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后》永远的19岁

8、第八章 转身遇见

　　遇见她，或许是我的出口也说不定。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
　　你要好好的。

　　西部房地产业的年终盛会，连筹备会议都这样正式。
　　跟着老总进到会场，一路寒暄着，正洙笑到脸部僵硬。忽然看见，会场里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子笑着向自己招手，脸上两个大酒窝。心里笑道，崔老爷子还真是看重孙子，这么重要的场合都让他来出席。走过去，接下挥过来的一掌：“十元，又帅了啊？”大酒窝弯下身，像个孩子似的搂过来：“正洙哥，好久不见。”推开：“你少跟我腻乎。”他直起身，又冲远处的什么人挥手致意，一派贵公子风度，完全不见刚刚撒娇的模样。
　　这孩子也长大了。正洙在心里笑说。
　　崔始源，绰号十元，正洙和钟云的高中学弟兼好友。他们三个再加上另外一个金希澈，当年号称学校的“四大校草”。他在学生会做了正洙两年的手下，后来继承了正洙的学生会会长位置。看起来精明强悍风度翩翩，私底下却非常的粘人。家世显赫，大学刚毕业，目前在自家的房产企业任职。
　　“正洙哥，我们快七年没见了吧？汉北的副总，混得不错啊，不愧是我老大。”始源拍着正洙的胸口。“谁有你小子厉害？拿了哈佛的学位，回来就是总监，以后要多照顾哥哥，知道么？”正洙笑道。身后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两个人转身走回各自的座位。
　　分开前，始源忽然轻声问了一句：“钟云哥，他还好么？”“还好。”正洙在注意别处，没发现他声音里微颤的异样。

　　年会定在圣诞前一天举行，晚上还有平安夜party。正洙对这个计划有点头疼。虽然没有了必须要陪的人，但还是想把那个日子留作私人时间。不过好消息还是有的，或者应该说是个大惊喜，圣诞party上会举行慈善捐赠，而作为形象大使来接受捐赠的，正是那金希澈。
　　当年的“校花版校草”，如今的名演员，那个金希澈，也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可是在老朋友面前，他一点没变。每次回家来大家聚会，还是他闹得最凶最没有形象。他的电话号码是机密，但有一个手机号却是给老朋友专用的。正洙每次经过电影院，看到海报上他或是英俊爽朗或是黝黑邋遢的样子，总会禁不住摇头。不管他在别人面前变成了什么样，他还是那个留着及肩长发满脸痘痘却自以为帅到惨绝人寰的臭屁男生，永远都是。
　　停好车出来，手机响起。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呢？刚想到那人，他就打电话来了。
　　“小洙洙，有没有想我啊？”
　　听到这怪腔怪调的打招呼，正洙头皮一阵发麻。怎么就忘了呢？那家伙的肉麻言行也从来没有变。
　　咬咬牙：“想你啊，当然想了。我想你什么时候不红了，我就能不在电视上看见你了，那该多好啊。”
　　“哈哈哈……”电话那头的人笑得夸张，“好了朴正洙。碰到你还是没句好话，难得我专门给你打电话通报喜讯。”
　　“要回来过圣诞？”
　　“你知道了啊？叫钟云英云做好准备，我要盛大的欢迎仪式哈。”
　　“得了吧你。你下得了飞机再说。上次在机场，哥儿几个差点没被你的小粉丝们踩扁，你还想我们进医院？”
　　“嘿嘿，这次不会了。我已经教育她们要做文明人。”
　　“切，”正洙撇嘴，“你自己还是个野人呢。对了，始源回来了，也会参加年会。”
　　半晌，电话那边没有回音。“哦。知道了。”瞬间冷淡的声音。
　　正洙自知失言，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轻声问：“基范，现在怎么样？”
　　希澈忽然又大笑一阵，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基范好得很。明年就要出国去进修，回来就是大钢琴家了。嘿嘿，我弟弟厉害吧？”
　　“嗯。”
　　挂掉电话，心里有几分怅然。这么些年了，曾经的纠葛也该烟消云散，大家都要开始新的生活。少年时的爱恨，渐渐模糊的辨不清对错，不过也不再重要。

