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经年》苏荷乡

2、第 2 章

　　认识季开秦扬舲算是有了除工作同事之外的第一个人，平时绝对死宅的人也有了出门的动向。
　　两人第一次出去吃饭是在她休班的那天，没有化妆，纯素颜定着两个大眼袋。让季开很是惊奇了一番上下打量她好久说“你不化妆眼睛更美”化妆感觉让眼睛都失去了灵气的感觉。
　　秦扬舲好笑，大夏天的出门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地点是在一家川菜馆。一进去就是一阵清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来。对着菜单挑了半天季开决定吃火锅。
　　然后两人就这么干坐着，秦扬舲绝对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虽然失干销售的但是大部分时间她是不爱说话的两个人在一起宁愿干坐着也不开口说几句。季开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想开口秦扬舲又打了个哈欠眼泪横流“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
　　“干什么了”
　　“赶画了，到凌晨三点才睡”秦扬舲摇头“眼袋比我眼睛都大”
　　“不是说了让你别太累吗”季开不赞同的叹气“也不年轻了，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秦扬舲看着他好笑，忽然有一种见老友的错觉，明明才认识几天。
　　“不拼不行啊，三十岁的人了还一无所有真要到老了去睡大街”秦扬舲看着外面打折遮阳伞的路人说，她以前经过的夏天真没有这么热过，突然经历这么热的夏天还有点儿不适应“今天多少度”
　　“不知道，”季开拿出手机看“38度”
　　“对了还不知道你做什么的？”秦扬舲忽然问。
　　“你猜”季开非常欠揍的说道。
　　秦扬舲失笑摇头这是服务员很快把鸳鸯锅端上来了，秦扬舲不吃辣，季开说自己无辣不欢。菜也慢慢上来了。
　　看着那一锅辣油，秦扬舲打了个寒颤“少吃点辣吧，对胃不好”
　　“说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到自己身上就打折扣了，这么双标是不对的”季开开始下菜。
　　“我那是工作，你这一样吗”秦扬舲没动筷子看着季开。
　　“怎么不一样啊，这就是我们生命的源泉”季开笑着说，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一瞬间像个邻家大男孩“我小时候是在重庆长大的，初中的时候爸妈工作调过来就很少回去了，这边的人都爱甜知道吧，每次我家里来客人都是一次味觉的灾难”看了一眼秦扬舲“你也下菜啊’说着帮她下菜，木耳和茼蒿“然后呢，我大学是在北方上的，学校的口味呢，不提也罢。”
　　秦扬舲点头，她们学校食堂的饭确实不怎么好吃，不过说起来她也没怎么吃学校的饭。她没怎么住校，晚上回家都是自己做饭，说起来那时候她也是能吃辣的只是那人不怎么吃。后来她就不怎么做了，都是偏清淡的了。
　　“对了你是这边的人吧”。
　　秦扬舲点头“我老家在乡下”。
　　“在哪儿”。
　　秦扬舲说了一个地名，季开想半天不知道是哪儿，秦扬舲笑“我老家适合养老，我老了就回哪儿。”
　　“家人都在那边”
　　秦扬舲摇头“家人都不在了”
　　“对不起”
　　秦扬舲失笑“好多年了”虽然对她来说只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什么都不是昨天的模样，所谓物是人非大概这就是吧。
　　季开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低头吃饭。秦扬舲依旧没怎么动筷子只喝了几杯开水，头看着窗外。季开顺着她的目光开看过去那里不知何时有了一群人拍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明明刚才还没人忽然就设备齐全了。
　　“这动作也太快了吧”季开感叹
　　“中国速度吗”秦扬舲好笑
　　季开看着她那边的锅，感觉菜都快烂了“你能不能吃点儿”
　　“我喜欢它烫烂一点儿”
　　“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吗”季开忙着捞菜“对了，刚才不是让你猜我干嘛的吗，我是体育老师，就在一中”
　　秦扬舲看他几眼“看不出来，你太白了小白脸”
　　“晒不黑，你们女人是不是嫉妒死了”季开笑得贱贱的“我妹天天就对着我一张怨妇脸，她不禁晒，一出门回来立马变一个色”
　　“妹妹”
　　“对，你有吗?”
