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

  •   长安古城,自古便是人人向往的繁华都城,那里有着碧玉成阙的重楼阁宇,人来人往的市井街道,儒雅飘逸的书生们醉生梦死,簪花别发的女子信步款款。
      然而只有少数人知道,长安最美风景的却是每年三月季节时,桃花纷飞满城都的醉人心扉。
      谢衣踏入长安时,正是这桃花绽放最美的季节,街头巷尾的桃花树迎春而放,每当风吹过,便有花瓣纷纷扬扬随风飘落,落满街头小巷,和来往人们的头发肩膀。
      去年同看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伤感看了看那桃花飞舞的美景,继而谢衣朝长安城南一座大宅子行去。

      定国公府,长安大户人家无人不知不晓,然而这几日,却是青灯悬梁,素白纱幔布满高堂,灵堂之前定国公夫人傅清姣一身丧服,神情恍惚地问身边人今日时节,只见吉祥躬着身,向傅清姣如此言道。
      “夫人,今日已是第七日了。”
      “娘亲娘亲,你怎么啦?”
      身边稚嫩的声音响起,傅清姣回头有些溺爱地摸了摸无异的头,心中思量到,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无异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了惹人喜爱的小公子了。
      “没什么,无异,走,我们一起去看望呼延奶奶吧。”
      “嗯!”

      拉起无异的小手,傅清姣带着他缓步走进室中灵堂,七日前,她的恩师呼延采薇辞别人世,恩师于这尘世间辗转度过了一百多个春秋冬夏,如今别世,偌大的灵堂也只余一片空空荡荡,除了她和她的家人之外,再无吊唁之人。
      傅清姣转头对吉祥等下人淡淡道:
      “今儿头七你们守好便是,过了今日,一切该散该去的,也自然随风而去了。”
      正言说着,便见家仆如意匆忙上前拱手道:“夫人,外面有一位戴面具的客人前来吊丧,他自称姓谢。”
      “戴面具,姓谢?”傅清姣喃喃重复着吉祥的话,一瞬迷茫过后,随即恢复了平静。
      “娘,是谁来了呀?”无异天真问道,小手扒着清姣的手。
      “没什么,无异你先自己去院子里玩吧,娘要去见客人。”
      “好的,娘亲。”
      看着无异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厅前,傅清姣稍微整了整自己的装容,向如意道:“如意,将那位客人请进来吧。”

      白纸悼词,苍烛照蜡,没有丧葬场面的匆忙,只有一片刺目的素缦随风轻舞,当谢衣被领着走进灵堂之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安静到了冷清的景象。
      没有如寻常人家的哭天喊地之声,呼延采薇走得是如此寂寞,只是谁也无法说什么,采薇本就命长于常人,如今她生前结识之人除了其唯一亲传弟子傅清姣与自己基本都已亡故,哪还能再寻得几个可为她吊唁之人呢?
      原来一个人在世上活得越久,生前身后就越是孤单零丁,可叹古来多少帝王将相,今朝又有多少尘世之人,一辈子愚蠢执着追求着那孤寂到逃不出轮回的长生不老。
      “想不到清姣有生之年还能得见恩师故人,世间独一无二的偃术大师。”
      采薇灵堂前,傅清姣语带寂寥,谢衣面具覆颜默然未语,一袭白衣缓步,傅清姣未有多言,只是默默为他递来了三柱清香。
      清香缭绕指尖,谢衣轻拈祭香一拜首,再拜,三拜,动作冷静却极其缓慢,礼行完毕他在那方立身无声了许久,虽然带着面具,傅清姣看不清眼前人的容貌和神情,但这压抑严肃的气氛,却能让人感觉到面前之人,心下似也是万般沉重。
      三柱清香灵前雪,回首百年身已诀。
      “人生百年如梦如幻,弹指一瞬故人已远。从此人鬼殊途,此生此世,谢衣……竟已再无缘得见采薇昔年风采……”
      “谢大师……”傅清姣俯首恭敬道:“昔年恩师在世之时,每每对我提起您,莫不充满了敬仰。多年来未闻前辈音讯,恩师几乎以为您已经……已经……”
      “我明白。”
      “十年前,绍成说他在边荒大漠的捐毒小国遇见到您时,说实话,我当时还不甚相信,可我将事情经过告诉恩师,恩师便一口咬定那人非你莫属,从那之后恩师就一直期望有生之年还能与前辈您见上一面,可惜……”
      傅清姣一时间觉得再也说不下去,谢衣也未言,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傅清姣静静观察谢衣,身形未动一身冷热,但却不知这面具下的神情,是毫不在意,还是伤心无限。
      “是谢衣,有负采薇数十年来的相交之心,辜负了故人的一片挚情。”
      谢衣如此说。
      光阴荏苒,呼延采薇与他相识几世春秋仿若昨日,然而尘世千万如昙花一现,而时如逝水,却永不回头。

