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eived Nemesis》绮丽雪

2、第 2 章

　　一年四季中，属夏季最让人头疼。只要是新鲜的食物，一旦疏于保存，品质便无法保证。
　　鲜肉，奶酪，甚至连一些水果都不可随意对待。

　　对于宫廷厨师而言，每日为女王提供最为上乘的食物便是自身的使命。
　　若是因为一时疏忽而让女王吃坏肚子，砸了饭碗是小，丢了小命才是大。

　　身为王宫厨房内一名不起眼的小助手，维克托搓着双手，慢慢从冰库内取出作为女王下午茶的布丁。

　　那是专门献给女王的高档品。自己有幸见得以一见，或许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被上帝如此惦记着。

　　果然，经过冷冻的布丁，从模具中取出时轻轻摇晃着，平整的表面上也散发着冰霜融化时闪闪发光的水渍光泽。

　　“小子，你在看什么！快拿过来！”

　　被厨师长出言提醒，维克托吓得赶紧小跑着将布丁送回来。

　　“今天就这些了，你快送去吧。”

　　厨师长切开几片柠檬，在刚出炉的蛋糕上仔细摆放着。尽管比起以前，如今的下午茶糕点无论从规格或是口味上都有所变化。但唯有一点却不能变，那便是对待事物的心情。

　　即便面对再有限的食材，只有处理得当，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民间厨师如此，宫廷厨师更需如此。

　　自两年前被厨师长提拔为助手后，维克托自然有幸见到这辈子都不可能见过的餐点。虽然从五年前便进入宫廷厨房工作，那时却还只是个只配洗盘子的角色罢了。

　　假如在以前，如此短时间内便能作为助手那是不可能的。有人洗了十多年的盘子，却也没有机会亲手为国王做过一道点心。

　　然而，时代也在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人死于战争中，有能力的厨师也不愿奉职于女王。若非如此，想来今天为女王送点心的也轮不到自己。

　　不过，看起来今天的下午茶却是明显朴素了许多。

　　“红茶，蛋糕，布丁，水果…厨师长，今天的松饼没有摆上鱼子酱吗？”

　　只见厨师长将厨师帽摘下，不经意间右手将它用力抓住，面对着助手的脸微微别了过去。

　　“你只管送去。女王有任何疑问，一切由我负责。去吧。”

　　厨师长有些奇怪，好像故意在隐瞒些什么。维克托没有细想，小心端着装满点心的三层架及茶具前往女王所在的大殿。

　　路虽不长，维克托却不敢放慢脚步。

　　食物的品质是有时限的，一旦错过最佳的品尝时间，它的价值便会失去。
　　更何况…如果不快些呈给女王陛下品尝，她一动怒，恐怕自身难保。

　　王宫内的走道里，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宫廷画师的杰作。
　　历代国王的画像不用说，就连战争胜利的场景也被以这样的方式保留下来。

　　可惜，辉煌总是一时的。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和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当下的王国，可没有过去那样令他国颤抖的力量。

　　穿过偏殿，再通过面前的大门后，一条直通二层大殿的楼梯就在眼前。

　　不得不说，维克托感到自己的双腿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第一次独自站在这里，无论自己如何在心中暗示，维克托总是无法平静下来。

　　以往跟随着厨师长来此时，或许那些不安并不会如此明显。
　　然而，维克托再一次低头看一眼今日的餐点…

　　缺少了如此名贵的食物，女王一定会看出来吧…

　　固然自己已跟随着厨师长这么些年，然而事到如今他的想法，自己却还是猜不透。

　　“今日是您来吗？维克托先生。”

　　听着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的声音，维克托立马停止了臆想，抬起头来直视着缓缓而来之人。

　　“非常抱歉，是厨师长的吩咐让我来此为女王献上餐点。那么，露易丝小姐，这些就劳烦您了。”

　　女王身边的贴身女仆从维克托手上接过食物，低头查看。然而，当察觉到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时，维克托开口道。

　　“是否有何问题？”

　　也难怪她会立刻察觉出问题。在女王身边侍奉那么久，女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何时要吃什么用什么，这些自然是她必须记住的东西。

　　女仆抿嘴一笑，“问题在于何处，我想不必由我来说，您也察觉到了对吗？您把女王陛下的喜爱之物遗漏了，我想今日的下午茶，女王陛下并不会那么愉快。”

　　女仆缓缓上楼，但维克托却不敢离开，独自一人等待女王的召唤。

　　露易丝走入大殿中，没想到女王忽然将一卷画轴朝门外一扔，险些砸到自己。

　　“女王陛下！您怎么又生气了？难道…”

　　露易丝无奈摇摇头，慢步走向面前正愁眉苦脸的女王面前，将一系列餐点摆放整齐。

　　“那位拜尔德王子也不得您的青睐吗？”

　　女王轻哼一声，不再理睬露易丝的询问。

　　见女王不悦，露易丝再一次仔细擦拭着茶具，为女王沏上上等的红茶。

　　一切都已准备好，露易丝微微欠身。

　　“那么，女王陛下请抛开不愉快的心情，尽情享用今日的下午茶才是。”

　　“说得不错！与其浪费时间于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之子身上，不如好好品尝品尝班森大厨的手艺…对了，露易丝”

　　女王举着勺子，微微偏着头，仔细盯着放在中间层的松饼。

　　服侍了女王这么多年，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自己便能猜出她的小心思。

　　别说是女王，这餐点中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连自己也能一眼看出。

　　“厨房是不是太忙了？怎么会忘记鱼子酱呢？”

