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不逢仙》温殊

2、流曳山

　　唐小昔到了流曳山已经十天了，不过仍未适应自己的奴仆身份。她潜意识里可能以为大神是个山大王，特意下山抓个女子回来当压寨夫人。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本来好好的做着大汉朝的自由民，转身就已经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的仆人。她又没有签卖身契,却在这里被不平等剥削。
　　果真花痴的时候，自己脑子就是用来摆设的。
　　不过，这里是仙山。没有法力是没办法穿过结界下山的。这是唐小昔转悠了十天得到的噩耗。
　　她一介凡人，哪有能力下山。想到这里，唐小昔不禁感到蛋疼。
　　她现在的身份是流曳山的免费打扫小妹。介于美男大神把她扔到府上便不管了的行为，主管季娘立刻做了判断，果断地给她分配了打杂小妹的这一光荣而又艰巨的名号。
　　所谓打杂，兼顾花匠浣衣女厨房下手等多项体力活，离内院隔了十万八千里，自然连见到大神影子的可能性都没有。唐小昔不禁猥琐的想，主管大娘不会暗恋美男大神吧。
　　仙山上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具备团结互助的精神，各司其职，似乎完全忽视了唐小昔这一个大活人的存在。任凭唐小昔怎么招呼他们也是不理。
　　唐小昔严重怀疑自己来到仙山后，得了脸盲症，不然怎么会觉得所有仆人都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因为他们都穿了青衣的缘故？
　　唐小昔拿着扫把有气无力地扫着院子里的残花落叶。想再次见到美男大神是不可能的了，自己难道真要踏踏实实的待在这儿直到踏入坟墓？不像自己的风格呀，唐小昔嘀咕了一声。
　　“那个谁，唐啥来着？”主管大娘尖利的声音响起，“快去清扫下山的石板路，昨天千年榕树发了点脾气，叶子落得到处都是。”
　　唐小昔迅速应了声是，抓起扫把就往外面冲。
　　她可不敢告诉主管大娘，由于昨天她实在太饿了，忍不住扯了一把叶子充饥，结果惹怒了榕树精。
　　仙山上大概都是仙吧，至少经唐小昔一番秘密打探，目前只有她一个凡人。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于是唐小昔悲催的发现偌大的厨房里竟然没有食物，厨房似乎只是用来证明这里有它的存在。
　　经过她的细致观察，主管大娘及其他仆人都不吃东西。
　　除了唐小昔之外，主管大娘是另外一个能说话的人。主管大娘极其鄙视人间的食物，认为人间的东西充满污秽，会污染这片洁净之地。所幸，前来流曳山拜访的仙人每日还是有那么一两位，主人不一定要会见，但是桌子上还是需要摆上两盘精致的糕点充充场面。
　　作为高雅的人，对一切吃食都应做到浅尝即止。剩下的糕点便便宜了唐小昔，她倒也不嫌弃是别人吃剩下的。毕竟味道一流，口感好，吃了之后总有一种通体舒畅的感觉，大概是因为用灵物制成的缘故。
　　主管大娘总是喜欢用极其鄙视的眼神上下扫视唐小昔狼吞虎咽的动作，试问一个饿了很久的人哪里还会在意自己的吃相。唐小昔端着盘子在一旁吃的很淡定，反正膈应到的又不是她。
　　流曳山是钟毓灵秀之地，第一个入住此山的仙人不厌其烦的从山下到山上铺上了青石板，是一大奇观，唐小昔猜想是这位仙人整日太闲的缘故。山上翠色葱茏，鸟鸣清脆，一条白流从山顶一泻而下，升起腾腾白雾，是传说中的仙山无疑。
　　铺这条路极花时间，走这条路也极花时间。足足十里的路足够唐小昔从天亮扫到天黑。
　　唐小昔长叹了一声，掏出藏在怀里的鲜果咬了一口，慢悠悠地动起来。
　　唐小昔自认为是个敬业的仆人，地扫得干干净净，手脚也很利落。可能她是想证明，她不是白吃了那么多东西的。
　　一个蓝衣男子拾级而上，木簪束发，神态悠闲，手里拎着一个竹鱼篓。鱼篓里装着一尾鲜活的鱼，估计施了术，一团泉水裹着鱼。
　　唐小昔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很是漂亮。
　　那人轻笑一声，向身后人道：“昀留，原来你这里还有个凡人啊。”
　　蓝衣男子身后走出一人，正是美男大神。昀留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似是才想起她是谁，“哦，我从凡间带回来的。”
　　昀留转头皱眉看了素漓一眼，想起来这还是他带给自己的麻烦，顺手便把鱼篓扔给唐小昔，“叫季娘教你做糖醋鱼。”
　　他有些想收拾素漓了，决心今晚定要杀他个哀鸿遍野，听到他的惨叫他才舒心。
　　唐小昔反应过来季娘是主管大娘的名字，提了鱼篓登登登爬上山。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昀留突然回神。
　　唐小昔回头一笑，吐字清晰，“唐小昔。”
　　“太长了。”大神皱眉。
　　唐小昔反应过来，大神嫌自己的名字太长了，难得喊。
　　“以后就叫小昔。”大神沉吟做了决定。

