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娘子（短篇）》甜晓书

10、第十回

　　第10章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马武猫着腰，一路小跑蹿出偏门，快步走到戚大夫跟前，拱手作了作揖，话了几句家常，朝边上的青衣小厮瞪了眼，没眼色的皮癞子平日里没见这么殷勤，居然想分这功劳。

　　青衣小厮得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地缩回门房里。后面，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小厮，马武吩咐他们将牛车上的货全部卸了，小心抬进去。

　　戚大夫立在原地，捋着山羊须，笑眯眯地打量了会马武，小半个月不见，门堂的小管事腰上别了几串新钥匙，衣衫也多了几处不一样的纹样，看样子是提拔了。

　　待东西都抬进了府里，马武又遣身边最得力的小厮去里头通报，回身拿个巾子擦了擦汗，笑着将戚大夫请到旁边几米外的树荫子下，站定后，整了整衣衫，很是正式地给戚大夫行了个礼。

　　瞧他这样，戚大夫赶紧伸手要拦住，低声道：“唉，这使不得，好好的，给我这糟老头行这么大的礼。”

　　两厢拉扯着难看，马武只得作罢，拱了拱手，向前几步，凑声低语道：“戚大夫，瞧我这身衣衫，我现在不是门堂的小管事了，被老夫人拨到小郎君院子里了。府里还单划了个小院给我，我家老娘、媳妇前几天全让我接过来了，有这般的造化，全仰赖戚大夫啊。无以回报，只得先给你老人家行几个大礼了。”

　　戚大夫眯眼笑了笑，捋了捋胡须，拱手回道：“哪里，哪里，老朽担不得……主要是马主事自身办事得力，机缘造化大。往后啊，小老儿我这里仰仗您的地方更多些。”

　　闻言，马武呵呵笑出了声，连连拱手，说道：“客气，客气，得戚大夫吉言，愿为效劳。愿为效劳。”

　　两人站在那，又说了些家常子话。戚大夫抬首看了看日头，拱手笑道：“时辰不早了，山路不好走，老朽就不耽误了。”

　　马武瞧了瞧大门口，半晌也没个动静，皮癞子办得甚么差，老太太之前嘱咐过，得空要见一见这送果子蜜饯的，估摸着时间，话该递进去了啊。

　　正在踌躇之时，偏门快步走出个小厮，走到马武跟前，凑耳与马武说了几句，就垂手在边上候着了。

　　马武整理了下衣袖，朝戚大夫拱了拱手，笑道：“戚大夫，恭喜啊，我家老太太想见一见你们。请吧，这可是万里难求的好事。”

　　戚大夫听得这话，连连摆手说使不得；许二婶给唬得个没上没下，不是说就见见下面管事的，怎现下要去见真佛了，这可如何使得。要不得的，她是个乡野村妇，人前本就不会说话，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许二婶连连摇头，双腿千斤重，如何也迈不开腿。人高马大的桂生低垂着头，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马武瞧他们这样，赶紧上前一把拉住戚大夫的手臂，使了力往前拖，笑道：“走吧，老夫人在水榭那等着了，别耽误了。”

　　戚大夫一看确实推不掉，赶紧回身瞧了瞧许二婶、桂生，又低首瞧了瞧自己，烈日当空，闹得一身的臭汗，衣服都给汗湿了背，这般去见主人家，不说别的，就这全身的臭汗就得熏坏了主人家。再加上他们送的是吃食，这样，谁还要他们的……

　　戚大夫不再推脱，只拉住马武的袖子，好容易站定，拱手言道：“马主事，倒不是老朽倚老卖老，不懂规矩，你瞧，我们这一路折腾，加之，天热的很，周身的臭汗，衣服又不得体，如此去见主家老太太，确实不合适啊。”

　　闻言，马武不敢大意，瞧了瞧戚大夫身上洗得发白的灰袍子，汗打湿了背后；勾首打量了眼许二婶、桂生，确实是一路风尘，如此去见老夫人，确实不合适。只怕，自己事后也讨不到好处。富贵人家大都讲究的很，确实是个事情。

　　马武低头思索了片刻，抬手叫来小厮，叫他们赶紧去找几件干净的衣衫，自己则领着戚大夫他们绕到后面，去了自家的小院。小厮脚程快，没一会子，找来了五六件半旧的干净衣服，就连桂生都有。

　　马武唤家里的婢女打来水，又把衣服塞到三人的手里，让戚大夫他们去屋里擦洗一番，换上干净衣衫，再去见老太太。

　　在马武娘屋子里，许二婶子不敢耽搁，赶紧脱了脏衣衫，大致擦洗了番，换上了一件蓝色的桂布衫，整了整衣衫，借来梳子把乱了的头发又重新梳好，又稍微收拾了下脚上的鞋，掸去灰土，感觉大致妥当了，才出屋。

