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淡长烟》流月湿林薄

5、我是来还伞的

　　在文之将家中简单收拾完之后，天色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因为是朔日，所以虽然是雨后晴天，却还是看不到一丝月光。但是正因为是少了月光，这星空倒是显得尤为耀眼闪亮。
　　他还朦朦胧胧地记得，有一年夏天，因为天气太过闷热，父亲便在院子里搭起了一个小帐篷，并且擅作主张，把帐篷最顶端弄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理由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更好地看清楚星空。不过虽然当时的确是第一次看到了那么美的星空，并且还在父亲的“怂恿”下，向着一划而过的流星许了个愿望，但是，让他们父子俩万万没想到的是，后半夜在他们熟睡之后，竟下起了阵雨，结果是被淋得父子双双感冒发烧了近半个多月。
　　文之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许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了，只记得自己说出来的时候父亲向以往经常做的那样摸了摸他的头，他以为父亲是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后来父亲却拿那双大手拍了拍他的稚嫩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文之倒是记得当时母亲的反应。看着父子俩滑稽的样子，本应该是生气的，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从衣橱里拿出两套衣服给他们，然后就转身去准备姜汤了。
　　当时文之只是觉得很幸运，逃过了一次责罚，但向父亲扮鬼脸吐舌头的时候却没有看到父亲笑。那时父亲的表情，幼小的文之是看不懂的。
　　他记得后来在吃饭的时候，父亲把他许的愿望告诉了母亲，母亲当时盛饭的手顿了顿，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文之现在想想觉得有些懊悔与愧疚，自己当时究竟许了个什么样的愿望呢？
　　他有时候会想，这些事情，自己应该一件不漏地记清楚的。因为这毕竟是父母留给自己的回忆，除了这座房子，那些记忆是他唯一可以感觉到父母还存在着的东西了。然而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把这所有的一切全部忘掉，不为别的，也正是因为这些回忆，能让他感觉到父母的存在。
　　就这样，不知在什么时候，文之竟这么坐在厅堂睡着了。
　　……
　　第二天当文之醒来时，便已经是九点多钟了，若不是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恐怕等到醒来还要更晚一些。
　　文之揉了揉头和肩膀，也难为他，居然靠在椅子上睡了一夜。
　　醒来之后，感觉鼻子闷闷的，头还有点晕。文之心想坏了，估计是要感冒了。
　　要说到感冒，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般也是没有什么的，可是对于文之来说，却可以说是非常难熬的。因为从小他的身体素质其实可以说是很好的，也就偶尔得个感冒，但是因为小时候一次不注意，感冒过于严重，并且还引发了很多并发症。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每次感冒都会很严重，而文之后觉得只是感冒而已，并没有太在乎这些，不过生病时的感觉却的确让人难以承受。
　　文之只是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从被自己随手放在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些感冒药，直接吞咽了下去。
　　“呃……小蔷的药还真不是一般的苦啊。”
　　之后把药放回包里，却在包的夹层里看到了一张纸。
　　“啪！”文之看到纸后猛拍了自己一下，真是的，居然把自己回来的原因忘了个一干二净。
　　文之把那张纸抽出来，又从头至尾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是半个月前文叔寄给他的信，他不知道文叔是怎么打听到他的下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偏偏选择现在找到他。
　　说实话收到文叔的信时，文之是很惊讶的，毕竟是太久没有联系了。他一直以为文叔一家是搬了家了的，要么为什么之前寄给文心的很多封信都没有回信呢？他不是没想过为什么，也不是没想过文叔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只是被太多的为什么纠缠得太久了，他不再想想这些了，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想这些是没有用的，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在收到文叔的信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去打开它。并不是因为懊恼，因为他仅存的那些小孩子气也早已经消磨干净了，他只是在想，究竟是为什么。至于为什么而不解，即使是文之自己，也不太清楚。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也许，还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吧。
　　后来打开信，文叔告诉他有急事，希望他可以尽快回老家一趟。而究竟是什么急事，却并没有告诉他。
　　究竟是什么事呢？过了这么久了，会不会已经没事了呢？如果没事，是不是不必再去文叔家？
　　“呵……”文之知道，他在为自己找借口，找一个不去文叔家的借口。
　　他清楚自己不想去文叔家，却搞不清楚为什么，是自己当年的心结，还是因为什么人？……
　　文之又看了看旁边的伞，以及伞柄上露出来的那两个字。心想，还是要去的。起码，要把伞还给文心。
　　于是便稍微打整了一下，拿起伞和信，走了出去。
　　文之从信的地址上知道文叔一家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便按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直接走了过去。
　　文心他算是见了的，虽然变化不小，但还是大概可以看出以前的轮廓，他想，文叔应该没怎么变化吧，应该还是那么意气风发那么霸道。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中竟已经到了文叔的家。也是，毕竟两家并没有离得太远。
　　看着面前熟悉的门牌，文之犹豫了，他在想，见面的第一句究竟要说些什么？如果是文心呢？他又该怎么去面对她？
　　“吱呀。”
　　就在文心走上前去，抬手要敲门时，门却开了。就在他猜想着会是谁的时候，却从里面伸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头。
　　文之此时满脑子想的只有三个字：他是谁？
　　“你是谁？”就在他刚打算问出口的时候，却听到对方说话。
　　“呃……请问这是文兴达文叔家吗？”文之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瞬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少年上下打量了文之一遍，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干吗的啊？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
　　“你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啊？瞧不起我是不是？小瞧我是不是？你不告诉我你干吗的我就不告诉你这儿是不是文叔家！”
　　“我是来还伞的。”文之说完把伞交到少年手中，便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