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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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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毒国,西疆边陲之野,异域城邦。
沙漠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一片黄沙茫茫万里,当风沙肆虐到了极致之时,遮天蔽日,白昼成夜,这里没有郁郁林葱,没有流水成河,只有一株株被烤成焦的死树,鸟兽的枯骨,极目远眺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凉。
在荒沙蔓延的尽头,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踏沙而来,那人看起来年纪尚轻,眉目似清风朗月,长发自然束整于脑后,和沙漠寻常旅人往往虚弱、疲倦的姿态不同,那人脚步轻盈,丝毫无有倦怠之感,沙漠风起,那人却毫无畏惧,并指胸前,口中念念有词,风沙一波又一波过境却不沾半点尘埃与他那一袭白衣,他就这样踏沙而行犹如轻舟顺水,与这片如死寂一般的沙漠格格不入。
风沙初歇,那人抬头望了望天空,沙漠之中不辨方向,一不谨慎便会迷失方向,思索片刻,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打开木匣,其中可见罗盘转了几圈,而后停止在了一个方向。
“看来,就是那个方向无误了。”白衣身影淡淡微笑道,合上了木匣子,继续往前走去。
当白色的身影到了目的地的时候,远远地望见了一片风景,顿时愣住了。
风沙已然过境,然而捐毒国的天空却未见晴朗。
这片土地原本就并不繁华,然而此刻望去却更是触目惊心,天空已然被阵阵黑烟所密布,每行过一寸土地,满目所见除却荒沙,更有无数焦土发黑刺目,甚至远远地都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着烧焦刺鼻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
白衣青年加快脚步进入捐毒国界,可眼前景象却只让心中越发难过,捐毒城墙已然残破成沙石,城内几乎不见半点活人踪迹,散落的刀剑兵器碎了一地,尸体遍野血流成河,这般场景仿佛只有书中传说的森罗地狱才会有,今日却活生生发生在这方寸人间之地。
越往捐毒国深处行走,状况越见惨烈,空气中刺鼻的气味也愈加浓烈,白衣青年忽觉头一阵眩晕,体内血气翻涌,心狂乱跳不止。
似是心中明白了什么关窍,白衣青年定了定心神,眼神中荡漾了一抹浅浅的哀伤,随即默念口诀,指尖溢出了绿色光华,无极玄卦之阵法从脚底旋转开来,竖起了一道光网挡住了不断侵入的毒气,而后青年抚平了加快的心跳,冷静了下来。
四周张望了片刻,青年看到了他预料之中的景象,一堵倒塌的墙边,黑色荆棘的枝木被埋在了尘土之中露出了尖尖的枝叶,不断向外发散着难以察觉的黑色气体,青年走了过去,从土灰中扒出了那颗植株,虽然已经凋谢不堪,却依旧抑制不住那散发着的死亡气息。
“断魂草……竟然如此……”
青年一边念,一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断魂草,一股强烈而无力的恨意涌上心头,手中的断魂草在他的紧握之下,一点一点零落成了一地残土。
望着一地残碎,和遍地的血染荒沙,青年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浓烈的哀伤,他停下冷静了片刻,然后收拾情绪,继续往更深的城邦之地行去。
他最终在一处破旧的大帐里,停住了脚步。
大帐已被大火烧得只剩下破布,一阵风沙肆无忌惮趁虚而入,待尘埃落定,一切仿佛瞬间寂静了下来,大帐里一个女子匍匐侧倒在地上,和帐内其他人风沙满面肤色肌黄不同,女子五官玲珑清秀皮肤白皙剔透,一看便知她非捐毒人,而是来自中原之地。
然而此刻,她的脸色苍白,唇边一道血色已然干涸,更惊悚的是她的胸部,一道长矛从她的背后狠狠刺过了她的胸膛。
青年脸色惨白,缓缓蹲下在女子的身边,颤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然断气许久。
“我,还是来迟了……”
修长的手指冰冷如雪,轻轻拂过了女子凌乱的发丝,青年闭上眼睛,思绪万千,只是不甘心,也怎么都想不到他日夜兼程赶来,却只能见到这样如此残酷的景象。
一阵脆弱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青年轻轻挪动开了女子的尸身,女子的身下,露出了小小的灰色襁褓,襁褓中孩子看起来出生未久,襁褓被血染成了红色,看起来是女子受长矛一刺时,沾上的,而这个垂死的女子,临死之刻转身用全力紧紧抱护住了这个怀中的孩子,让孩子免于劫难。
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酸楚,青年缓缓握住了女子紧抱着孩子的双手,轻声道:“已经安全了,你就放心去吧。”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青年温润如春的耳语,已经死去的女子紧紧握住的手缓缓松懈了去,青年轻轻将她怀抱中的婴儿挽着抱入怀中,婴儿体温偏冷,染血的襁褓中,一片系着青瓷的挂绳绕于其上,似是母亲临死前所系。
婴儿发出了一阵短促的鼾息声,随即又无声无息,仿佛睡了去,青年指捏法阵,指尖轻触婴儿的额头,冥思片刻,又换上了惊疑的神情。
“浊气入体,是断魂草的……不对,似是还有……这……”青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神里弥漫着沉甸甸的伤感。
捐毒城外一隅,定国公军队驻扎于此。
今日大战方歇,己方军队不负圣望,拿下了捐毒,只是此刻三军上下,无有一丝喜悦情绪。定国公乐绍成端坐最大的军帐内,沉郁问道:“我方死伤情况清点如何了?”
