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木头》胡 桃

14、第十三章 法律才无情

　　姚可爱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跟方美晴讲话了。
　　打着“最近父母出差，要去姐姐家吃饭”的幌子，连续几天没有跟方美晴一起乘车回家。起初还以为对方会觉得孤单，说谎的时候即使是理直气壮的，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内疚。没想到方美晴很快就和一个外班女生同进同出，两人一路嬉笑的模样，倒衬托出她的形单影只。明明是同一个路线，她却要等到方美晴上车后才走到车站等下一班车。每天放学都要刻意在教室多停留一会儿，为了让打扫卫生的同学不嫌她碍事，她还不得不帮着人家一起擦擦黑板、搬搬桌椅。这么麻烦，连她自己都不禁要问：“何苦呢？”
　　就是不想和她在一起。
　　为了确认方美晴到底是不是那个大嘴巴，她还第一次主动跟李东平聊天。要知道对这种平时总是斜眼看自己的人，她从来都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的。无关痛痒的话题绕了半天，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方美晴说是江梵告诉她的。”
　　姚可爱越想越难过，结合过去的种种不愉快，她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疏远方美晴。

　　平常最多十分钟就到的3路车，现在等了快二十分钟还没来，姚可爱不禁有些焦躁。上一班车难闻的尾气似乎还飘散在车站四周，方美晴和外班女生谈笑风生的背影似乎还在眼前晃荡。
　　她让我恶心。姚可爱告诉自己，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等得这二十分钟是值得的一样。
　　正伸着头不停张望着来车方向，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可爱？”
　　梁辰拎着一个塑料袋走到她跟前，她家就住在十中对面。
　　“还没回去？”
　　“等车啊，好久都没来。”姚可爱哭丧着脸。
　　梁辰看了一会儿车牌，转身问道：“你坐3路车不？”
　　“坐啊。”
　　“正好，我们一起吧，我要去小姨家送点东西。”
　　有了梁辰的加入，等车的时间过得很快。3路车姗姗来迟，两人从今天的作业聊到唐老大新染的头发，又从外班的某个帅哥聊到蔡依林最近的绯闻。梁辰虽然经历过不幸，却因为生性开朗，擅长冷笑话，总是能把姚可爱逗得开心不已。
　　“对了！”姚可爱突然想到一件事，“江梵好像知道那封信是你写的。”
　　“什么？”比起惊讶，梁辰的表情更多的像是惊恐。
　　姚可爱顿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多嘴了，思忖片刻，说道：“前几天碰到江梵，说到了信的事儿，”她心虚的瞅了瞅梁辰，“他当时就知道那封信不是我写的。”
　　“他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写了一些小学的事？那会儿我们都不认识，所以……”
　　梁辰眼睛瞪得大大的，呆若木鸡，半晌突然吼道：“你干嘛跟他说信的事儿啊？”
　　“这，”姚可爱也急了，“我怕他以为是我写的啊。”
　　梁辰无言以对，眉头锁得紧紧的。
　　“喂，我好心帮你做邮递员诶，”看着梁辰懊恼的脸色，姚可爱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他知道了又怎样？这几天不照样过来了嘛！再说了，谁叫你写小学的事啊？这样怎么可能不暴露身份？”
　　梁辰撇撇嘴，每一次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人说服的时候总会做这样的表情。姚可爱看在眼里，心安不少，趁机加加油，“既然写了信，就要让人家知道是你写的，不然他可能会一直为这件事困扰，”姚可爱虽然对这一点持怀疑态度，还是接着说道：“我问你，如果你收到了那么长的一封情书，结果还没署名，你是不是也得急死？”
　　“……”
　　“所以嘛，他知道作者是你，既了却了他自己的疑问，也给你增加了希望啊。说不定，”姚可爱故意贼贼的凑近梁辰，一脸八卦表情，“你们以后还有戏呢。”
　　梁辰终于不好意思的笑了，嗔道：“去你的。”
　　“别不好意思嘛，一切皆有可能。”姚可爱顺势将梁辰一搂，活像妓院里的老鸨，“姑娘你得吃多点啊，长这么瘦以后怎么能卖个好价钱！”
　　“滚！”

　　你喜欢他，我也喜欢他。我依然可以真心的祝福“你们以后还有戏”，因为我知道那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在我的潜意识里，“几乎”就等于“零”。
　　故事的主角永远都只有我而已。