　　“这…确实，诚如女王陛下您所见，今日的鱼子酱确实…”

　　“送餐的厨师呢，已经走了吗？”

　　“不，女王陛下。他就在楼下等候。”

　　果不其然，在维克托等待之时，那位女仆果真又出现了。
　　不知不觉，额头上的汗珠湿润了厨师帽的边缘。

　　看来女王陛下的罪责可免不了了。

　　“维克托先生，女王召见您，请随我来。”

　　“是…”

　　漫长的楼梯终有尽头。才走过半数阶梯，维克托的双眼便见到了那间打开大门的殿堂。

　　“露易丝小姐…能否冒昧问一句…？”

　　闻声，露易丝停下脚步，回头见维克托惴惴不安的表情，微微一笑。

　　“维克托先生大可不用客气。您有何疑问大可提出，若我有能力答您所问，那便是我的荣幸。”

　　“女王陛下，是否吃得不满？”
　　顿了顿，维克托抓抓头发，继续说道，“作为王室厨师，让女王陛下满意是我的责任。如果因为食材的缘故而让女王食欲不振，我们做厨师的必须要负起责任。”

　　“我记得，”露易丝往上走了两个台阶，“每日的下午茶，是由厨师长负责的，对吧？”

　　“是这样。可是…”

　　“厨师长的手艺王国上下屈指可数。在他手中的食物，女王陛下一向赞不绝口。你这样说，是贬低了厨师长的手艺，还是，你认为女王陛下的舌头有问题？”

　　“不不不！我绝无任何冒犯女王陛下的意思！”

　　两人先后来到大殿门口。只见女王陛下孤单地喝着红茶，对着那些点心，傻傻地看着。

　　“女王陛下，维克托先生是今日负责送餐的厨师。”

　　那三层点心似乎没动多少的样子。看起来，女王陛下十分不满意。

　　维克托有些无奈。即便松饼少了鱼子酱，那其他的食物可也是厨师长用心完成的。仅仅因为一道餐点而否定了所有，女王陛下也太不近人情了。

　　维克托摘下帽子，欠身行礼。

　　“下午好，女王陛下。”

　　露易丝走上前，来到女王陛下的身边，为她续上一杯红茶。

　　“‘区区鱼子酱，就算少了，女王也看不出来的。’班森大厨是这样认为的吗？”

　　“难道王国已经穷到连鱼子酱也找不到了吗！”

　　“非常抱歉，女王陛下！我，我在厨师长烹调食物之时便询问过鱼子酱的问题。可是，他却没有向我说明…如果引起您的不悦，还请您息怒！”

　　“不悦？”

　　维克托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万不敢抬头。就在这时，女王陛下右手拿着银勺，向着晶莹剔透的奶色布丁轻轻舀了一勺。

　　“没有搭配到鱼子酱的松饼，的确让我不悦。要知道，现在这个光秃秃的松饼可是一点也不美味。”

　　“今天就罢了。下回，你可要好好提醒班森大厨，请他好好加上才行。”

　　女王叹了口气，口中的布丁已融化得差不多，继而吃上第二口。

　　“吃不到鱼子酱的人生，是很寂寞的…你说呢，露易丝？”

　　“女王陛下，只要您喜欢便足够了。”

　　女王的脸上写满了难过。看来，缺少了自己最爱的食物，是让她最痛苦的的一件事。

　　维克托独自回到厨房，心中的不安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听起来，女王陛下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假如真惹怒了她，或许那是赔上自己的命也不够让她息怒的。
　　那并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此时的厨房依旧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晚餐的准备工作。而厨师长，却一个人坐在鱼池边，向着鱼儿撒下饲料。

　　“厨师长，我回来了。”

　　他并没有回应，只是点点头。

　　“女王陛下…抱歉，厨师长，女王陛下对于鱼子酱的事情有些生气。但，没有责罚任何人。”

　　“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故意遗漏鱼子酱？我想，以您的水准，这些小事您是不会忘记的。”

　　“这些鱼你看到了吗？”

　　“是…”

　　厨师长停止了喂食，将装有饲料的华丽铁盒随手摆在一边。

　　“这些鱼能够活下去，是我喂它们的缘故。我能够喂养它们，是因为我们能买得起饲料。等这些饲料也买不起的时候，这些鱼吃不到东西，就会死。”

　　“王国有能力为女王提供这般食物，是因为王国实力犹在。假如王国崩塌，那会如何。”

　　“每当我听到王国因为战争饿死多少平民的见闻时，我这双为女王制作食物的手就想就此停下来。”

　　“这些食物，在王宫里看似平常，但那却是平民一辈子也不可能吃得到的…”

　　维克托沉默不语。厨师长说得都是事实。

　　这些食材无一不是从民间而来，往往只有最好的才能被王宫采购。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要求够多，够好。

　　为了满足贵族的需要，王国的财产被大幅用于他们身上。反观平民，他们的生活确实日益艰辛。

　　“女王一天的下午茶，可以让三户家人吃一周的饱饭。这些，我不知道女王知不知道。”

　　“厨师长，您的想法，女王陛下她…可曾知晓？”

　　厨师长的出发点实为平民着想，希望女王节俭度日。可惜，那又怎么可能呢？

　　“这些东西就连她的母亲，梅莉女王也不懂得，她又怎会明白。”
　　厨师长摇摇头笑了，然而表情却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