　　许二婶出来一看，瞧戚大夫、桂生皆是这般重新束了发，周身整整齐齐的，不由勾出笑了笑，心里的惴惴不安才算好点。

　　马武前后上下仔细打量了番一直不吭声的桂生，又凑到身前，与桂生比划了下身高，整整高了自己一个半脑袋，不由地哈哈笑出了声，言道：“我记得桂生今年应该才十二岁吧，当年齐我腰的半大小子，才几年的功夫，这么快。”

　　桂生弄得很不好意思，拿手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并没有开口说啥，他不善言辞，嘴巴向来木讷，还是不说的好。

　　戚大夫理了理身上的长衫，甩了甩衣袖，扶了扶头上的方巾，笑道：“这娃向来腼腆，马主事，莫要闹他了。天色不早了，等拜见完老夫人后，太阳下山前，我们还要赶回村子的。”

　　听得这话，马武不再耽误，山路向来不好走，崎岖的厉害。还是快些的好，再说，刚才换洗已经耽误了会时间了。

　　马武在前面走，戚大夫慢两步，走在他后面。许二婶、桂生则跟在戚大夫后面。一路上，七绕八拐的，马武一边和戚大夫几个低声说着些注意的事项，一边和沿途的管事时不时打个招呼，待走过了几个绿荫葱葱的回廊，过了两个形态各异的拱桥，又横穿过个生机盎然的花园，瞧到远处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走到一棵柳树下，马武突然停住脚，扶着树干，拿帕子擦了擦汗，指着远处的水上回廊和水榭，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便是到了，这些日子热得慌，老太太有些受不住，正好那贵客们还在，索性就搬来水榭住着了，所以，一会子，千万别到处乱看，问啥就回答啥，千万别多，剩下来的，里面自有人帮着你们。老太太身边，有个穿粉衣的婢女厉害些，老太太平日里拿她当半个闺女养，府里一半主子还瞧她脸色，你们注意些。”

　　闻言，戚大夫拱了拱手，言了声谢。许二婶早被这一路的景致看怔住了，现下哪里敢大意，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马武低首整了整衣衫，扶了扶方巾，领着戚大夫他们继续往前走。好容易到了水榭跟前，听到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莺莺燕燕的，知道里面女眷都在，赶紧刹住了脚，示意戚大夫他们原地等着。

　　马武猫着腰，往前走到个假山后面，往里面勾首看了好几眼，连连挥手示意，半晌，里面才走出个水绿色衣服的婢女，马武上前几步，拱了拱手，恭敬地开口道：“烦秀厢姑姑通传一声，人给带来了，老夫人要见嘛？”

　　秀厢拿帕捂着嘴直笑，抬首瞥了眼远处的三个人，低笑道：“谁是你家的姑姑，胡咧咧甚么？你这么叫嬷嬷们去，这就是那个膏药特别厉害，零嘴小食、酱料咸菜做得特别好的那家子人？”

　　马武不敢怠慢，赶紧又拱了拱手，伸手佯作打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脸，说道：“劳烦秀厢姑娘了，小的嘴笨，这给您赔不是。算不得是一家子的，但是一个村的。老的那位，是膏药特别好的。其他两个，是做蜜饯果子的，还有那些零嘴……”

　　说着，马武满嘴地苦味，唉，这差事也不好做，虽银钱多了，但比过去更要会看人的脸色。自打梁家老夫人的心肝宝幺孙炸锅，罚了府里大半的奴才，独独赏了他，他现在也是个架在火上烤的蚂蚱，日子不好过，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

　　秀厢瞧他这般，也就不说甚么了。膏药到底不错，老太太用了很好，今年的夏天过得分外的舒心。便吩咐马武候着，她转身进去通报了。

　　马武瞧戚大夫远远地站着，拿帕子擦着方才吓出的汗，挥手示意戚大夫他们到他身边来等。戚大夫回身看了眼许二婶、桂生，示意他们尽管跟着自己，一会千万别开口。他的天菩萨，瞧梁家这规矩作派，哪里是寻常的富家商户，说是勋贵世家也不过这些规矩了。

　　不得不说，戚大夫真相了，梁家确实不是一般的富家商户，不说别人，就说梁家的老夫人，就是京城士族某家的嫡系一支上的。梁老夫人生了四子两女，除了幺子还在经商，其他三个儿子都在朝廷里当差，大儿子最出息，已经是户部的侍郎了，其他两个儿子也很有出息。

　　而现下在她家做客的，就更了不得了，因有从龙之功，家里年老的封了国公，还有个小儿子直接又另封了侯，而做客的几个人里面，那位老太太异姓的身份被新皇封了个公主，平日里当老姑奶奶一样尊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