　　作为一个在别人手底下求生存的人，不能太自以为是，大神叫自己小昔，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太长懒得叫。那为什么要自己做鱼呢？唐小昔喜滋滋地想入非非。
　　“大……”差点把大娘两字喊出声，唐小昔及时改口，果然人不能太嘚瑟，“季娘，大神让您教我做鱼。”
　　季娘年龄四十上下，大概保养得当，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唇角有一粒很大的黑痣。人虽至中年，却总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裙子艳丽浮夸，什么首饰都往身上戴，老远晃去，金光闪闪，晃得人睁不开眼。
　　季娘一点也不吃惊，一副很了然的神情，“原来素漓上仙来了。”她点点头，把唐小昔带到了厨房。
　　季娘负责指挥，唐小昔负责动手。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惨死在唐小昔手下，唐小昔心里默念罪过罪过，手下却越发狠了，只因季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连去鱼鳞也不会？鱼身都弄伤了。”
　　唐小昔讪讪点头认错，在季娘发黑的面色下放慢了动作仔细清理，虚心听取季娘的教诲。只是她不大明白，为什么不让季娘来做鱼呢？
　　辛苦了半个时辰，鱼才下锅。唐小昔对季娘所要求的精致叹为观止，第一次觉得下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天黑了，院子里的青衣仆人牵了灯笼四处挂上。唐小昔揉揉酸痛的肩膀，小心翼翼地为鱼摆盘。
　　季娘催促了一声，唐小昔这才磨磨蹭蹭地跟着她提着食盒去正苑。
　　月入中天，月光清清冷冷，从万年八重樱上徐徐流下，花影摇曳，树影婆娑，鼻间是樱花寂静清冷的香气。树下置了一张木案，两位仙人正坐在案前对弈。一旁的小几上摆了些许五色瓜果，并上几叠精致的糕点。
　　一旁是曲曲折折的荷塘，翠色荷叶亭亭玉立，随风轻轻摇曳。荷叶上载着的水珠光华流转，击打在湖面碎开，泛起一阵涟漪。叶下藏着不少大大小小的鱼，自由灵活的游动。
　　唐小昔摆好鱼，霎时香气四溢。她捕捉到昀留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了一丝细微地闪动。昀留挽袖平稳地下了一粒棋。素漓仙人笑着看了眼水底的游鱼，放下棋子，“看来这池子里鱼终究到了有减无增的一天啊。”
　　昀留长眉微蹙，“下棋不专心，你输了。”
　　“这池子里的鱼都是我钓的，看久了倒是有点舍不得了。”素漓上仙依旧笑眯眯的，“下次给你去洞庭湖钓两尾鱼来。”
　　昀留挑眉看了他一眼，“愿赌服输，这是你该做的。”大神在桌下坐下，拿起杯子饮茶，吩咐唐小昔：“过来挑刺。”
　　唐小昔知道，这是大神秉持着能利用就要利用的精神，尽情地使唤着自己。她尽量不让自己做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来，隐忍得十分辛苦。
　　她弄清楚了两件事：第一，这是一个极其爱吃糖醋鱼的大神。第二，对弈是大神用来欺负素漓上仙为自己钓鱼的好办法。
　　唐小昔不禁又往棋盘上扫了一眼，两人的下棋水平高低立现。大神的棋一如本人，漫不经心又气势纵横。素漓仙人的棋乃是老弱残兵，毫无招架之力。明显大神是在欺负素漓仙人这个臭棋篓子嘛。
　　素漓仙人下得一手臭棋，威名远播，三界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他又是一个棋痴，可惜众仙一致认为与一个下得一手烂棋的人对弈是一件痛苦的事，于是纷纷拒绝了素漓仙人的对弈邀请。大概，素漓仙人也就只能找到大神这一尊棋友了。
　　虽然大神是明摆着的对素漓仙人进行智商上和体力上的碾压，但是唐小昔也不得不佩服大神的承受能力。
　　这一对好友，果真是绝配。
　　饭后，唐小昔呈上两盏清明前采摘的龙井。素漓上仙接过茶，朝她微微一笑，神态暧昧，故意对她眨眼，“果真好用。”
　　唐小昔突地手一抖，头皮发麻，脚上的步子慌乱起来。右手不听指挥，唐小昔暗道不好。已经来不及了，手中的另一盏茶已经泼了出去。
　　茶水泼在了一旁的青衣仆人身上。青衣仆人变成了一张纸人，轻飘飘的坠落。
　　唐小昔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