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经年》苏荷乡

6、第 6 章

　　秦扬舲输完液都下午了，身边一直在说话的人早就走了。因为刚才拔针的时候没有按好，血一直往外冒。手上都是血，一松手就往外冒只能一直按着。护士给她洗了一下让她按紧结果她出来一松手还是往外冒，好吗就跟犯罪现场出来的一样，万一吓坏小孩子。
　　回到旅馆门口却见叶安阳从车上下来带着墨镜，挺有范儿，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一眼瞄到她的手立刻取下眼镜，抓起她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吊水没弄好”她一只手还按着有点别扭手被他抓着有些别扭“你先松开”
　　叶安阳放开她“不是回家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那天去找你了，一问知道你回来过，然后又走了我就托人查啊然后知道你回来了，我想大概就在这里吧，你又能去哪儿，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我遇见了”叶安阳捏着她没什么肉的脸捏了一会儿觉得没劲，都没有小时候婴儿肥的感觉，那时候手感多好啊
　　“你这突然出现的方式够奇葩啊合成照，亏你想的出来”
　　“我没有照片”
　　“是哪个缺德的放上去的，让我知道非得八她一层皮，真特么恶心”
　　秦扬舲看着他笑了笑“带我去吃点东西吧，饿死了”
　　叶安阳拉她上车带她去吃饭。叶安阳进餐厅引起不少人的瞩目，他四周看了一眼又人领着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叶安阳递给她菜单“自己点啊”
　　“你点吧我不想说话”
　　“觉得丢人啊丢人当初就不要干这事啊，这弄的人尽皆知的，李陌都笑哭了”叶安阳嘲笑
　　秦扬舲确实觉得丢人，低着头尴尬的笑了笑
　　叶安阳看她，见她白头发似乎有多了一点，连前面那里都有了，看着特沧桑，特别她又不化妆，整个人看着特别没精神再加上这么一定双眼无神，整个一时日无多的人。
　　“你不是想回家养老吗”叶安阳低下头不再看她，多看一眼心里就多扎一针，疼。她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就是他驮着她去上学因为她不会骑车。后来他教会她了，她还是不愿自己骑因为懒天天霸着他的后座，直到她情窦初开才从哪里离开，那是一段不算长的路，所谓青梅竹马大概是从那时开始。他没有妹妹是真心把她当妹妹宠，她没有妹妹的娇气却有妹妹的乖巧，没有妹妹的霸道却有妹妹的体贴。有年冬天他发高烧父母都不在家她过来找他玩见他生病连忙打电话叫医生从医院出来担心他就一直陪着他，李楠来叫她玩那么好动的她也不去坐在那儿陪着他给他读武侠小说。绘声绘色特别来劲儿。
　　她那时候是真的很乖巧大概是因为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比较耐心，特别会照顾人。他们父母都是繁忙的几天不归家都是常事，她都是自己在家做饭什么的特别能干。不过偶尔会惹出事来让大人跳脚。
　　他看着她，怎么也看不见当初的样子，从前清灵干净的眸子变得灰蒙蒙的没有了色彩，女人没有了爱情就像一朵枯萎的花这花真不假。何况她还什么都没有了
　　“回来干什么啊”
　　“看看，我还是会回老家的”秦扬舲笑，她笑的一点儿不好看，很僵硬，硬生生在扯嘴角，就像木偶。
　　“能别笑吗！”叶安阳说“你知道怎么笑吗？”
　　秦扬舲低头眼睑轻敛
　　“不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这不回来时候遇见下雨感冒发烧了，没啥大事”
　　“不是你头发怎么白那么多”
　　“愁得呗，没钱”秦扬舲无所谓
　　“我打算把画拿去画廊寄卖，你有认识的人吗”
　　“嗯，我给你找个经纪人吧”
　　“不要，那样有什么意思画经常遇不到真正喜欢它的人”秦扬舲摇头“我自己在街上卖画的时候只有真正喜欢的人才会卖”
　　“哟，还有这思想呢”叶安阳笑
　　秦扬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这么笑还有点儿当初的味道。叶安阳盯着看了一会儿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转过头不看。
　　“打算呆多久”叶安阳问
　　秦扬舲摇头，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出问题大概没多久了。
　　“住我哪儿吧”叶安阳说
　　“会不会不方便”毕竟他是公众人物
　　“什么不方便的，我还不能让我妹住了，爱说说去”他不耐烦，似乎特别不喜欢这个话题
　　秦扬舲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吃了饭，叶安阳就去给她搬东西退房。