      “师父之事今日便毕,未知此次前辈来到长安,会逗留多久,可有需要清姣相助之处?”
      祭拜过了采薇,清姣命下人给谢衣在府上安排了一间客房,时候尚早,清姣便与谢衣两人在房中相谈。
      “不敢当,谢某不会在此逗留太久,待拜会了定国公之后,明日一早便会启程离去。”
      “前辈何以如此匆忙?”
      “我自有苦衷,多年来我隐姓埋名四处奔波,更疏远了昔日友人,是有我无奈的理由,望清姣见谅。”
      “既是如此,前辈亦无需勉强,清姣不过问便是。”
      “多谢。对了,有一事,谢某尚需向清姣了解。”
      “在下明白,前辈想知晓昔年大漠之中,您交给绍成的那个孩子,如今情况是否?”
      “正是,未知这几年,他过得可还好。”
      “无异这个孩子,”谈到无异,清姣似是无奈的扶着额头,但遮不住一阵浅浅的笑意挂上了脸颊。“说起来还真的是颇讨人喜爱又惹人气,平日里他倒也孝顺,好听的话哄得我和他爹爹开心不已,但他天真爱玩古灵精怪,多年来定国公府里我的花花草草不知被他糟蹋了多少去了,不论怎么说他就是死性不改,哎……”
      “无……异……”清姣絮絮叨叨唠叨了许多,谢衣只是念着这个名字喃喃道。
      “噢,说来清姣差点忘记了,我和绍成为这个孩子取名乐无异,绍成说这个孩子天生身体羸弱,恐怕很难健康成长,故取此名,也是祈望天地诸神开明,能护佑他一生周全。”
      谢衣点了点头,认可了清姣所言。
      “这么说来甚好,昔年我找到他时,他深受捐毒战场上魔浊之气侵染几乎频临夭折,不知如今这个孩子身体状况如何?”
      “说到这个,这孩子也是颇让我头疼,幼时起就是三日一小病,十日一大病,任是我等请遍了长安名医,他从小吃的药罐子几乎和饭差不多多,但仍旧是收效甚微。正如前辈所言,绍成也曾道这个孩子出生起就受污浊之气侵袭全身,虽然当年事已时过境迁,但这个孩子身体情况却并未好转。我们也为此问遍了长安名医,可是看过的医师都说这个孩子命数注定难以长久,若要助他平安长大,恐怕只有激励他靠学武一途来强身健体,虽不能完全解病情,但至少也可多保几年平安命寿。”
      “想不到竟会如此,既是这样,定国公一介大将剑术卓绝,必定已教授他剑术了。”
      “哎,头疼便是在这里,这个孩子生性似是对剑术十分排斥,愣是我等几番相劝,也不肯学剑,即使敷衍学了,也只是学个一招半式便半途而废,虽是自他五岁起他父亲就已教他基本功底根基,但至今他的剑术武功,仍旧无所进展。”
      “不愿……学剑么?”
      谢衣默然,回想起当年捐毒刀剑零落一地,断壁残垣之景象,那个孩子的母亲将尚在襁褓的他护在身下而自己惨死血泊之中,是否那年血流成河的悚然风景,早已在无意识中深深刻入那刚出世的孩子眼中呢?
      都说武者,乃为天下止戈,然而当年他满目所见,只有一片血流成河,多少魂魄支离破碎。
      “说起来,我总担忧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前不久无异又大病了一场,病中昏迷三天三夜,我等请过医者,但医师却说这个孩子身体天生异样,如果就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可活的命数,只怕已不超过五年。”
      “五年!这……”闻言,谢衣也不住惊异道:“此事无异自己可知晓?”
      “无异还这么小,我等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事实上我也不愿意强逼他学武,做他自己不愿做之事,但一想到这个孩子才这么年幼,就没几年可活,我心中也是百般难过,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过傅清姣之言,谢衣心中也是沉重万分,当年他从那个女子身下救出奄奄一息的无异并交给乐绍成,原本指望如此能保这个孩子度过劫难,平安长大。
      却不想十年之后的今天,他却被告知这个孩子已命不久于人世。
      望着对面清姣,谢衣想她的内心必定也是哀痛万分,适才经历丧师之痛,膝下视如己出的稚子又是朝不保夕,天意如此弄人,人心却何能以堪?
      “清姣放心,无异之事,谢某会多加留意,当年捐毒之事另有蹊跷,谢某自会想办法弄清事实真相,或许也可找到适当途径,解决他的问题。”
      “如此,便劳烦前辈了。”
      “哪里,若说劳烦,这多年来照顾无异,乐将军和清姣你,才真是辛苦。”
      “前辈别这么说,这么多年以来无异于我二人早已如亲生孩儿一般,不言辛苦二字,我夫妻二人不求他闻达朝野,或是名扬天下,唯愿他能健康长大,一世安然无恙,便是心愿已足。”
      每当谈到无异,清姣言中带着温情无限,谢衣忽觉人世变迁过境,有些感情却永远不可能改变,乐绍成也好,傅清姣也好,无论是朝堂高臣,或是名闻喧嚣的天玄教大偃师,都抵不过此刻的真实,世间最怜者,莫过天下父母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