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水上》风月枉然

1、墨家三少

　　“墨家三少来啦！”

　　繁华的姜城街头，因为这声喊叫有一瞬间的停滞。满街的小贩，商铺老板僵硬的抬头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确认来人确是墨家三少后迅速作出了反应，果断走人的走人关店的关店，满街鼎沸人声，在那一声喊叫之后，迅速的，万籁俱寂。

　　速度之快熟练之程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墨白站在长街尾端，看着渺无人烟的街道，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就是姜城人闻之色变的墨家三少，墨白。

　　墨白对于自己被评为姜城一害感到极其的不服气，他觉得自己根本啥坏事都没干，除了喜欢喝酒，酒量浅，酒品有点差之外……

　　如果醉后不分性别的调戏美人，拔剑找人单挑不死不伤不罢手，砸楼砸物砸节操能归进酒品有点差的范围的话，墨家三少的酒品，确实只是有，点，差。

　　“苔痕，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墨白满脸悲痛的扶住自己身边小厮的肩膀，哀怨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英俊潇洒貌美如花的我呢，我要去借酒浇愁你不要拦我。”

　　面容清俊秀美的小厮凉凉的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指了指就近一家酒楼紧闭的大门，然后无视自家主子越来越哀怨的眼神，淡定的顺着整条长街的商铺指了下去。

　　只见所有商铺的门都紧紧关闭着，没有一丝打算做墨家三少生意的打算。漫漫长街，只有风声呼啸和偶尔飘过的废弃油纸，显得站在街尾的主仆俩分外凄凉。

　　墨白：“……”

　　苔痕默默补刀：“忘了告诉您，昨日大少爷已经对全城的酒楼酒肆下了禁令，谁敢卖酒给您，墨家就让他举家西迁，永世不得回城。”

　　墨家势力盘踞姜城上百年，墨家家主确实有底气说得出这话，也做得出这事。

　　墨白站在原地一阵无言，最后含泪甩袖而走。

　　苔痕跟在他身后，长出一口气，在心底为大少爷霸气侧漏的举动点赞。

　　作为自小跟在墨白身边的贴身小厮，自从墨白迷上喝酒以来，苔痕安抚过姜城上下所有已婚未婚的男性或者女性美人，年龄不等，扛过无数个躺枪受伤的路人，受伤程度不等，赔过姜城街头现存或者不存的所有商铺，数额不等……

　　在墨白一波接一波的迫害下，苔痕也渐渐的从一个唯命是从的小厮进化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烂摊子收拾者，专业程度以及承受上限不断上涨翻新，最终成为墨府最令人同情的小厮，没有之一。

　　苔痕一直相信很多姜城人一定和他一样有个疑问，那就是：墨家三少爷，真的是亲生的吗？

　　墨家老爷夫人膝下三子，大少爷墨凌初十四岁掌管家业；二少爷墨千殇年少成名，十六岁高中状元，十九岁官拜宰相；而三少爷墨白自小被这样两个天才少年轮流熏陶着着长大，不仅没有成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反而向着姜城一害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的狂奔而去，且目标坚定死不悔改。

　　墨白从小在墨家老爷夫人身边长大，不比哥哥们的独立早熟，仗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可爱脸蛋横行全府，上至墨家已去世的老夫人，下至厨房大师傅养的田园狗阿黄，都拜倒在其泪汪汪的大眼攻势下，任其予取予求。

　　古语有言三岁看老，在其一周岁抓周礼上，其兄墨凌初就断言他绝对会是墨家在姜城扎根以来的耻辱。

　　事实证明，墨家大少，果然是极有远见的。

　　至于引得墨凌初如此断言的原因，多年之后苔痕从厨房大师傅处得到了故事的完整版本。

　　按姜城习俗准备的抓周礼在长辈们的热切张罗下拉开帷幕，墨家人少有的聚齐，连向来不喜人群的墨凌初也破例参加，而被小心放置在长桌上受到各方瞩目的墨白并没有抓取放在身前的任何东西，他只是睁着葡萄般水润黝黑的大眼睛，长久的凝视着当时尚还健在的老夫人，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惹人怜爱的小小委屈。

　　老夫人身前两个已通人事又过分聪慧的孙儿从来不爱与人亲近，和自己的儿子媳妇一样，老夫人一直难以得享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而最小的孙子不仅遗传了墨家天生的好相貌，又极愿意亲近人，在小墨白含着眼泪的注视下，爱孙心切的她居然上前直接把长桌上放置的所有物品统统都堆到了他的面前，而墨氏父母看见此景也是一脸的理所应当，还欣然上前帮忙。

