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十字路口》鹿幼幼

3、杨家骏

　　开门的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她开门以后，有礼貌地对疏影保持微笑，并且不经意间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疏影大概可以猜出眼前这位上了年纪的阿姨应该在杨家工作许多年，疏影被她看得尴尬起来，她微微眨了一下眼睛，说：“阿姨，我是来给杨家骏补课的。”
　　上了年纪的阿姨姓周，自从年轻时起一直照顾着杨家人，杨家人极敬重她。即使杨家的主人，杨董和林总也要叫她一声周姨。
　　周姨察觉到自己对待客人的失礼之处，跟疏影非常友善地说：“林总出门吩咐过我，说今天要来教家骏的一位小老师，让我好好招待。家骏昨天练完琴回来得晚，现在还在赖床呢，我可以叫你疏影吧？”
　　疏影点点头，轻轻说：“可以。”
　　周姨接着让开看一点路，请疏影进房子，疏影走进大门。周姨关闭大门，她领着疏影进入大厅，在周姨泡茶期间，疏影仔细欣赏着大厅里的一幅画。
　　是模仿梵高所作的一幅向日葵。疏影向来不懂什么画中所表达的真正寓意，她从小到大只是不停地学习，无论成绩好坏，哪有闲暇的时间去学课外的东西。
　　周姨端来一杯爽口的果汁，递给疏影，她双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周姨开始打心底里喜欢这个懂礼貌又文静的女孩子，疏影喝了一口果汁，仍然不见杨家骏的影子，该不会还没起床吧？
　　周姨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半了。她说：“家骏恐怕还在赖床，疏影你和我一起去叫醒他，然后你去书房教他。”
　　疏影同意了周姨的提议，当两个人来到杨家骏的房间，周姨拿钥匙打开杨家骏的房门，疏影在门外踌躇了会儿，最终跟在周姨身后进去了。
　　杨家骏的房间里，东面的柜子里放着足球，篮球，羽毛球，羽毛球拍。床朝西面置放，南面是一个木头书桌，上边有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还凌乱放着几本钢琴乐谱。房间的北面有一架棕色钢琴，钢琴上有一个透明的水晶瓶，里面插着几朵鸢尾。
　　周姨走近杨家骏的床边，叫了几声“家骏”。杨家骏睡意未醒，口中喃喃发着少许牢骚，翻了个身继续做着下一个美梦。
　　周姨无奈地摇摇头，弯下身子，用手推他，尝试叫醒他。他闷闷发出一句：“周姨，好不容易等到周末，可以休息一下，睡个懒觉，您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周姨口气强硬，“不行。”
　　舒服躺在床上的杨家骏早就秒睡过去，周姨没有法子，疏影走上前。说：“周姨，他肯定昨天练琴练得很久，累了，难免早上贪睡了。我在这里等他醒来再教他，您先去忙自己的事儿去吧！”
　　周姨笑着点点头，说：“我正好要去菜场买菜，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对我说。”
　　疏影想了想，说：“随便吧，我不介意的，平时您买什么菜就买什么菜。”
　　周姨走后，疏影坐在杨家骏的书桌前，整理好书桌上凌乱的钢琴乐谱，整成齐齐的一叠。整理完毕，再看了眼窝在被子里的杨家骏，睡得很沉。疏影从背包里拿出关于考英语六级的有关书籍和参考资料。疏影的功课都不错，唯独这英语薄弱了些，大学的每一个学生想拿到合格的毕业证书，必须考过英语六级。这个大学必须要过的测试，一度让疏影茶饭不思，废寝忘食。
　　老师，同学都劝她。现在才大二，就算将来要出国留学也有两年时间，何必这样拼命。
　　疏影心里清楚，这不是拼命，她只是简简单单地想：不管怎样，都要努力考过英语六级，早考过早安心。
　　疏影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随身听，里面下载了历年要考英语六级出现的听力题。她好不容易拜托了自己的室友钱洁向她作为某校监考英语六级考官的姑姑讨来过去的试题和听力测试。
　　等杨家骏醒来，疏影已经做完一套题了，杨家骏莫名其妙盯着疏影看。疏影专心做自己的题，既看不到杨家骏已经起床，也听不到杨家骏在卫生间里洗漱的哗哗水声。杨家骏的衣柜处于卫生间和房间的玄关之处，移开就可以见到杨家骏所有的衣服，杨家骏挑了一身黑色印满古怪图案的衣服，杨家骏的类型属于新生派潮流少年。