　　叶安阳的家直接电梯入户，家里装修的冷冰冰的，看起来没什么人气连盆绿色植物都没有。秦扬舲四周看了看。第一个看的就是冰箱，果然里面是空的。叶安阳坐在沙发上抽烟，摊在那儿大爷一样。
　　“不要抽烟了”秦扬舲皱眉
　　叶安阳看了她一眼猛吸一口摁了
　　“你一个人住”秦扬舲问
　　叶安阳嗯一声
　　“伯父伯母呢”
　　“他们去旅游了，以前就说着全世界跑现在终于实现了”叶安阳说
　　“工作忙吗？”
　　“还行”
　　秦扬舲点头“你下去买点菜吧”
　　“你去”叶安阳不动
　　“我想睡觉”她说着就往客房走，叶安阳看着她。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买菜
　　晚上简单做了粥和几个清淡的菜吃了两人坐在那儿看电视，叶安阳看了一会儿去觉得无聊拿出电脑打游戏。秦扬舲看着他桌上的手机问“我可以用吗”
　　叶安阳无所谓的点头
　　秦扬舲对这玩意不熟悉捣鼓一会儿才知道怎么用。她回头见叶安阳专心打游戏说：“明天陪我去买手机吧，”
　　“直接用我的啊”叶安阳头也不抬“我那儿还有一个”
　　“哦，”秦扬舲点头跑去窗口拍照
　　早上起来的时候叶安阳已经走了，昨天听他说今天好像有一个活动，还要去参加宣传。秦扬舲自己做了饭看见桌上放着车钥匙，她拿着钥匙下楼直接去学校，她去的刚好是孩子们进校的时间。送孩子的车把路都堵住了显然这边的人已经习惯了，也不见人按喇叭。秦扬舲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看见孩子是自己骑车过来的。
　　他又长高了一些，看起来更壮了一些。跟边上的同学说笑，露出连个跟他爸爸一样的酒窝。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人一笑就会出现两个孩子气的酒窝所以他很少笑，少年时经常板着个脸装老成。还好孩子不像他
　　叶安阳是下午参加活动现在正在公司开会。开完会找制片要了一个画廊的电话，他记得那家画廊制片还跟他提过。制片听他说起这个有微微惊讶，叶安阳以前可不看画的，大导演绝对宅男一个平时不出门就躲家里打游戏谁叫都不出来，今天怎么想起看画了，是那位太子妃想看。那位不是在英国吗，难道是今天新闻说的那个女人，两人一起吃饭还一起回家看来是有点什么。制片难得八卦
　　“你帮我打个招呼吧，就说我朋友想找个地方卖画，最好是一些真正喜欢的人不要炒”叶安阳拜托
　　“什么”制片一愣
　　正要说什么，叶安阳已经被人叫走了
　　制片去给画廊的朋友打电话
　　叶安阳第二天就陪她去那家画廊了，老板是个四十多的中年人，戴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秦扬舲拿出自己的画给老板看，她今天只带了一幅过来实在西北那边画的，她最喜欢的一张风化的岁月
　　老板看了看说道“我有一个客人特别喜欢西北的画，我可以帮你联系，你自己跟他谈”。秦扬舲看向叶安阳，叶安阳点头老板又问“你还有别的画吗”秦扬舲点头她这次带了其他的过来“你明天拿过来我看看”秦扬舲点头
　　两人跟老板聊了一会儿出来。叶安阳开车去超市，家里好多东西都得买
　　秦扬舲拿出昨晚上列好的清单递给叶安阳，叶安阳扫了一眼，看向秦扬舲“卫生巾”
　　“啊，我要用的”秦扬舲下车，叶安阳跟上来
　　叶安阳不喜欢逛超市，跟在秦扬舲推车就行。看着她不知道往里面扔写东西，他跟在后面问“今天干嘛了”
　　“没干嘛”秦扬舲无所谓的说又里放了一包盐
　　“过几天我就清净不了了”叶安阳叹气“李陌一回来我都能想象那是什么日子”
　　“过几天我就走了”秦扬舲说，她的眼睛越来越不行了，看东西经常是模糊的，她以为还有一段时间。但那次看不见似乎是个提醒。她打算明天再去学校转转后天去看看爸妈就回家
　　“那字不清楚吗，凑那么近”叶安阳看她拿那么近看包装笑问
　　秦扬舲转头看他，笑了笑把东西放下
　　采购完东西出来，秦扬舲拉着叶安阳生怕自己丢了。叶安阳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好笑“舍不得啊”
　　秦扬舲点头
　　“舍不得不走啊，我又不是养不起你，我拍的电影还是很能赚钱的”叶安阳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脸，秦扬舲抬头看他心里很慌，她好像真的看不清了“我们在外面吃吧，我不想做饭”
　　“好啊”叶安阳拉着她上车。秦扬舲坐在副驾驶握着安全带看着前方
　　两人就去家附近吃了饭，秦扬舲上楼洗澡就睡了。叶安阳进她房间摸了摸她额头“还没好”
　　秦扬舲点头眼睛看着窗口一片模糊
　　叶安阳笑了笑给她掖好被子出去带上门正要关灯被叫住“不要关灯，我想看看外面”
　　叶安阳点头关上门