　　看着众星捧月的三弟，八岁的墨凌初开启了他的神预言技能。

　　此后，随着墨白的成长，墨凌初的每一次关于墨白的预测都妥妥的成真，以至于墨府上下对这位年轻家主的远见钦佩有加。而苔痕发誓，某次他因为去墨家账房领账赔偿某个被墨白拆的差不多的酒楼而路过会客厅时，清晰的听见这位面瘫的家主捧着一盏茶水对着姜城一个很有名望的茶商淡淡道：“我哪里有知晓未来的本事，只是以一个纨绔子弟的成长历程推断我家三弟，总是特别准罢了。”

　　那茶商哪敢应言，只是呵呵一笑作罢。

　　但苔痕在历经三少爷墨白层层复叠叠无休无止的折磨后联系上下文坚定的认为，墨家大少爷墨凌初当初在回答茶商问话的那一刻，说的绝对是事实，绝对是真心话。

　　纵观墨白的成长历程，活脱脱就是一纨绔子弟炼成史啊，苔痕甚至觉得，日后的姜城可以出一本新的茶话本子，名字就叫姜城一害成长记。绝对可以作为富家子弟的反面教材书热卖到脱销，当然前提是出书的人得有这个勇气与墨家为敌，纵观全国，估计也就只有皇帝有这个胆子了。

　　而姜城上下乃至全国上下都清楚的知道，这位登基不久的新皇，是由谁一力扶持登上皇位的。

　　姜城墨姓世家第二子，素有千金宰相之称的墨千殇。

　　说起墨千殇，姜城上下都会不由自主联想到某个人，是的，你没有猜错，他就是姜城一害，墨白。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可谓证明了世上真的有一物降一物之说，说起自家二哥，墨白即使在完全没有意识的醉酒情况下，眉间也是一片凄凉的疾风苦雨。

　　相对于略显冷情的墨家大少，这位年轻的宰相真可谓如春风般温和动人，对于自家不成器的弟弟，他秉持的态度一直是坚决打压正确教化，从动口到动手，数十年如一日不遗余力的履行着身为兄长的职责。

　　姜城人至今还记得这位面容绝美的丞相在某次出访路过姜城时，自某个酒楼找到大醉的墨白，无视其所有反抗，笑容清澈如溪涧上投射的璀璨阳光般抓住墨白的衣领，将他从酒楼拖行至墨府，期间各种友好的微笑向姜城父老致意，然后，维持着丝毫不受墨白哀嚎影响的美丽笑容，淡定的把墨白丢进了墨府巨大的荷花池里。

　　看着在荷花池里扑腾的三弟，墨千殇自袖中掏出雪帕优雅的擦净双手，正打算丢开帕子，面上却难得的出现犹豫之色，一瞬之后，只见他眉头微蹙，对着身边的小厮吩咐了一句，不多时，如古玉般白皙莹润的手上便多了一个火折子，最后，他当着墨白的面，镇定自若的把那条价值连城的帕子，烧掉了。

　　早已清醒的墨白一身腥臭的站在荷花池没腰的污泥里，悲愤的看着自家亲二哥充满嫌弃意味的动作和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在寒风凛凛的深冬季节，默默的淌下了两行热泪。

　　之后，整整三个月，姜城里没再发生过一起酒后闹事事件，因为大名鼎鼎的姜城一害，因为过度惊吓和严重风寒，心有余悸卧床不起。

　　你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吗？墨家三少爷想说各位看官你们太！天！真！了！

　　在墨白十七年的成长史里，这位面容过分美丽手段却层出不穷且执行感极强的二哥墨千殇可谓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颜色还是鸡血红。

　　虽然如此，但因墨千殇官拜宰相，甚少在家，墨府上下也出不起第二个敢给墨白不痛快的人。当然墨凌初是可以的，但是商务繁忙的他，实在无暇管教这个爱酒成痴的弟弟。只有墨白犯下大错时，才会百忙之中抽空过问，一旦出手，亦是不输二弟墨千殇的狠辣惩戒。

　　早早交出管家权利的墨父墨母自墨千殇考上状元后便出门游历，因两个儿子的过分优秀，也就放心的把最小的儿子交给了两个长子。

　　殊不知，在这种特殊的家庭环境下，墨白扬长避短，在不惊动大哥随时提防二哥的情况下，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成长为了姜城历史上最俊美风流男女通吃的，姜城一害。

　　苔痕跟在哀怨的墨白身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墨府门前，却见华丽严整的府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府中的男仆正来来回回的搬运着马车里的东西。

　　苔痕见马车装饰低调却华贵，像极了某人的风格，心思一晃，惊觉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对正自怨自怜的三少爷说点什么，就见他两眼无神的飘进了墨府。

　　三少爷，别怪我。

　　苔痕同情的望了一眼墨白的背影，摇头叹息，上前对着站在马车旁监管男仆搬运的秀美男子笑道：“槲叶哥哥，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