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经年》苏荷乡

20、第 20 章

　　勋礼过来的时候秦扬舲正在画室画画，听见走廊有跑步的声音，她放下笔起身到门口一个不算矮的身影撞进她怀里。已经到她胸口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激素，才十二就已经这么高。抱了好久才撒开手，秦扬舲似乎听见了抽泣声。她低头的瞬间勋礼抬起头母子那一刹那的同步精准的像拍电影
　　“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哭的”秦扬舲眼泪不期然的滴下来
　　“你听错了，我跑的太快了”勋礼看着她什么都没有的眼睛，那里甚至没有他的倒影“你见过我吗”他伸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想让她认出他的模样
　　“我见过的”秦扬舲触碰着他温热的脸
　　“你很像你父亲”
　　“还有呢”
　　“眼睛像我”
　　“还有呢”
　　“笑起来有酒窝，左眼角有一颗泪痣，很小的”秦扬舲笑道“我从没见过谁有你好看”
　　“我以后会更好看的”勋礼说着又抱住她可是你看不见了
　　“我能想象到”秦扬舲亲吻他头发
　　“又不是生离死别”身后响起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是卫毓塍，他的声音很特别那就是现在这个年纪还是玩世不恭的尽管他总表现的自己睿智精英高冷成熟
　　“我第一次见我妈”
　　“你偷偷来过几次了当我不知道”卫毓塍鄙视的看着他“我瞎呢”
　　“我第一次跟我妈说话”
　　这倒是但是“也该说完了吧，这么大了还那么粘人，出息”
　　段勋礼看了看卫毓塍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开秦扬舲，揉了揉鼻子凶巴巴的瞪了卫毓塍一眼又转头看了秦扬舲风一阵跑开
　　“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不能过来，”卫毓塍摇头说“真不能过来在路上差点跟一自行车撞上”
　　秦扬舲不说话
　　“怎么不带我参观参观你工作的地方” 卫毓塍看了画室一眼，这当初还是他装修的，后来以为一辈子不会有人用呢。
　　秦扬舲连忙带人进去。
　　段勋礼风一样冲进了段昭衍的书房，他正在跟人视频，对方正是勋礼的教父洛瑞，英伦范儿十足的绅士现在正抱着一只加菲傲娇着听段昭衍说话，段勋礼一听那声音变扑到了镜头前”hi,lowry”
　　“little men”洛瑞看见勋礼露出了一个妖孽的笑“you are like a rabbit ,i know nothing,but i am missing you,always”
　　“i saw my mom”段勋礼站在段昭衍跟前
　　“i konw,but,first time”洛瑞嘲笑
　　“no one understand me at all”段勋礼转头看了他爸一眼“why”
　　段昭衍直接一巴掌将他推到一边，段勋礼生气的拿起旁边的一支圆珠笔在空白的纸上乱画，时不时抬头看段昭衍一眼。段昭衍跟洛瑞说完了才来开导没人理解的儿子“你以后会有另一个女人陪伴你的”
　　“可是现在我需要我的母亲”段勋礼眼红红“对于十二年没有见过母亲的孩子你是不是该同情我一点，至少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
　　“我也那么久没见过我老婆”段昭衍看了他一眼，无视他可怜的小眼神
　　“可是你现在一直跟我妈在一起的”
　　“这不是应该的吗”段昭衍说“我说过你以后的生命中会出现另一个女人，不要一直粘着你妈”
　　“我都没有那个机会”段勋礼对手指
　　“十二岁的男孩子还好意思吗”段昭衍笑了一声”只是让你像个男子汉知道吗，我十二岁已经会一个人生存了，你呢，除了惹祸还会干什么，知道你将来身上的担子多重吗，成熟一点，嗯，我不想在听见还有谁说你挑食，连这个都改不了，还有家里的阿姨们很辛苦，人家是长辈不要随便对人大呼小叫的”
　　“我没有”段昭衍摇头
　　“那我那次看到的是你的灵魂吧”段昭衍冷眼“做了就要承认，是谁教你的，被你爷爷他们宠坏了”
　　“我真没有，我只是声音大了一点，那个阿姨有点儿耳背”段勋礼认真的反驳
　　“是吗”
　　“你不相信我”段勋礼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
　　“啊，这样啊，那是爸爸错了，不过你不可以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段勋礼委屈
　　“我道歉了，还那么委屈干什么”段昭衍捏了捏儿子还有点肉的脸
　　段勋礼别扭的躲开
　　“跟你妈一样一样的”段昭衍好笑“过几天给你买飞机怎么样”段勋礼连忙欣喜的点头结果又听到一句“模型”脸瞬间就没有那么有光彩了，焉了吧唧的。
　　“你爸我挣钱也不容易，你现在小能省就省吧”
　　段勋礼走到他面前，揪着他衣袖晃“舅爷给我的直升机出问题了，你给我弄一个吧”
　　“不是还能修吗”段昭衍看着儿子说
　　“可是我现在不能开啊”段勋礼做了一个很夸张的动作“我可是要成为称霸天空的男人，一刻都不能松懈的”
　　“可是你现在连一篇日记都不能征服，还想要我帮你写”段昭衍想起这个就头疼勋礼跟秦扬舲简直一模一样对文科相关的都是头脑简单性，他当初就帮秦扬舲写作文现在帮儿子写日记。真是败给这对母子“虽然我是不介意你的成绩但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让我帮你写，嗯，宝贝儿”
　　“我在努力”段勋礼说起这个就丧气
　　“其实这个很简单，你多翻翻辞典字典”段昭衍笑了笑“好多字都不认识，你还是得多跟你太爷爷学学写字，一手字跟狗爬一样，亏你继承了你妈的天赋，临摹”这也是两个文科废物唯一的好处。
　　“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我怕我老得太快来不及教你啊”段昭衍说
　　“你明明也才三十几啊，所有爸爸就你最年轻”段勋礼笑呵呵，露出可爱的酒窝
　　“被你气的”段昭衍好笑，两父子一笑就更像。