　　“希澈哥回来？”正洙在电话里一说，钟云惊喜，忽然又面色一沉，“始源？崔始源？他还敢来？”
　　正洙叹口气：“不想见的人总会见到。不过还好，希澈说基范现在过得不错，明年出国进修。或许，基范早把始源忘了，希澈也就不会怎样了。”
　　合上电话，钟云从工作台前站起来，点上根烟。心里有点烦。明明已经过去的事情，原以为尘埃落定，现在大家都回来了，又要全部翻出来。忘了？哪有那么容易忘？那些曾经牵着手笑着闹着爱过恨过的岁月，哪里舍得忘？
　　正洙说他圣诞就要陪着那两个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的家伙过了，英云那小子听说是新交了女朋友，自己的平安夜似乎会很无聊。不过也没关系，安安静静的，挺好。
　　钟云这样想着的时候，这个城市里有另外一个人正在家拿着电话犹豫。
　　丽旭想叫奎贤邀请金钟云学长来参加圣诞聚会，可是，会不会很唐突？毕竟，跟他连熟人都不算。而且，他可能有自己的安排吧？想来想去，电话还没拨通。
　　心口有点发闷，丽旭倒水吃药。也没发现，自己居然为一个人前前后后想了这么多。

　　圣诞节近了，天气越来越冷。虽然寒流一阵一阵的过，但要这个南方城市下雪，还是一件很难的事。商家们都在玻璃店门上喷上了白色的泡沫，装点上红红绿绿的圣诞树，配上寒风里缩手缩脚的行人，倒有几分大雪的假象。这些洋节日真是越来越猖獗了。正洙从酒店会议厅的落地玻璃向外望，嘴角梨涡清浅。
　　年终盛会总算结束。崔始源代表家族企业的发言受到了高度评价，老爷子们都在感叹自家儿孙怎么就没一个这样的。正洙在背后听着，嘴角一丝冷笑。其实很清楚，这些家族企业，最想的还是自家传承，自己这些外人，做得再出色也不过是为二世祖打天下。可笑呢，自己曾经还想着要为某个企业奉献一生，现在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不甘心？哼。
　　回头看看崔始源，看他挺直的脊背有礼的举止谦和的微笑，处处显示着良好的家教，纯正的贵公子，那么干净那么高贵。记忆里那个离经叛道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少年是谁？是他么？居然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不得不承认，其实钟云说得对，基范啊，为他不值得。

　　入夜，party开始。上流社会的灯红酒绿，是正洙最难适应的东西。找个角落坐着，细细品着手里的酒，有工作中结识的女性过来聊天，微笑着，疏离的。也许因为她，对这样的女子产生了心理阴影，不自觉地就会去揣测对方的目的，连朋友都做不成。始源忙着左右逢源，希澈还要等一会儿才会隆重出场，自己一个人，有点无聊。
　　来之前，老总曾交待，董事长的独生女今晚会出席，要自己注意照顾着点，可他忘记交待的是，那位千金长什么样啊？现在要他上哪里找？
　　手机一振，希澈叫他去休息室见面。休息室怎么走？这些侍者，需要他们的时候就一个都不见了。正洙郁闷的东张西望，估计着方向往一个灯光较暗的通道走去。左右望着墙上的标志，没注意眼前，正洙忽然感觉被人从胸前轻轻往后一推，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她垂着眼，正洙跟着埋头一看，啊，自己居然踩着人家裙角！“真是对不起。太抱歉了。”白裙边上一个黑色鞋印，正洙急忙蹲下身，撩起那块使劲拍，可还是留了痕迹。肩膀被轻轻拍了。正洙抬头，那女孩掩嘴笑着，抬手示意他起身。正洙站起来，脸上尴尬极了，考虑着要怎么说洗衣费的问题。女孩却像知道他想什么一样，笑着摆摆手。正洙松了一口气，却见那女孩又掩嘴笑，正不明所以，突然发现墙上一个箭头，旁边赫然四个字——女盥洗室。老天，差点就出大事了。正洙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干咳两声，开口问道：“小姐，您知道男士休息室怎么走么？”女孩眨眨眼，端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指了指相反方向。“谢谢。”正洙点点头就要走，又转过来，“您的裙子，实在很抱歉。洗衣费的账单可以寄到汉北集团来，我叫朴正洙。”女孩点点头，嘴角一弯，乌黑的眼里有亮光闪过。
　　转身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正洙心里反倒没觉得有多尴尬难堪。似乎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她的笑，那么坦然，那么理解和宽容。而此时男士休息室里，因为正洙的迟迟未到，两个人几乎剑拔弩张。

