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鸡蛋泡泡

5、第 5 章

　　以前的旧学堂被拆了后，很快又在原地盖起了一座新学堂。新学堂是用石头盖的，比以前的那座泥土屋结实多了。学堂的问题解决了，可是又随之而来的是一大串的新问题。没课本倒是其次，最主要的就是没黑板没粉笔，也没有纸张铅笔，更没有桌椅板凳。所有的孩子都席地而坐，而卓砾也只是在屁股底下垫了一个草席子，仅此而已。
　　卓砾整天愁眉苦脸的看着院子里仅有的一棵大树发呆，她倒是想了很多办法，可都是饮鸩止渴，根本不顶事。先是拿一截被火烧过的树枝在地上写字，然后让所有的孩子都跟着写，可没几天，地上墙上都盖满了字，新字摞旧字，时间长了，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卓砾整日里唉声叹气，弄的小寡妇也跟着长吁短叹，真恨不得生出孙悟空那般出神入化的本事。
　　卓砾倒是想回家，结果在附近的公路边上站了一整天，愣是没见一辆车经过。卓砾灰头土脸的回了家，一头摔倒在炕上，半天都回不了神。
　　这天，天刚蒙蒙亮，卓砾还在呼呼大睡，小寡妇却早早起了，在灶台旁忙着做早饭。而这时，门被敲的叽里呱啦的响了。
　　小寡妇急忙过去开了门，见是板着脸的老村长，小寡妇心下纳闷，这大清早的，老村长这是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小寡妇虽心下暗自思忖，可嘴上动作不停，热情的招呼道，老村长，您咋的过来了？您先坐，我给您去叫卓砾。小寡妇心里明白的很，老村长一大早的过来，肯定与卓砾脱不了干系。
　　老村长一言不发的坐下，脸色更加难看。
　　小寡妇急忙进了屋，千呼万唤的才把睡意正浓的卓砾给叫醒。小寡妇趁卓砾穿衣的时候，把老村长过来的事给说了，顺便还扫了两眼卓砾光板的身材。
　　卓砾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拖拉着步子出了屋，走到老村长跟前一矮身坐下，上半身没骨头似的趴在了石桌上，迷糊的道，大伯，找我干嘛啊？
　　老村长一把将卓砾给拎起来，呵斥道，看看，你这成什么样子，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还把你困成这个样？
　　卓砾站都站不稳，身子直往下掉，勉强睁开眼，道，大伯，我都没这么早起来过，当然困啦。
　　老村长脸色阴沉的放开拽着卓砾的手，卓砾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卓砾痛呼一声，瞌睡虫倒是跑了许多。卓砾扶着桌子站起来，不满的道，大伯，你有事就说，干嘛摔我啊？
　　老村长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卓砾，道，这些天，你都干嘛了，为啥不教那些娃好好读书识字？
　　卓砾半闭着眼，找着石凳坐下，哀嚎一声，道，这里穷的叮当响，要啥没啥，我拿什么去教？
　　老村长沉吟片刻，道，缺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去置办。
　　卓砾一手抱着头，一手揉着摔青了的膝盖，皱着眉道，啥都缺。
　　老村长似是不信，道，啥都缺？
　　卓砾有气无力的道，是啊，什么都没有，不是都缺吗？
　　老村长看着卓砾这副懒骨头样，很是刺眼，又伸手将卓砾给拎离了桌子，没好气的道，年纪轻轻的，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如。
　　是啦是啦。卓砾挣开老村长的大手，嚷道，大伯，你快给我想办法，我要回家，回家。
　　老村长一听，心里大怒，这还了得？他一巴掌拍到卓砾肩上，沉声道，卓砾，你这个败家子儿，这里山清水秀，风景独好，哪里不好了？我看你就是被你那父母给宠坏了，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这点苦都吃不下，你还能做什么？给你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你还不乐意了？你还当你是离不开父母的奶娃儿啊，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蠢话。
　　卓砾被老村长的巴掌一拍，顿时疼的呲牙咧嘴，头脑也因此清醒了很多。话里含着怨气，扁着嘴，道，大伯，我是说要回家，可又没说就不来了。我只是要回家给学堂筹办一些东西，好用来传课授业。
　　老村长脸色一缓，道，是这样啊，那你不说清楚。
　　卓砾嘟囔道，谁让你太武断了么。
　　老村长眼一瞪，道，这还成我的错了？
　　卓砾眼一翻，道，不是你的，还是我的？
　　恰在这时，小寡妇端着刚出锅的豆腐脑过来了，殷勤的放到两人面前，说道，尝尝我的手艺，这豆花可是现磨现做的。说着，又返身端来了一碟酱菜，道，快尝尝，凉了就走味儿了。
　　卓砾端了一碗，低头凑到碗沿边深深嗅了下，欢喜的赞道，香，真香。说着，舀了勺辣椒面放进去，大呼道，过瘾，真过瘾！
　　小寡妇眉眼弯弯的看着卓砾，道，好吃就多吃点。
　　老村长吃了口酱菜，又吸溜了口豆腐脑，闭着眼细细回味了一下，赞道，阿花的手艺越发见长了啊。
　　小寡妇笑着道，那也不及老村长的手艺啊！
　　埋头正吃的满头大汗的卓砾突然冒出了一句，大伯，你还会做饭啊。
　　老村长一巴掌挥到卓砾脑门上，笑骂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吃懒动啊！