　　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光明渐渐暗淡到消失最后彻底不见一片黑暗。秦扬舲有些庆幸，庆幸她看到信后才看不见，她回了家，看到了勋礼，看到阿衍，看到叶安阳，只是遗憾没有见到李陌李楠还有储临沈沐，李叔叔阿姨。忽然发现她好多人都没见到就再也看不见了。她埋进被子缩成一团
　　“扬舲”们被打开叶安阳进来看人缩进被子走过去问“扬舲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扬舲躲在被子里发抖，她以为她会坦然接受早就知道的结果可是当真正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她发觉自己一点儿都不能接受她还想继续画画，还想每天看见那么多人。哪怕再多点点时间也好，多一点点看看勋礼，一秒也是好的。人为什么总是这么犯贱，什么都要失去了才后悔。她当初一直呆在这里看着他多好，一直这样看着说不定还会好久才会看不见，而不是现在。她都来不及等他长大
　　“扬舲”叶安阳拽开被子看见她缩成一团在那儿哭，嘴巴都咬出了血
　　“你怎么了”叶安阳将她捞起来“扬舲”
　　“哥哥”秦扬舲叫出来，撕心裂肺，叶安阳心里一突，一股恐惧袭来“扬舲”
　　“叶安阳”她叫
　　“我在，告诉我怎么了，今天怎么了，我们去医院”叶安阳抱着她要走
　　秦扬舲坠着身子不让动，紧紧抓着他的手抬起头却看不见人在那儿，明明就在身边她能紧紧抓住却怎么也看不见。她闭上眼睛再睁开依旧如此什么都看不见无数次都是一片黑暗，这不是暗夜行路是真的黑暗的世界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原来盲人的世界是这样的。她笑起来今后她将与这个世界为伍，至此，终身。
　　“扬舲”叶安阳抱着她“告诉我”
　　“我看不见了”秦扬舲声音沙哑，眼泪顺着眼睛往下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叶安阳松开她分开一点距离望着她的眼睛。秦扬舲仰着头笑“看不见了”
　　叶安阳眼睛通红看着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没事，我们治”
　　治不好的，秦扬舲无声的笑，当时医生非常决断回答她这个问题“不会”她当时很冷静，真的冷静，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一双眼睛又算什么
　　现在又算什么，人不能贪心的，一贪心就会彻底失去，可是她只是想多看一眼。原来这也很贪心，是不是因为已经不属于她了所以上天不同意
　　叶安阳不敢再多想抱起人出去，一路超速感到医院，交警追到了医院，才作罢。
　　秦扬舲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具体做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不知道过多久叶安阳带着她回去。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秦扬舲被动的让叶安阳背在背上进门直到重新回到床上。叶安阳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觉得电视上一夜白发是真的存在的，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她的白发真的多了好多，明明还不到年纪。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觉得光明那么刺眼。他泄气的倒在床上，秦扬舲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叶安阳看着她露在外满只剩骨头的手笑出来，开始怎么没发现。
　　第二天秦扬舲起床摸着门出来厨房那边有声音，她寻着声音小心翼翼的试探过去很久才走到哪里
　　叶安阳抬头看她，很放心她走过来，因为当初的大件昨晚上找人搬走了。现在这屋子更加空荡
　　“我好想没摸到餐桌”
　　“搬走了”叶安阳笑“反正用不到，以后有茶几就行了”
　　“以后会来客人的”秦扬舲不赞同“这世上那么多看不见的人都能独自生活，我也可以的”
　　“你可以吗”叶安阳“连吃饭都不行”他说完去看锅 ，里面煲着汤，他特意起来做的。单身男人不是不会做是嫌麻烦
　　“今天要陪我去买导盲犬吗”秦扬舲问
　　叶安阳说是，出来扶着她到边上的沙发上坐着一边介绍这屋子的格局让她加深印象。本来他房子就挺空的现在搬了一张餐桌走更空了，还有其他没用的都搬走了基本没剩下什么。
　　“我要不要去盲人学校”
　　“必要的话我会送你去的，但现在完全没这个必要”叶安阳说。
　　“过几天我会请阿姨过来，那几天我会很忙，你要不要跟着走”叶安阳说“其实我很希望你跟着我走的”
　　“可以啊”秦扬舲点头“免得你担心”叶安阳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