“回将军,初步清点我军死亡人数在三万左右,重伤残疾者还有两万多人,其余神智不清者,更是难以估量……”
“哎……”
乐绍成心痛的一阵叹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如此惨重伤亡,不知今年长安城内,又有多少人家素衣白练,恸哭哀泣。
“将军,帐外有人求见。”
“哦是谁,莫非是捐毒人?”
“他未曾通报名姓,属下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装扮肤色来看,应是中原之人,还他自称与将军夫人相识。”
“夫人?”
乐绍成更是摸不清头脑,在这千里之外的荒沙战地,竟会遇见一个自称和清姣相识之人,清姣一介南疆天玄教人,怎么会……
思索片刻,乐绍成挥手道。
“请他进来吧。”
“是”
当白衣人缓步走进乐绍成的军帐时,乐绍成和身边的兵士都愣住了。
乐绍成谨慎打量眼前之人,白衣青年虽是以面具遮面看不清容貌和年纪,但正如帐下兵士所言,从他肤色来看应非捐毒之人,而一身白衣儒雅之风与身边这荒野沙漠、战地甲胄更是格格不入,在这西域万里荒沙之地,竟会有人如此孤身而入。当然,说是孤身一人也不贴切,青年的怀中,尚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此刻婴孩正在他的怀中沉沉而眠。
这样的画面,实在不能不说是十分奇怪。
“阁下自称与内子相识,恕乐某唐突,在下印象中从未见过你……”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乐将军,事实上吾与前代天玄教偃女呼延采薇乃是旧识,昔年采薇收清姣为徒之时,我曾有幸与她有过数面之缘,那时她年纪尚轻,却在偃术之上造诣非凡,深得采薇赏识。”
听闻白衣人如此说,乐绍成倒是定下了心,清姣为天玄教偃女呼延采薇之徒的事情向来隐秘不为人知,他也并未对朝堂或是他人提起,能如此准确说出呼延采薇、清姣等关系的事情绝非靠道听途说可行。
伸手挥退了左右兵士,乐绍成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呼延前辈的故友……如此说来,乐某也算是他乡遇故人了,失敬失敬。”
“不敢当,此刻战事方歇,乐将军必定是百事缠身,冒昧前来打搅,实在惭愧,但在下想从将军之处知道将军率军平定捐毒之乱时,到底发生何事,为何城内会变成如此狼藉之象?”
“此事……说来痛心!”
既已放下了戒心,乐绍成便坦诚将大战前后始末全盘向眼前白衣人托出,一时间周围连大漠终年不止的阵阵风沙都仿若静止,帐中寂静无声,最后无论说者听者,都只是剩下了忍不住的唏嘘悲叹。
“捐毒国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就如此发了狂一般自相残杀,其惨状不堪入目,王师亦有多人受到影响不可久留,无奈之下,在下只能将城内所有发狂之人尽数斩杀,结束此间战事,如此之为,实非乐某所愿。”
“我明白了,此事不是将军之过,请将军莫要因此自责。”
“话说,这个孩子……”
白衣人低头,慈爱的看了看怀中的婴儿,道:“这是我方才在捐毒兀火罗将军帐中寻得,若我无料错,他应是兀火罗之子,如今他的父亲已然战死沙场,他的母亲也为救他而亡,只是这孩子似乎受到了将军所言那怪异烟雾的影响,虽是一息尚存,但身体虚弱,我方才探寻灵识之间更有混沌魔浊之气息,虽然在下已为他稍作治疗,但眼下还是急需要得到安全的照顾,在下来此,也是恳求将军一事。”
“你希望我能照顾这个孩子?”
“正是。”
“我明白了,兀火罗与我也算是一场知交,虽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但于情在下也希望略作补偿。而且今日所杀所逝之人真的太多了,这个孩子能在这战场中存活,也是难得的天意,把他交给乐某吧。”
“嗯。”
白衣青年将怀中的婴儿递给了乐绍成,小家伙依旧沉沉睡着,微微挠动了手臂但未醒来,毫无意识到此刻抱着他的手已然易主。
“说起来,乐某还未请教阁下名姓。”
青年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扬起了淡淡微笑,而后他看着乐绍成一字一字道:“吾名,谢衣。”
言毕,白衣青年挥袖离开军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