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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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将男人的衣袖吹得簌簌鼓起，高高束起的发丝也往后飞扬着。
“师兄……果然，你来得这般快。”
幽暗的山口却立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同样是衣袖翩飞，身子却消瘦得厉害，在这大风中宛若精致却脆弱的蝴蝶，好似下一刻便要飞离人间一般。
她如画的眉眼盛满哀戚，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用一块撕碎的女子衣裙裹着，小脸都糊上了血污，两只眼睛虚弱的紧闭着，一点声气也没有，倒像是死了一般。
正对着她的男人却是一脸冷厉，一双剑眉皱得死紧，只强压着火气怒道：“婉儿在里面？”
他用了问句，手中的剑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指女子的面门，那般狠厉模样让人毫不怀疑，女子的回答若是有一点不合他心意他便会立刻刺中她的心口。
男人生得好看，俊朗的脸却布满了寒霜，偏偏两只眼睛宛若高原上最深最寒的冰湖，让人明知一眼下去便是彻骨冰寒，也不由自主深陷其中。
不，不止如此。那双寒池破冰的样子，才称得上这世上最美的风景。可惜……女子心中一痛，兀自一咬下唇，唤回自己的纷飞的思绪。
“我知道师兄心里只有婉师妹一人。”女子凄然一笑，转身将婴儿小心安置在地上，右手却是提起了另一把剑，“师兄可还记得这把剑？”
她垂眼，温柔似水的目光痴痴地缠绵在闪烁着寒光的剑身上，也不管男人越压越深的眉宇，只一心自言自语般低喃：“当年……我说没有趁手的武器，是师兄去天极老人门前求了三天，才让他松口为我打造这一把剑……”
她神情恍惚，恍若回到了当年，突然独自一人离开多月的师兄一身风寒归来，一句话不说便把裹着红绸的剑交给她——“师兄说，这把剑叫却愁，希望它可以斩断我所有的愁丝……”
她说着说着终于掉下泪来，一颗一颗砸在身下的泥土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在另一人的心上。
她仿佛又看到师兄当年宛若春风拂过冰雪消融的温柔眼神，似乎听到他多年前那句低语：“师妹最近多有郁结之象，师兄无能，只是为你寻了却愁之剑来，望你了却愁丝，专心武学。”
“哈哈哈哈哈，了却愁丝！了却愁丝！”像是痴狂了般，她竟是又哭又笑起来，大风吹得三千青丝飞扬，一双美目也复杂地望向了男人，一向张扬的嘴角现在却是满含苦涩。
“师兄望我却愁，却不知……我三千愁丝，正是因师兄而起。”努力勾起一道失败的艳丽笑容，她痴痴望向男人冰冷的眼神：“而如今，我更想用这把剑来破冰，刺破师兄眼中的寒冰……”声音渐低，最后竟是几不可闻，随着大风一同被吹向了远方。
男人仍是丝毫动作，一咬牙重新压下泪水，她直挺起背，同样挥剑对向男人：“师兄！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心里……”她说着说着，却是又忍不住渗出泪来：“究竟有没有过夏幽……”
男人依旧眼神冰冷如石，仿佛对眼前所见所景没有丝毫动容，一动也不动，只是冷冷地吐出如利刃般伤人的字眼：“痴心妄想。”
“好一个痴心妄想……”女子痴痴地落下泪来，竟是一瞬间回手抹过了雪白的脖颈，寒光闪过，男人眉眼微闪，却仍是没有动作。
女子笑着闭上眼，低喃一声：“我不后悔……师兄，永远都不。”素手终于松开，方才还雪白的长剑此时却已经染上了主人的鲜血，一滴一滴不知染红了谁的眼睛。
“哐——”
长剑恍然掉落在地，女子的身体也软了下去，倒在地上，再没了生气。
男子冷厉的眼神终于垂下，握剑的手竟是微颤，他嘴唇微张，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吐出口，只是飞快转身钻进了洞穴中，慌乱的脚步仿佛是要逃避眼前的景象。
洞穴中点着昏暗的油灯，男人一眼便看见半躺在角落的爱妻，几步走上去才发现女子身下已经蜿蜒了一大堆鲜艳的血迹。
“婉儿！”男子迅速蹲下身，一把抓住女子的脉门，探到微弱的脉息后才赶紧为她输入内力：“我们这就回去，我带你去找……”
尚未说完，女子却已悠悠转醒，她瞳孔涣散，许久才认清眼前男人的面孔，勾出一道虚弱的笑容：“师兄……你来了……”
“我来了。”男子一边轻抚她后背，另一边继续输送着内力，“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师姐……”女子微弱地挣扎着，求助般看向他。
男人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迅速恢复正常。
“她死了。”
“师姐……师姐去了！”女子猛地大力挣扎起来，眼睛也掉下泪来，不可置信地望向男子：“怎……怎么会！师姐……师姐……咳咳！咳咳咳咳！”
猛地听到这样的消息，气血上涌，女子竟是咳了一大口血出来，男子赶紧加大了内力输送的力度，试图使她好受一点，“你不要说话，我现在就带你——”
余音未落，女子便摇头截住了他的话语，笑得凄凉：“不……我的身体，自己也知道。方才若不是师姐，咳咳……只怕我当时便已和孩子一同……不想临死前还能看见师兄，我，咳咳咳——”
男子铁青了一张脸，想要直接打横抱起她，却被女子拉住了衣袖：“师兄！你听婉儿说……”
“我虽大限已至，却，咳咳，侥幸还为师兄诞下了一女，师姐……咳咳，师姐，她也是个苦命人……咳咳，她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是师兄的骨肉，还望师兄……咳咳咳！多多照拂……婉儿此生……”
话音未落，女子嘴角的微笑却是凝固了下来，本来拉着男人衣袖的手也缓缓松了开来，滑落在地。
男子的手狠狠颤抖起来，他蹲在原地许久，终于缓缓伸出手，依依不舍地阖上了女子尚含着泪水的眼睛，而后打横抱起女子，扫视四周这才发现了躺在血泊中的小小婴儿，弯腰将她也抱了起来，低低的声音不知是说给谁听：“我们回家……”
走出洞穴，多日来一直阴沉的天猛地放晴，太阳肆意地高悬于天空，将四周染上一波波热浪。
男子身形微顿，最终还是将地上另一个安静熟睡的婴儿抱起，大步离开，只留下红衣女子一人孤独的尸体独自躺在肮脏的泥土之上，雪白的剑刃之上凝结着暗红的血渍，只有一滴粘稠的鲜血缓缓蜿蜒自剑尖，砸落在地上，不知道是谁的爱与痛，就这样寂静无声地沉入大地。
“师兄……”
回荡在他耳边的呼唤，到底是谁的声音？
他不知道，更不愿意去想。
“我们回家啦。”
“嗯，回家了。”
他抱着女子的尸体，一步一步，离开这个他终身都难以忘记的地方。
这里是她的坟墓，却更是他自己的坟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