　　秦扬舲摇头“不过我有个弟弟，还有个姐姐”
　　“哦，你家三个啊，三胞胎”季开微愕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就算乡下也很少有生这么多的，大都一家一个“你家小时候一定很热闹，多了你弟你姐呢”
　　“他们在北方”秦扬舲低头捞菜，捞出来已经软的不成样子，烫的土豆都已经碎了。
　　“你怎么不去那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很辛苦的”季开说道。
　　“去了我也是一个人生活啊”秦扬舲笑。
　　“对了，你有男朋友吗”季开看着她。
　　秦扬舲摇头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学校有一个美术老师特帅，每次出现都让我们学校的女学生尖叫”
　　“这么夸张”秦扬舲好笑
　　季开点头“现在学生都大胆，这么小一点儿就学人家写情书还是写给老师，天，校长伯伯要疯的节奏，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情窦初开的年纪不一定比人家晚”秦扬舲嘴角一抽，那么小就给老师写情书，她那时也没这么疯狂啊，转念一想她也不差也是全校皆知的节奏。那时候学校的人看见她都偷偷笑，每次经过时身边都有人大喊那个人的名字她每次都会回头看，百试不爽。
　　“那也是，我爸说我走路起就会掀人家小姑娘的裙子了”季开嘿嘿一笑，本是特猥琐的笑在他脸上还是干净清朗。“不，说真的，我那同事真的很好。特别有艺术家的气质而且没其他不良嗜好，你俩可以交往试试”
　　“他上一任女朋友什么时候”秦扬舲跟着节奏问了一下
　　季开一愣，心里默默算了一下睁大眼，平时没注意，原来这小子已经快八年没谈过恋爱了。他笑笑“快八年了”八年也不见他身边有什么人，别把人憋坏了。
　　秦扬舲摇头“我都快以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了”
　　“你上一任是多久？”季开问。
　　秦扬舲一怔，眉头微蹙“快十二年了吧”。
　　季开吐了一口浊气，看着秦扬舲好一会儿才又吐了一口气。嗯十二年，那会儿她也才二十出头吧一直单身到现在这前任是有多难忘啊。“我没听错吧”
　　秦扬舲摇头笑，给他夹了一块牛肉“没有，我生病了，没时间谈恋爱”
　　“你这什么病啊，这么久”季开叹气“他是你生病时离开你的”
　　“我离开他的”秦扬舲眉眼含笑，云淡风轻。
　　“他现在呢?”
　　“结婚了”秦扬舲喝了一口水感觉有点儿涩，她看了看杯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季开想这又不是一个好话题，这不废话吗，前男友搁谁身上是个好话题。
　　“不过，你跟那小子也挺配的，正好试试说不定就走一块了，也算我这么多年做了一件好事”季开原路返回
　　秦扬舲笑笑没说话，明显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季开看他这样也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又说起秦扬舲的手机，秦扬舲认真听着，偶尔抬头看看外面，那里还在拍戏。不知道是哪个剧组。季开说一会儿停下也看着外面话题自然转到这方面上来，但还是夹了私活“说起来，我跟你说的那人啊，魅力是真大，我们校长都说学校有了他再也不用担心学生追星的问题”说完自己哈哈笑，秦扬舲没甚反应，他的笑也变成了干笑。“你们学校是女校吗”秦扬舲嘴角又抽起来。
　　“这男孩子不追星吧”季开不怎么确定，至少没女孩那么疯狂。
　　“对了，你有喜欢的明星吗”季开又问
　　“有啊”秦扬舲这个还是有的
　　“谁啊”季开很感兴趣的样子
　　“蔡明啊”秦扬舲一脸开心“还有赵丽蓉，”
　　蔡明啊，赵丽蓉已经去世好久了吧。季开点头“我也喜欢他们的小品”。
　　“我们一家都爱看，哈哈，我爸最喜欢冯巩和郭达”。
　　“怎么不喜欢潘长江呢”。
　　“嗯，我爸说他太精华了”
　　季开噗嗤一声笑出来，秦扬舲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外面“你呢”
　　“我啊，我喜欢最近的那个乔之言”季开说：“你知道吧，她最近上映的那个电影很不错，眼神很有味道，啧啧看她的电影是种享受”说着又问了一遍“你知道吗?”