　　秦扬舲问起她小叔的事，卫毓塍说她出事没多久秦礼宴就死了，尸体是在河里发现的。都泡烂了。她有些茫然，转头看向卫毓塍好一会儿没说话。卫毓塍看了她一眼“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不是心甘情愿的”
　　“那又怎样”卫毓塍面无表情的说“他走上了那条路，只是他运气不好”说着又看了她一眼“你别想太多觉得这个他么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什么呢，没有你你母亲作为律师依旧会接那个案子，你父亲作为警察依旧会抓那些人，小叔作为卧底依旧会传递情报。什么事都是伴随风险存在的。你以为就因为你救了那么一个稍微相关联的人就能引起这么多事。你想多了”
　　“不用安慰我”秦扬舲笑了笑
　　“不是安慰你”卫毓塍说“这是事实，就算你认为都是你的错，那你也付出了代价是不是，你还真打算判自己一个无期或者终身监禁”然后上下打量她“你那医生没给你开药吗，我觉得他当初应该给你开十全大补丸”
　　吃饭的时候还跟段昭衍说这个事“有时间带她去做个全身检查，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段昭衍也这么想的点头“过了年就去”
　　“我认识一个做药膳的，哪天让她过来”
　　段昭衍点头，他有在学，只是还不是很精通。
　　卫毓塍下午就回去了，勋礼留在这边，晚上两父子坐在地上打游戏。秦扬舲在画室呆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爸爸穿着一身制服冲她笑，转眼就冲向了街道动作迅速的将一个小姑娘抱着滚到了路边。她脸都吓白了，疯跑过去捡起爸爸滚到一边的警帽到他身边差点哭出来。
　　“哭什么”爸爸笑得吊儿郎当，他额头磕破了淌着不少血“爸爸像不像超人”
　　她点头，就差一条红内裤了
　　爸爸起身看了看小姑娘见她没事嘱咐她以后不要横穿马路注意红灯，小姑娘吓的一惊一颤的只是点头。
　　她跟着爸爸去附近的诊所包扎伤口，爸爸把警帽盖在她脑袋上呵呵笑“真像”
　　忽然世界颠倒，她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段昭衍的气息。
　　“你怎么又睡着了”段昭衍抱着她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不知道”秦扬舲摇头
　　“下次一定记得回房睡”
　　“明天你有事吗？”
　　“明天一个朋友要来中国，我的去接他，怎么了”
　　“我想去看爸爸妈妈”
　　“上午去”
　　秦扬舲点头
　　第二天早上下雪了，还不小。勋礼很早就起来了，一个人在那儿堆雪人。秦扬舲穿的很厚但看起来还是很单薄。一家人从家里出发外面从空旷到渐渐热闹。秦扬舲下车选了花束一路沉默着到地方。雪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开始下的有些厚了。段昭衍拉着秦扬舲走的小心，偶尔会碰见一两个人从上面下来。勋礼跟在两人身后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大雪天还是第一次没有感觉出苍凉只是有点孤寂，小小年纪还有点儿不能体会，但是看着母亲的背影他觉得就是。他几步上前拉着秦扬舲的手“是来看姥姥姥爷吗”
　　“对，勋礼来过”
　　“来过的，我看过姥姥以前的照片，我觉得我长得像她不像爸爸，你想姥姥了就多看看我”
　　“嗯，你跟姥姥很像”秦扬舲点头
　　雪地里的脚印深浅不一，有嘎吱嘎吱的响声。没过多久脚印就被掩盖只剩响声了。秦扬舲身上落满了雪花，一甩头都簌簌落下。段昭衍带她到墓前，她摸了摸墓碑慢慢跪下，勋礼看了一眼也跟着跪下。喊了一声爸妈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就那么跪着。
　　勋礼也跟着喊姥姥姥爷然后磕头，段昭衍看着两人。见勋礼难得认真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任两人跪着，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雪越下越大了，秦扬舲才慢慢起身，段昭衍没有去扶她，因为勋礼已经做了
　　“我小叔呢”秦扬舲问
　　段昭衍愣了一会儿，说“在上面”然后带她上去
　　秦扬舲站在那儿看着段昭衍“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段昭衍点头带着儿子离开。
　　秦扬舲放下花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与这个小叔就见过一次，她昏迷的时候隐约又见到他却记不清当时的模样。这个脸外公都很少提起的男人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留下就走了。没有人记得他，好像从没出现过。是不是祖辈曾经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缺德事所以报应在后背身上。让他们这一生都过得这样坎坷。爸爸妈妈和小叔英年早逝还是不得善终。爷爷临死前还被病痛折磨，参军时留下的旧伤老年后更加日复一日的严重，离开反而变成了一种解脱。他离开的前夜还拉着她说“明天要早起不能迟到”她很听话早上做好了早饭，爷爷却再也起不来了。那是她第一次体会什么叫死亡，邻居说的，抱着她直抹眼泪，那年她九岁。很多往事都会掩埋在岁月里被风化，但终究有一些会留下，不是什么颠沛流离的大时代，那么一点难忘的总是一次一次想起，每每想起都是心痛。
　　大概是前半生太顺风顺水花光了所有运气，所以后半生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梦里。段昭衍就是她隔事经年的梦，在物是人非的景色里不知道什么会消失不见。漫无目的的等待看不到岁月的尽头，或许哪一天就真的成为愧疚一般的存在。现在的秦扬舲连敢去相信的勇气的都没有了，没有少年时的一往无前只是一个禹禹独行的过去之人随时等着命运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