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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垂髫少儿弄蝶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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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五月春末夏初,日头倒也不甚狠毒,暖暖地照在身上格外舒适。微风吹过,花田里铃兰花枝顺势轻摇,带起一片清幽花香和着绿草清新送进空中。
花田右侧些许,挖了个小池子养着些莲花,只是大多尚且裹在荷尖里藏羞,扭捏了衣裙不愿出来;几道廊桥曲折盘踞在池子上方,栏杆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转角又是一座精致小巧的亭子,四角翘起,上面还蹲着瑞兽;内里安置了石桌石椅,坐在里面花田之盛、莲池之美、竹林之幽尽收眼里,也是长夏最钟爱的地方;出了亭子再拾级而上便是竹林仙境,只是清幽过甚,一人漫步于中有时也不免寂寥。
兰溪看得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恨不得下去滚个几圈,又怕压坏了花儿惹得姐姐生气;回头难掩兴奋地假意责怪道:“姐姐有这么个好地方,也不早带我来!”
“我还不知道你性子么?”长夏斜睨她一眼,拉着她向廊桥上的亭子走去歇脚,“怕是我一转眼就被你踏了去,白遭了侍候它们的人。”
“姐姐真是的……”兰溪不满地哼哼,咬着手指嘟囔着,“我也是知道轻重的嘛,哪有乱踩姐姐的花。”
“说你还不高兴了?”长夏笑起来,看兰溪翘个小嘴的样子,只好放下身段,亲昵地摇摇她的手赔罪,“姐姐给你认错好不好?今儿个不就带着你来了?”
“哼!”兰溪把脑袋一扭,却拿滴溜溜的眼睛悄悄打量她:“我要吃莲子羹。”
“好好好。”长夏哭笑不得地应下,想起她上次贪吃结果回去肚子痛了半宿,又细细地嘱咐她:“你可少吃些,肚痛了我不管你。”
瞧见计划得逞,兰溪嘿嘿一笑就赖在长夏肩头耍赖撒娇:“肚子痛也不怕,姐姐帮我揉。”
“谁要帮你揉!”长夏笑着啐她一口,肩头沉甸甸的,惹得她玩心又起,故意吓唬她:“一个脑袋就这样沉,看你以后吃成个大圆球嫁不出去怎么办!”
兰溪闻言倒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把脑袋又往长夏肩窝死命乱蹭,那双圆溜溜的委屈得不行地望向长夏:“姐姐娶我。”
“说什么傻话呢。”长夏压抑不住方才严肃的表情,哈哈笑出声,宠溺地点点她脑门:“放心,我们兰溪长大了一定是个小美人,求婚的人怕是要从山庄门口排到了皇城去。”
说着,兰溪没什么感觉,长夏倒是有些怅然。
她本就自幼聪慧,加之又纵览群书,这些事比之兰溪更是知道得多得多。一想起日后姐妹两人各自出嫁,不知何时才能向今日这般欢笑度日,竟是心生惆怅起来,怔怔地只道:“也不知道兰溪将来会喜欢上怎样一个男子……”
兰溪虽然天真,却也对旁人的情绪敏感得紧,虽不知姐姐为何突然难过起来,倒也赶紧抱住姐姐安慰道:“兰溪只喜欢姐姐,才不嫁给别人!”
“呵……”长夏轻笑出声,也回抱住兰溪,笑道:“傻丫头,时候还早着呢。”
兰溪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还要回口,青环丫头却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口里只叫道:“二
小姐!二小姐!老爷出关啦!”
两人的笑容霎时凝固在了脸上。
大堂中,余刃端正坐在最上方的太师椅上,虽是眉眼如常无甚表情,整个人却是不怒自威,高手独有的威压已然内敛却还是让人心惊胆战,兰溪磨磨蹭蹭地迈进门口,紧紧拉着长夏不敢松开的小手也渗出汗水来,走进了些才低低叫了声:“爹爹……”
长夏捏捏她的手,示意她还有自己,脸色如常地带着兰溪施了一礼,唤道:“爹爹。”
余刃抬头,却是一眼也不曾瞥向长夏,只是向兰溪招手道:“兰儿上前来。”
长夏微黯了眼睛,却也还是勉强笑笑,轻轻推了推兰溪叫她上去;兰溪偏头有些担心地看她一眼,这才慢慢上前,被余刃一把抱在怀里,刮了刮她小脸,温声问道:“这几日夫子教了什么?”
兰溪想了想,掰着手指数给他听:“教了诗经,还教了算数,前天……前天还教了草药。”说到自己讨厌的草药,兰溪一张小脸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余刃眼里含笑,“兰儿可都明白?”
“就是草药不太懂。”兰溪嘟了嘟嘴,勾住余刃的脖子撒娇,“它们都长得那么像,兰儿分不出。”
回头看了一眼静静竖立在一旁的长夏,她又开心地伸手一指,两眼亮晶晶地放着光:“姐姐比我厉害多啦!她什么草药都认得出!”
长夏微微低垂着头,目光落在地上,也不言语,只是轻轻一笑。
余刃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般看也不看她,只是揉揉兰溪脑袋宠溺道:“兰儿还小,以后就认得了。”
兰溪垂了眼角,低落地打量一眼长夏,怕她伤心,却只得到对方的微微一笑,只好又重新抱回了余刃,“爹爹小时候一定记得住。”
“兰儿是女子,爹爹是男子,怎么相比?”余刃又亲昵地刮刮她小脸,道,“爹爹剑术大成,最近都要巩固境界,不闭关了。正好陪兰儿一道认认这草药。”
“可是……”兰溪欲言又止,想到自己不经意间偷听到的丫鬟们的对话,又看了一眼长夏,扯扯余刃的衣袖,“姐姐最近要学剑……”
余刃骤地冷下脸,锐利如刀的目光狠狠扫过长夏,像是要剐下她三层肉来,直把她刺得心底发凉!
兰溪被这变故惊得眼里含泪,颤抖着唤了声爹爹,余刃这才回转目光,摸摸她的头道:“兰儿用心读书便好,不必理会闲事,爹爹自有较量。”
兰溪无奈,只好皱着眼睛点了头,继续和余刃说着近日的生活,长夏被冷落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心头苦涩不已。
许久,余刃才像是突然记起有这样一个人在一旁似的,漫不经心地挥手:“出去。”
“那女儿退下了。”长夏鼻头一酸,努力维持着正常语气,施了一礼便退出房门,落寞地回到自己院落,随手捡了一本尚且看到一半的列子捧在手上,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眼里时不时闪过爹爹面对兰溪时那宛若冰雪初融的眼神和难得的笑颜,以及面对自己时那两湾深不见底的寒渊……
春末的风还带些凉意,一阵风吹来,她只觉得身上一凉,堪堪要掉下泪来,一旁的大丫鬟素月就已经上前替她关了半开的窗子,揉揉她的肩膀很是心疼:“大小姐还是莫思虑过多,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庄主不待见大小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看着长夏从小小一点长大,比之外人来对她更是心疼怜惜,奈何老爷的心思深不可测,她也只能平日多多宽慰自家小姐。
长夏点点头,索性放开书,随手拨弄着花瓶中斜插的铃兰,怔愣半晌后才轻问出声:“我的
剑……爹爹可曾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