　　3路车停靠在十五中门口，梁辰的小姨家就住在附近，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我们去买点小蛋糕吃吧！”姚可爱指着车站后面的一家新开业的蛋糕店说道。
　　梁辰面露难色，以她家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买蛋糕这种奢侈品。五彩缤纷的招牌，玻璃窗里琳琅满目的各式蛋糕，可爱的造型，梦幻般的颜色，让少女的眼神迟迟无法移开。
　　姚可爱看了看梁辰，拍着胸脯说道：“今儿个开心，我请你吃吧！”
　　“那怎么行？我不要。”
　　“姐姐我难得让你敲诈一回，还不欣然接受！就当提前庆祝你和江梵美好的明天吧。”说着便拉了梁辰的手往蛋糕店里走去。
　　推开大大的玻璃门，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烦恼，没有悲伤，没有任何不好的东西，只有美食，让人忘掉一切的充满诱人香气的美食。
　　这个蛋糕店挺大，U字形的格局。虽然开业不久，因为其店面的突出设计和蛋糕品种的多样，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顾客前来光临。现在正是下班、放学高峰期，不少叔叔阿姨和少男少女拥挤在店里面，欢声笑语一片。
　　“天啊，这个蛋糕也太可爱了吧！还有这个，我最爱的榛仁巧克力！这个黑森林蛋糕我也好想要啊！”姚可爱陶醉在美食的世界，兴奋的手舞足蹈。
　　梁辰微微笑着，自从打开了这扇门，她以为自己也会跟姚可爱一样为各种熠熠闪光的美食兴奋不已，可是，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她第一个注意的并不是那些美好的蛋糕，而是它们前面的标价牌。
　　力所能及的东西，没有得到之前，心里还存着希望和侥幸。可是如果离自己太远，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步，如果还仔细盯着它不放，那只能说是愚蠢和妄想了吧。
　　不是自己的，就别再看了。
　　梁辰跟着姚可爱在拥挤的人群中缓缓前行，她仿佛是一瞬间就对那些蛋糕丧失了兴趣，索性抬起头看着形形色色的顾客。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在看到付款台前站着的一个中年男性时，她的心突然间悬了起来，又猛然坠下。
　　“梁辰，你喜欢这个不？”姚可爱等了几秒没听到回音，觉得奇怪。她回过头就发现梁辰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便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一个背对着她们的大叔，穿着黑色西装，夹着公文包。姚可爱虽然看不懂什么牌子，但她能感觉到那身衣服和包都价值不菲。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大叔的侧脸，高高的鼻梁，像雕塑一般的面部线条，虽然人到中年，却依然不减其英气逼人的风采，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帅哥。
　　大叔从公文包里拿出黑皮夹准备付钱，服务员则将一个标着生日蛋糕的大盒子递给他身边的一个穿着十五中校服的男生。
　　在姚可爱的印象里，能把校服穿的如此玉树临风的仅有一人。
　　大叔和男生转过身来准备离开，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对父子，父亲英俊高大，面色有些冷峻，儿子的气质则相对温和，虽然也是一副淡漠的神色。
　　看着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姚可爱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跟林森打这个招呼。虽然几天前两人曾经孤男寡女的独处过两个小时，他们的关系好像没那么远，也好想没那么近。
　　姚可爱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林氏父子已经走到她跟前。
　　“诶。”
　　姚可爱抬起头，林森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呵呵，”她微笑着算是打了招呼。
　　林森扬了扬眉，点点头，左手稍稍抬起碰了碰身边的大叔，“我爸。”
　　“叔叔好！”姚可爱立即摆出了一个自认为甜美的笑容。
　　“住对门的。”林森向父亲解释道。
　　林父呈恍然大悟状，微笑着说：“你好，小可爱。”
　　还真是统一风格。（参见第十章）
　　“呵呵。”
　　“今天他妈妈过生日，我们就来买个蛋糕。你也来买吗？”林父比想象的健谈。
　　“嗯，跟同学一起来看看。”姚可爱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梁辰，对方却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子，正背对着他们。
　　几人又说了几句便道了别，姚可爱看着父子俩挺拔的背影，心生感叹：基因很重要，很重要啊。
　　一边的梁辰不知怎么回事，自始至终都闷着头没有说话。姚可爱不禁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梁辰紧咬着嘴唇，脸色煞白，她摇了摇头。
　　“你没事吧？不舒服吗？”姚可爱有点紧张。
　　“没事，你先买蛋糕吧。”
　　因为惦记着梁辰，姚可爱没有心思再逛下去，她草草选了两个小蛋糕。尽管梁辰百般拒绝，她硬是塞了一个蛋糕给她。
　　“多补补身子吧姑娘。”
　　梁辰笑了笑，道了声谢。两人默默的走在路上，姚可爱心里奇怪，看到梁辰一言不发的样子却不敢多言。经过一家医院，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人在闹事。
　　“我的儿啊！”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天空，震痛了姚可爱的耳膜。
　　从地上用红笔写的大字报可以看出，似乎是因为医疗事故，瘫倒在地的妇人失去了儿子。几个警察站在一边看着，一些路人驻足之后又离开。
　　“真可怜，”姚可爱叹道，“可以把医院告上法庭啊。”
　　一直没说话的梁辰轻轻的哼了一声，“法律才无情。”
　　姚可爱心里一动，联想到对方最近的家事，没有再说什么。
　　“刚才的那个律师，你认识？”梁辰看着她问道。
　　“律师？”姚可爱想了想，“哦，认识啊，就住我家对门。”
　　“这样啊。”
　　“诶，你怎么知道他是律师？你也认识他？”
　　“算认识吧。”
　　姚可爱看着梁辰，她的眼睛似乎永远都不能完全睁开，本来就没什么生气，最近又身心俱疲，黑眼圈多了几圈，越发显得两眼无神，像一潭死水。
　　“他接了我爸的案子。”
　　“真的？那很好啊，他好像挺有名的。”姚可爱说着说着便觉得情况有异，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是挺有名的，”梁辰顿了顿，像是在叙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她甚至还微笑了起来，只不过说话时的尾音夹杂了一丝自嘲的语气，是无尽的苦味。
　　“不然对方也不可能请他。”她缓缓的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