　　秦扬舲点头，季开又笑起来“那你有没有发现你跟她很像”
　　秦扬舲摇头
　　“真的”季开拿出手机翻网页找出乔之言最近的照片递给她看。秦扬舲扫了一眼，继续吃饭。
　　“怎么这反映”季开有些失望
　　“那我要什么反应”秦扬舲不咸不淡的说，见汤已经跳起来连忙弯身去关火，抬头季开还拿着手机在那儿划。
　　“看什么呢”
　　“乔之言要离婚”季开皱眉。
　　秦扬舲抬起头看他“离婚”。
　　“她老公就是你们女人经常念叨的渣男”季开收了手机。
　　秦扬舲不说话，季开又说“你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我为什么要感兴趣，又不是我要离婚跟我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她只是一笑不说话。
　　“你们女人遇见这种渣男出轨的话题不是都喜欢八卦几句吗”。
　　“你不正在八卦吗”秦扬舲白了他一眼。
　　季开失笑。
　　“我这种为生活奔波的人是没有时间八卦的”秦扬舲一副你们都太闲的模样“那不傻逼吗”
　　“怎么听你说话总感觉你时日无多的感觉”季开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眼袋深重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你从哪听出来我时日无多，我要活一百多岁的人”秦扬舲一脸气愤“别看我脸，一化妆照样精神满满，所以女人还是要化妆啊，不然在你们男人眼里总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
　　“不，你不化妆也挺好看的，就是太憔悴了”季开连忙说。
　　“赶工到凌晨三点能不憔悴吗”秦扬舲瞪他“将来一个人生活的人不努力赚钱靠什么生活，老来时一个人生活是很凄惨的，总得有点依靠吧”
　　“那你找一个啊！”季开无语。
　　秦扬舲摇头“我这种人不适合和别人生活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了”。
　　“找一个爱你的人那不叫祸害”。
　　“还不叫祸害，”秦扬舲好笑“快吃吧。”。
　　季开也不说话了闷头吃东西，他开始还有点斯文后来见秦扬舲都不在乎什么形象了干脆放开来吃，两人就跟竞赛似的最后还加了一盘肉和一些菜。两人都是勤俭节约的忠实执行者将光盘行动进行到底，最后吃的肚子明显大了，就那么坐在那儿。秦扬舲摸着肚子呵呵笑，好久没这么吃了，平时一个人吃饭总觉得没劲，那吃的不是饭是寂寞。
　　“哈哈，一跟我出来就怀上了”季开看着她的肚子哈哈大笑，其他人都好笑的看着这边，那笑都是善意。秦扬舲摸着肚子笑，好像那里真有一个宝宝。
　　两人在里面坐了一会儿结账走，一出门就是一股热气，季开往后退了一步才跨出来。秦扬舲看了看手表，季开注意到她的手表很久了表带上有了瑕疵，而且那手表样式看起来也好老的感觉。有时觉得她就是一个行走的古董，看装备怎么看都像一个嘘嘘老者，手机用老古板，手表也是，她如果穿一身老人的绸花衣服他也不会惊讶了。
　　“吃了一个半小时”
　　“要不要走走”
　　“你确定”秦扬舲感受着热气都觉得呼吸困难还走走，走到公车站已经不错了。
　　“那，我开车来的”季开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别克。
　　“去哪儿”
　　“游泳吧”
　　“我不会”秦扬舲摇头，这才刚吃饱“还是算了吧，我回家继续画画吧，说不定还能赚点钱”
　　“那我送你回家”
　　秦扬舲点头。
　　一回家秦扬舲就倒床上了一闭眼就睁不开，长长的睫毛下掩着颗泪珠徘徊好久才决定从眼角滑下。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门，蜷着身子缩成一团，仔细看才会发现她的肩膀在发抖。这是她醒来第一次哭，见到老爷子的时候没哭，老爷子说你也当你死了吧没哭却忽然被自己的一句十二年打击的反不过劲儿，那会儿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她真怕自己会当场哭出来，原来心僵化久了什么都会慢半拍。哪怕一睁眼就是一轮岁月已过。她想起医院里护士悄悄语气可怜的说“都没一个人来看过她”。那一刻什么感觉她已经忘了，但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气都喘不过来。既然当她死了为什么还要活过来？
