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木头》胡 桃

15、第十四章 怪癖

　　姚可爱很不会安慰人，因为这种自知之明，大多时候她都选择沉默，也曾因此被人说过冷漠。可是面对朋友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忘了自己最初的设定，着急的想说点什么，吐出来的字却断断续续，要么缺少主谓宾，要么是几个感叹词的循环往复。
　　“不用安慰我的，”梁辰苦笑着，容颜惨淡。
　　姚可爱像是吞了苍蝇似的忽然失语。她充满同情的看着梁辰，忽然想起一句话——“你同情的眼光其实是对他人的不尊重”，便立马调整了自己的眼神，装作没事人一般的看向前方。
　　两人默默的在岔路口分别，梁辰心情沉重，姚可爱也好不到哪儿去。

　　有名的大律师。姚可爱虽然是第一次见林父，却已经把对方设定成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了。林父身材高大，天生一股权威的气质，站在那儿就极具威慑力。有这样的父亲，怪不得林森会那么出色。
　　怎么又想到林森那儿去了。姚可爱晃晃脑袋，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电视上。
　　“我秋燕可是江湖第一奇女子，文武双全，貌美如花，这可是个耀武扬威的机会呀，怎么让给别人呐？”
　　屏幕上的庞飞燕骄傲的仰着脸，神气又可爱。姚可爱禁不住一笑，这已经是她第N次看《少年包青天》了。随着学业的加重，妈妈只准她看这种内容比较“健康”的电视剧。她喜欢看包黑炭判案，更喜欢看庞飞燕和公孙策斗嘴。
　　公孙策：“哎，京城果然是不同，这么野蛮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庞飞燕：“哎，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哼，泸州果然是人才辈出呀。这么婆娘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呢。哼，看你这样子呀，白面书生，男生女相，看一眼也想吐呀，哼！”
　　公孙策：“你敢说我难看？我翩翩人才你敢说我难看？”
　　姚可爱看着这对欢喜冤家一边斗嘴一边破案，灵光一闪。几天后是周日，正是自己去林森家补习的日子。
　　说不定可以套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仿佛庞飞燕上身，姚可爱立马有一种身为间谍的兴奋，全然忘了她曾经告诉自己那次丢脸的补习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不管上次表现如何，还是有点期待的吧。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都很漫长，好不容易到了周日，姚可爱整装待发。经历了第一次的手足无措，第二次拜访林家，她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再说，今天她可是有任务的。
　　不变的依旧是林森的出场秀。
　　“嗯？”顶着鸡窝头的男生扶着门，睡眼惺忪。
　　他居然穿着一套满是□□熊的黄色睡衣！
　　姚可爱努力将自己的目光由“震惊”调到“淡定”模式，说道：“我来上课。”
　　男生的脸上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今天是周日，你……要辅导我物理。”
　　林森的眼神放空了三秒钟，终于恍然大悟，“哦，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和上周一样的情况，被关在门外的姚可爱觉得挺好笑。黄色的□□熊睡衣，和林森平时拒人千里的冷淡气质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那些爱慕者看到了会很受打击吧，明明是冰山王子，却穿着“这种”衣服，还是那么一套嫩黄嫩黄的颜色。
　　看起来是不分男女的款式，姚可爱心想，自己穿起来似乎更合适。
　　片刻，林森穿戴整齐的开了门，“请进。”
　　她在门口换上那双熟悉的黑色拖鞋，再一次步入这个黑白世界。
　　“你爸妈不在吗？”
　　男生站在桌旁倒水，他换了一套藏青色的运动服，颀长的背影，看得人心里发痒。
　　“嗯，我妈去亲戚家了，我爸在律所加班。”
　　姚可爱听到后半句，心里一喜，“你爸经常加班吗？在律所这么忙啊。”
　　“嗯，有时候接的案子多，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哦。”
　　姚可爱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对话，林森一直惜字如金，现在居然开始说句子了，而且有问必答，好像……跟她很熟似的。
　　她走到桌前坐下，桌上依旧散乱放着一堆资料和几本法律书，让人质疑这究竟是餐桌还是书桌。她一眼就瞥见了那本印有“被害人梁思成”的文件。这个有些特别的名字，梁思成，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把文件拿过来翻了翻。
　　如她所料，这就是梁辰家的案子。原告要求被告赔偿六十万元，而被告表示只愿意付两万元。
　　林森把水杯端到她手边，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文件，问：“你对法律感兴趣？”
　　“啊？”女间谍深呼吸几口气，说道：“是挺感兴趣的。”
　　林森没有接话，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姚可爱决定掌握主动权，问道：“你平时会看这些文件吗？”
　　“嗯，”林森点了点头，“有时候会帮我爸找点资料。”
　　“哇，现在就开始帮忙了，好厉害！”姚可爱努力瞪着星星眼，“你肯定很懂法吧？”
　　“还好。”
　　“这个案子，”她指了指手上的文件，“你觉得谁会胜诉？”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林森答道：“被告。”
　　“什么？”姚可爱惊道，“他撞死了人诶！”
　　“那人闯了红灯。”
　　“可是他撞死的呀！”
　　林森静静看着她，说道：“根据我国法律，行人闯红灯被撞的，行人负主要责任。”
　　男生的眼睛如一汪湖水，如果是平时，姚可爱也许会满面绯红的陷入其中。可现在，他的话令她难以置信，他的表情平静的近乎残忍。
　　“难道一条命只值两万块钱？”
　　男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法律有自己的规定。”
　　“法律就这么不近人情？”
　　男生没有说话。
　　姚可爱又不死心的问道：“原告真的不可能胜诉吗？”
　　女生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殷切。男生放在桌上的右手动了动，轻轻的敲了敲桌子，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
　　“我爸至今没败过。”
　　林森的话像一记重拳，毫不留情的击碎了姚可爱残存的一丝希望。
　　“两万块，”她呆呆的说道，“怎么会这样。”
　　林森看了她一眼，转移了话题，“物理作业给我看看。”
　　姚可爱歪着脑袋紧紧盯着男生，从最初的难以置信转到一探究竟。
　　“说真的，不从法律角度，从你个人角度来看，你不觉得被告应该再多赔一点吗？”
　　“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男生的声音清静如水。
　　“你……”姚可爱皱着眉头，“这不公平！”
　　“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姚可爱哑口无言，她不相信心中的美少年会如此冷血，还想再为他挽回一点形象。
　　“我说，”她循循善诱，“律师如果为一个生性恶劣的杀人犯辩护，他心里其实也是痛恨杀人犯的吧？”
　　男生思考片刻，“律师会竭尽所能为犯人争取他可以争取的权利。”
　　这一刻的林森就像个冰冷无情的机器人，姚可爱心灰意冷。
　　他果然是有怪癖的，冷血的怪癖。