　　他站在疏影身边并不打扰她，疏影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离刚到这里过了正好一个小时，她想看看杨家骏现在醒了没？
　　疏影刚侧过脑袋，就看到杨家骏盯着自己的英语试卷。杨家骏摇摇头，“你的英语也太烂了吧，十道有五道都是错的。”
　　疏影当然不信他的片面之词，怒目瞪他，“我认真做了一个小时的题。”
　　他说：“就这些小儿科的题目，你要做一个小时，那么你认真学习的效率真的够低。我闭着眼睛做也不要十分钟。”
　　杨家骏一边说一边拿起疏影旁边的笔，重新把她的一套试卷做了一遍。疏影看到他流利的英文行云流水般写在干净的试卷上，待他写完，对疏影说：“你校对一下答案，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疏影把这套英语试卷的答案纸翻出来，一道道题对应标准答案，他写的果然全对。
　　杨家骏究竟是神童还是天才？
　　杨家骏又说：“我从小就在美国旧金山长大，美式英语对我来说根本小菜一碟，我只是语文有点差而已。可我始终觉得英语比语文要简单太多，语文常常是一词多义多解多音，英语哪有这么麻烦。”
　　疏影微笑：“那是因为我们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同，说中文是我的习惯，觉得英语简单是你的认为，如果不是大学必须要过英语六级，还有英语这门重点课程要念，我才不会天天盯着烦人难懂的英语作思考。我说我英语不好是真的不好，现在拼命自习英语不过想尽早过个英语六级，早完成大学的任务一天就早轻松一天。你说中文不好，其实你刚刚和我的交流里，你说得根本不赖，和中国人交流不成问题。”
　　杨家骏双手一摊，无所谓地说：“你的话很，很特别，我的语文老师要是讲大道理都像你这样简单到不重复，我的耳朵大约可以少受点罪了。”
　　接下来，就到了吃午餐的时间。林芥蓝担心这两个孩子头一天相处会有点差错，林芥蓝知道她儿子的脾性，他自从回国以来，变得心高气傲起来，看不进眼的人他就会永远无视。
　　周姨上楼进杨家骏的房间，杨家骏已经又换了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安安静静伏在桌子上背书，时不时拿笔作笔记。周姨满意地看了疏影和杨家骏一眼，笑道：“夫人已经回来了，让我上楼叫你们一起下楼吃饭。”
　　杨家骏头也不抬地说：“周姨你先下去告诉我妈一声，这篇古文我还有一段就要背完了，等我背完我就下去吃饭，叫我妈不必等我。”
　　周姨心领神会地离开了杨家骏的房间，下了楼。
　　疏影紧张地问：“你这样骗你妈和周姨好吗，万一你妈要抽背你怎么办。”
　　杨家骏一脸自信爆棚，“这篇《岳阳楼记》几天前我就会背了。”
　　疏影睁大了眼睛，原来他早就会背《岳阳楼记》了，想当年自己背个《岳阳楼记》整整死记硬背了一天才咯咯嗒嗒背了一篇。同学们在老师那里都得了红色五角星，全班救她一个得了老师一个黄色三角形……
　　周姨跟林芥蓝说了她所见的一切，林芥蓝欣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果然同龄人之间相处最易，她也没有看错疏影。
　　杨家骏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走下楼。今天杨家吃的是西餐，周姨怕疏影吃不惯半生半熟的牛排，索性切成了一片片，煮了碗牛肉拉面。
　　杨家骏和疏影入座，疏影看了眼林芥蓝，她左右不过四十来岁，穿着一身白色的职业女装，佩戴一条蓝宝石项链，垂在领口，耳朵上也戴着两枚成色相近的蓝宝石耳环，散发着熠熠，夺人耳目的光彩。她姿态端雅地拿刀叉切牛排，把切好的小块牛排送入嘴里，再端起红酒小喝一口。
　　杨家骏吃牛排的姿势完全继承了他妈妈的风范，不过他一个小孩子不宜喝酒，他的手边放着一杯果汁。他低头用刀叉切开牛排，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的妈妈：“今天，他要回来吗？”
　　林芥蓝手里握着的刀叉顿了一顿，若无其事地说：“不是，是我忽然想吃西餐了，让周姨临时准备的，家骏你陪妈妈吃这一顿西餐，好吗？”
　　杨家骏沉默着，疏影从这对母子身上窥见了同样深深的落寞之感，自心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