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今夕是何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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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真小心地打量周围，不大的暖阁却被布置得富丽堂皇。镀金的烛台刻有麒麟的图案，几束娇艳欲滴的花朵插在琉璃瓶里，满室馨香。卷起饰以珍珠彩结的帘子向窗外望去，一片桂树正在绿油油的时节。
不知怎么，她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父亲的模样她已经不记得了，当年她太小。
那扇雕满桂枝的阁门被轻轻开启之时，只听得细微的支呀声，弥真茫然回过头，便看到门口伫立的男人——
男人很高，六岁的弥真只能仰望。
乌黑的长发一半用紫玉簪端正束在脑后，其余整齐垂下，簪头一枚极品鸽血红，色泽鲜艳深邃。外罩长衣织绣大气，云腾雾绕中一双素鹤仿佛正欲清唳；底色深蓝，绸缎生光，一条金丝盘螭宫绦从腰间垂下。
他仿佛有一种特别的气势，那种气势压迫她跪拜，可自己的膝盖却僵在那里根本弯不下来。
男人一步步走近，环佩叮当，眼神柔和，白皙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笑意。
弥真的额角沁出了几滴冷汗，就在她成功强迫自己跪下去的时候，那华美广袖下的双臂却将她的身子稳稳扶起。
一缕淡淡的桂子香味儿萦绕在鼻尖，莫名地熟悉。
“真儿……”
男人本该清朗的声音却沙哑着，他的眼神里翻涌着一位父亲深切的慈爱。
——可是为什么呢？
当时六岁的弥真莫名觉得这样的慈爱被一种名为“隐忍”的东西束缚着，她能感受到那种感情，却怎么也无法走近。
……
直到后来弥真才懂得，那是权臣的通性。
……
统和元年初冬
胡虏已灭，三日后班师回朝。
弥真从素帐中头晕目眩地起身时，整个大帐里寂静无声，唯有烛火摇曳。
“拂晓了吗？”
一个粗手大脚的女兵端着洗漱盆具进帐，弥真就顺口问了一句。原本哈欠连天的女兵闻声一个哆嗦，一眼注意到素帐里坐起的女子，慌忙抱着盆具跪了下去。
“大……大人……小的刚才昏了头，进来没有向您禀报……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没事。”
眼看那女兵吓得魂不附体，直直要把头磕下去，弥真淡淡地说了一句就不再看她。女兵怯怯地抬起头，却看见弥真已经解开衣结，正检查身上的伤口。纱布上之前渗出的血已经变成红褐色，缓缓揭下时伤口微微撕裂的疼痛让弥真皱了皱眉。
“是你帮我上药的？”弥真轻轻问道。昨天傍晚回营刚踏入她的营帐，就眼前一黑昏倒在地毯上——当时取下阿古卡的首级之后还有要事在身，她根本顾不上几处不深不浅的刀伤，好在及时赶了回来。
“回大人，是……是小人为您上药包扎的。”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女兵还是害怕得说不连贯。弥真无所谓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换好纱布，之后又有一个女兵谨慎规矩地送来洗漱用的热水，弥真挥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帐帘落下，弥真瞥见帐外守备警戒的士兵多了五六个。
也是。
未服从军令孤军深入，就算斩杀了胡贼首领，依然要禁足等候处分。可一想到那些庸将失了大好功利、对自己满腔怨恨，弥真苍白的面容上竟多了一抹笑意。
青鸾长槊笔直地立在架上，素手轻轻抚上杆身的累累伤痕，名贵的柘木也无法承受金石的重创。女子光洁的额头抵住杆身，深深吸气，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当时如雷轰鸣的喊杀声又在耳畔响起。
一道道寒光从眼前闪过，腥红的血珠仿佛又溅到自己脸上。
……
军中器具简朴，弥真看了看手中的白瓷杯，制作近乎简陋，弥真不在意地喝尽杯中的水——这塞外的水倒是有股让人不习惯的味道。
手旁是一册黑色的账本，弥真从阿古卡的军帐里翻出时它还被牦牛皮裹得严严实实。时近中午，伙夫开了灶，一股烤肉的香味隐隐地飘了过来，
朝廷传旨，犒赏三军，美酒美食一车车地从附近州郡送来，一路上还有牛羊的叫唤。
弥真轻轻地把账本放进箱底，又塞了几件常服进去，这才关箱上锁。不消多久，帐外似有人来，听脚步声甚微轻缓，应该不是武官。
“弥大人，澹台大人的使令求见。”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今夕是何年（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