　　她咬着牙就这样睡了过去，好像做了梦，但梦里具体有什么她又记不住了，醒来时脑袋特别重，起身去洗脸后忽然想起来原来梦见爸爸妈妈了，还是很小的时候还在老家的时候，爷爷还在的时候。好像是爷爷要带她去邻居奶奶学刺绣，她不干要逃跑爷爷在后面追，她一个劲儿往前跑没注意跟人撞一块了她人小被弹进了河里。怎么捞上来的不记得了，就记得爷爷抱着她一个劲儿的抚摸她额头，然后背着她一瘸一拐的走了。江南小巷的诗情画意在她印象最深处是在爷爷的背上，年纪小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它的美原来是那么宁静。
　　秦扬舲翻出自己的存折数了数，几个月的连轴转还是有点儿小存款，她打算去采风，这个月完了就跟店长说一声。
　　数着日子过是一种折磨，秦扬舲决定走后就有这样一种感觉，她抽时间去给自己办了一张卡，出来的时候却看见医院的院长从一辆车上下来，两人一见都有些愣，秦扬舲先笑出来“院长这么巧”
　　“小秦啊，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啊”院长胖胖的身躯在太阳下开始出汗，两人连忙走进银行里。空调一吹果然神清气爽了。
　　“反正也好了，就出来了”秦扬舲问“院长过来什么事啊”
　　“这不，你阿姨啊炒股亏了，我头都大了，赶紧来改个密码”大概是确实心里不爽，老院长忍不住说道
　　“阿姨炒股啊”秦扬舲听客人抱怨过最近股市不好，亏了好多。但是院长家还不至于吧，院长夫人是买了多少。
　　院长点头看着秦扬舲说到“你走的快，我差点忘了，段老先生留了一张卡给你，让我转交给你”院长说着拉着她往柜台走“你今天先别走了，等我办完事了，回家我把卡给你”
　　秦扬舲让院长拉着手不好动，两人去取了号，就坐在打听等着前面大概还有十个人
　　院长拿出手帕擦了擦脸说“医生不是让你去复查吗，去了吗”
　　“工作太忙忘了”确实是工作太忙，给忘了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拿身体当回事儿”院长皱眉“医生说的还是要听的，这可是跟生命挂钩的，你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秦扬舲摇头。
　　“平时要注意，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心情要保持平和，最好是不要熬夜，我看你脸色疲倦，肯定是不注意这些”
　　“以后肯定注意的”秦扬舲点头
　　“还是要乐观，那也是个不定数。说不定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事儿呢”
　　秦扬舲点头
　　院长又说“那天去医院看看”
　　秦扬舲继续点头。两人等了一会儿就叫到院长的号了，办完业务秦扬舲就跟着院长去他家了。院长家是复式楼，装修的很前卫，不像是老两口的风格。秦扬舲问，老院长很骄傲的说家是女儿的第一个作品。院长女儿学的室内设计毕业后自己开了一家工作室，院长说起自己女儿就有点儿停不下来，好一会儿才回到正题一拍脑袋说“把正事给忘了”说完去书房拿了一张卡出来递给她。
　　秦扬舲接过道谢便要走院长却叫住她“小秦，我也算照顾了你十二年，从你到这个医院的那一刻就一直是我跟踪，老爷子是我父亲的朋友作为晚辈我不好说什么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尽快从过去走出来，对自己好一点儿是最重要的”
　　秦扬舲朝他鞠了一躬离开。
　　那张卡秦扬舲放进包里就没有再看，走到公交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等车的人不多。秦扬舲看了看懒洋洋的人又看向前方。这个夏天真的很热，公路上都能看见火苗的样子，还跑着那么多车，感觉更热了。
　　车上的人不多，人上去刚好坐满没有空位，她坐在最后忽然就想起一个追车的画面，笑出来。她也是追过车的，只是不是什么爱情桥段是她的书包落在车上了，一直追了两个站才让司机停下来等，一拿到书包她就趴下了，靠着旁边的站牌不停喘气，然后有人对着她一顿嘲笑。那会儿好像是高一的时候，在公交车上偷偷牵到心上人的手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然后下车时将一直抱在手上的书包给忘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