婚时嘉辉承诺过婚后她仍可继续上班，若有了孩子就交保姆照顾。但现在孩子的身体异常虚弱，从出生到现在半年了，这半年里进出医院的次数连她都数不过来。

　　很多前来应聘的保姆一听情况都不敢接手。也难怪，毕竟是早产儿，护理起来比足月生的宝宝要来得更精细和小心，加上出生时缺氧，伴并发性肺炎，能救活过来真的是一个奇迹。

　　她明白这种情况之下很难请到保姆。

　　请不到保姆，双方老人也都各有不得已的事情缠身，再说就算老人家清闲下来了，夫妻俩也不忍心让她们过来操劳。这种时候，她这个做妈妈的怎么能放手不管呢。

　　更何况，宝宝之所以会这么虚弱，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想起在怀孕初期时忍着不适仍拼命工作的自己，就觉得特别对不起宝宝，是她没照顾好自己才连累了他。

　　车子在医院大门边停了下来，陈嘉辉让程珊珊先下车，然后才驱车驶向医院后面的停车场。

　　她没等嘉辉，独自往住院部走去。宝宝还住在医院里，请了特护看护着。特护本来只护理晚上那段时间的，白天则由程珊珊自己来看护。

　　不过，今天她跟特护换了班，因为再过两天宝宝就可以出院了，在他出院前，她得先把公司的事作个了结。

　　同时，也跟以往的生活方式……。

　　作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