　　接下来的辅导姚可爱都心不在焉。她很难过，林森怎么可以这样？她想起了上次来的时候，他们一起听着周杰伦，一起看《灌篮高手》，那些空气中的古怪因子……他怎么可以这样？
　　“你在听么？”
　　男生清清冷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正在走神的姚可爱有点窘，可不一会儿，她突地就不高兴了。周围的黑与白渐渐鲜明起来，将她心里的小火苗越烧越旺。
　　“没在！”她匆匆的收拾着东西，一秒都不想多呆。
　　男生静静地看着她风风火火的动作，没有说话。
　　动和静，黑与白，两个极端，充满张力。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停了下来，津津有味的注视着这个空间，这两个人。
　　沉默的林森让姚可爱更生气，她几乎是甩起书包背到身上，大步走向门口，用力脱掉那双黑色拖鞋，好像多穿一会就会玷污了她的脚一样。
　　“才十点。”
　　身后传来那个静默许久的男生一如既往没有起伏的声音，凝固了姚可爱旋转门把的右手。
　　“你妈妈不会说你么？”
　　姚可爱转过身瞪着他。
　　“你上次说，”林森顿了顿，“不到十一点你妈妈就不让你回家。”
　　姚可爱大脑当机了两秒，有点意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恶狠狠地丢了一句“今天她不在家”便打开了门。
　　一连串她自认为霸气无比的动作因为两人对门的关系而有些收尾困难。
　　本来可以酷酷的走掉的，姚可爱心想。她低着头翻着书包，妈妈当然在家，但是为了撑面子，她只好默默地继续找着钥匙。因为着急，所以更没找到。身后并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似乎能感觉到男生的注视，她的耳朵不争气的红了，满头大汗。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了那该死的钥匙。姚可爱不敢回头，一打开门便冲进家立刻将门关上。
　　“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妈妈问道。
　　“他……他有点事要出门。”姚可爱答道，忽然想起自己正贴着门，声音又不小，对门家肯定能听见。她转身透过猫眼看过去，浑身一激灵。林森正靠在自家门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家的猫眼，似乎知道她在看他似的。
　　姚可爱吓得转过身，直到听见对门家关门的声音才放下心来。
　　“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妈妈不太高兴。
　　“没有啊，”姚可爱一边脱鞋子一边答道。
　　“晚上小林子要来我们家吃饭，我跟她妈妈都讲好了。”
　　姚可爱动作一滞，“你说什么？”
　　“小林子晚上过来吃饭啊，人家特意抽时间给你辅导，怎么也得谢谢人家。”
　　完了。
　　姚可爱急急的喊道：“为什么一定要吃饭啊？”
　　妈妈诧异的看着她，“不就吃个饭吗？”
　　姚可爱心慌意乱，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