　　“你他妈还有脸来问基范？”
　　一推开门，希澈的怒吼就直直砸过来。正洙一愣，看见崔始源面无表情的站在希澈面前，心里直喊糟。紧张的气压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正洙轻咳一声，走了过去，拉住始源。“怎么回事？外面还有人呢，别在这儿吵。”
　　“正洙哥，你让我把话问完，问完我就走。”始源挥开正洙的手，也不看人，就低头盯着地毯，“希澈哥，基范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金希澈冷哼一声，坐回椅子上：“你没资格问这句话，崔始源。当年硬拉着基范跳火坑说要跟他一辈子的人是你，四年前一声不响跑去美国的人也是你，你有什么资格问他好不好？他好不好？他自闭了两年他好得了吗他？要不是我们看着他死都死了！你滚！你给我滚远点！”他一句高过一句，最后猛地跳起来，抓住崔始源的衣领就往外扔。
　　这时，门开了。一个侍者探头进来：“金先生……”正洙眉头一皱，一把抱住始源的腰，大笑道：“小子，出国就不管兄弟了。今天一定要教训你！哈哈哈！”另两人一愣，接着又爆出一声大笑，来自金希澈。抓住始源衣领的手没松开，另一只手还套上了肩膀，一副过肩摔的架势。刚刚看着就要打起来的阵仗，转眼变成了老友间的打闹。
　　“金先生，仪式就要开始了。请您去后台准备。”“好，我马上来。”金希澈温和答道。
　　门一关，房间里立刻恢复先前冰冷的气氛。正洙擦擦脑门儿的汗，还好反应快，希澈演技也够好，不然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希澈整整衣服，回头冷冰冰的盯着崔始源：“别再让我看见你。”啪的关门出去。
　　始源垂着头，呆呆的站在原地。正洙无奈的拍拍他的背，听到一个近似哽咽的声音：“正洙哥，我活该。”
　　活该么？错了么？后悔么？又能怎么样呢？
　　正洙轻叹。

　　等到崔始源整理好情绪，两个人回到现场的时候，party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余兴节目。下面的男男女女兴奋地看着台上，一脸的春风荡漾。这是……正洙疑惑地皱眉，听见台上主持人说道：“今天在场的所有未婚女士，可以参加竞拍在场一位男士的一天约会时间。竞拍成功者有权在现场所有未婚男士中任选一位，而所得的拍卖款将会在明天送到孤儿院，作为圣诞捐助。”下面的人开始哦哦哦的乱叫。忽然两束追光从台上打下来，光下赫然是崔始源和金希澈，一个风度翩翩，一个光彩照人。叫声更大了。
　　什么鬼游戏？竞拍？把人当货物呢？正洙在心里愤愤骂着。哪个公子小姐想出来的破烂玩意儿？什么东西！
　　年轻女士们全部集中到另一个房间竞拍去了。会场里的男人们低声说笑，一股诡异而放纵的气息弥漫开来。正洙冷眼看着远处的两人，都端着酒杯，对着身边的人微笑言语，偶尔视线碰撞，马上避过。当年的好友落得这样的下场，正洙忽然有些庆幸当年自己的放弃。不然，不知也会走到哪一步。
　　一阵娇声笑语中，女士们回到了会场，有的懊恼，有的兴奋。众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到台上。主持人宣布道：“今天的竞拍成功者是，汉北集团，李贤雅小姐！”正洙撇嘴笑笑，居然还是自家的董事长千金中了标。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夹杂着些低语，竟有些不屑。“李小姐，请你挑选你的一天约会对象，可以任选噢。”人群中又哄闹起来。
　　正洙坐在后面没有动。这些纨绔子弟的把戏，他没有兴趣凑热闹，估计热闹也找不上他。他垂头想着希澈基范始源的事情，忽然抬头一看，人群居然在自己面前空出了一条路。诶？这是怎么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人群中走过来，渐渐清晰。白色长裙，端丽的脸庞，优雅宽和的笑容，乌黑发亮的双眸盈盈望着自己。是她？
　　正洙愣了，不知不觉站起了身。女孩轻盈的走过来，挽住他的臂，带着他往人群中走。
　　这是？正洙有点蒙，但在众人的目光中不敢犹疑，迈步往前走。
　　“李贤雅小姐果然好眼光啊。她选中的是她父亲最器重的人才，汉北集团最年轻的地区副总，朴正洙先生！”
　　主持人一句话，正洙脑子里一下子轰了。她是，李贤雅？董事长的千金？
　　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知该不该转过去看看那张脸，忽然感到口袋里被身旁的人塞进了什么东西。想要说什么，却看见那双乌黑的眸子调皮的转着，细长的食指竖在粉红的唇前。
　　嘘。不要说话。好好享受现在。他仿佛听见她说。
　　音乐声起，众人的掌声中，正洙像是清醒地，又像是迷茫地，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和女孩一起旋转在舞池里。李贤雅的脸，一圈一圈，深深刻进他的眼中。
　　华丽的音乐，飞扬的舞步，仿佛踩着命运的节奏，一步一步。

　　Party结束，李贤雅只是像初见时一样笑了笑，转身离开。正洙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自家的大小姐，想找个借口说联系不到都不可能。难不成真跟她约会？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我是李贤雅。我不会说话，约会时还请多多关照。
　　不会说话？什么意思？
　　慢慢回想，忽然发现，自始至终，她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难道是真的？
　　公司的传言中，董事长的独生女，是个哑巴。

　　转身遇见她。
　　我，不知是该哀叹命运，还是该感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