　　小寡妇弯了唇角，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豆花。
　　卓砾一气将锅里剩余的豆腐脑都扫荡一空，伸手一抹头上的汗，瞅瞅慢条斯理喝着豆腐脑的老村长，又瞧瞧细嚼慢咽的小寡妇，拿起筷子夹了筷子酱菜，放到小寡妇碗里，咧嘴道，慢点吃，不急，不急。
　　小寡妇抬眼看了她一眼，三下五除二将碗里的豆腐脑解决完，道，你不急，我急。
　　老村长笑呵呵的看着卓砾的举动，嗤笑道，败家子儿，自己懒就行了，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懒得没骨头。
　　卓砾才不理老村长的话，仍是一径的盯着小寡妇，道，你今天要干嘛？需要我帮忙吗？
　　小寡妇温柔一笑，道，你只要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额，卓砾面上一僵，随即道，没关系，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教我啊。
　　老村长又一巴掌盖到卓砾身上，道，你个兔崽子，不是想回家吗？
　　一听回家，卓砾的眼立马亮了，连忙追问道，真的可以回家吗？
　　小寡妇面色一黯，随即又装的若无其事，将碗筷收拾了，放到了一边。
　　老村长点头道，是啊是啊，就看你有没有那份辛苦？
　　卓砾一挺胸，昂着头，满脸坚定的道，放心放心，我还是可以的，不要小看我。
　　小寡妇打笑道，也不知道是谁，连桶水都提不动。
　　卓砾面色一窘，连忙摆手，干笑道，嘿嘿，那是意外，意外。
　　老村长也不管卓砾是打什么马虎眼，问道，需要置办的东西都记下没，回去几天？
　　卓砾大手一挥，道，放心，我心里都有数，连去带回三天就够了。
　　老村长又嘱咐了卓砾一遍，才起身走了。
　　老村长一走，卓砾立马像条八爪鱼似的粘在了小寡妇身上，活力十足的嚷道，花寡妇，花寡妇，你干嘛要在我大伯面前揭我的短啊？
　　小寡妇推搡开赖在自己身上不起来的卓砾，好笑的一点她的鼻头，取笑道，我的大小姐，既然你敢丢人，就不要怕被别人说。
　　卓砾一昂头，道，好吧，好吧，你说的有理。卓砾一转身，又一头钻进小寡妇的怀里，直嚷嚷道，花寡妇，花寡妇，再让我抱会儿嘛！谁让你身上又软又香，迷了我的灵鼻子。
　　小寡妇又好气又好笑的道，难道你身上臭哄哄的厉害？
　　卓砾耍赖的道，嗯嗯，我要把我变的香喷喷，把你变的臭哄哄。
　　小寡妇无奈，道，大小姐，你该去学堂了。
　　卓砾一偏头，道，不去了，不去了，这几天放假。卓砾动作利落的从小寡妇身上下来，跑到一旁的躺椅上躺下 ，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大叫道，这天儿是不是要下雨了？
　　小寡妇摇头失笑，走到一旁角落拿起放在那里的渔网，蹲下身子开始缝缝补补着手里破烂的渔网，手上动作不停，嘴上随意应和道，是啊是啊。
　　卓砾在躺椅上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实在是躺不住了，便一骨碌从躺椅上下来，一溜烟跑到小寡妇跟前，矮身蹲下，道，花寡妇，反正我无事可干，我教你识字吧。不待小寡妇答应，卓砾直接伸手将小寡妇手里的东西给抢走，随意扔到一边。
　　小寡妇默默无语的看着斜睨着她的卓砾，郁闷至极的只好起身到柴堆旁挑了两根粗细一致的短木枝，返身递给卓砾一根，默默挨着卓砾蹲下。
　　卓砾凝神静气的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的写到地上，自己独自欣赏了一番后，道，看看，写的怎么样？
　　小寡妇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细看了一番后，不禁在心里比划着。卓砾这些天来，断断续续给她教过一些简单而易写的笔画，却从来没教过这么繁复的字，小寡妇微蹙着眉，道，写的比书上的字还要好看。
　　卓砾也不恼，仍旧笑呵呵的道，这是我的名字，你必须会写会读。
　　小寡妇不解的道，为什么？
　　卓砾一瞪眼，道，让你学，你就学，哪来那么多废话？
　　小寡妇顿时一哆嗦，默默的垂下头，拿着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遍。卓砾看不过眼，用脚抹了小寡妇写的字，斥道，你怎么笨，一条竖线都能被你写成鬼画符。我前几日教你的简单比画是不是还没学会？那可是最基础的东西，你要是学不会，趁早一头碰死得了。顿了顿，接着淳淳教导道，一个字再累赘，也不管它如何变化无穷，它全都是由这些简单的横竖弯折勾变化而来，只要你掌握了这些简单笔画，再难的字，也能在你的手中轻而易举的信手拈来。最后，卓砾语重心长的道，不管学什么，都要心平静气，用心去学。尤其是读书识字，切记不可半途而废。
　　小寡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卓砾所说的这一番话都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她认真的，稚嫩的照着卓砾写字的姿势又重新写了一遍。卓砾歪头看了眼，赞道，嗯，这回还写的像个样子。
　　卓砾指着地上写的字，认真的给小寡妇不厌其烦的解释了一遍，小寡妇侧耳听着，默默的将卓砾两字深深的印在了心底。
　　直到老村长又一次的来访，才打断了两人孜孜不倦学习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