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艾，艾伦，看着我》黑色纸鸢

3、Chapter 3

　　第三章

　　“利威尔，进展如何了？”
　　韩吉心情愉悦地走进录音棚。前两天，艾伦完成了一首自己担当作词作曲的新歌，乐队伴奏的录制已经完成了。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他单人的录音。
　　其他的成员都有各自的通告，录音棚里，只有正在工作的艾伦和录音师，以及坐在录音师身后翘着二郎腿，一脸不悦的利威尔。

　　“看这个表情，应该是相当糟糕啊。”韩吉坐到他身旁。
　　利威尔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不，这首歌很好，简直好得让人恶心。”
　　事情确实超乎利威尔的意料，他也没有想到艾伦会有这么大的进步。虽然这首歌最后还是经过了爱尔敏专业的修饰，但是整首曲子的基调还是以艾伦的想法和心情为主。
　　艾伦固然有天赋，但若不是有强烈的情感融入在其中的话，很难创作出这样震慑人心的作品，更不要说他自己在唱这首歌时所呐喊出的心情，那是比以往任何歌曲都要具有穿透力的。

　　韩吉看了看搁在一旁的五线谱。“《致两千年前的你》吗？恩，恩，恩，看上去是挺不错的。呵呵，有点像是情歌。”韩吉发出一声八卦诡异的笑。
　　“这就是一首情歌。”利威尔的声音不爽到了极点，他以为那个小鬼想要唱出的歌曲应该是感谢团友或者饭之类的，谁知道他会做出一首这么满含爱意的歌曲来。
　　看到阴着脸的多年好友，韩吉觉得有趣极了。“据我所知，艾伦应该是没有交往过的对象的，话说回来，你这是吃醋了吗？”

　　“这是什么恶心的玩笑？”利威尔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但是韩吉丝毫不介意，还不怕死地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们拉红线的！”
　　“啊，你先给自己买个红棺吧。”没了耐心地利威尔直接把人踩到了脚下。

　　韩吉痛苦地挣扎了一番，但又忽然安静下来。索性就那样趴在地上，看着玻璃墙后的艾伦。“但是啊，利威尔……”韩吉的声音难得认真起来。“我希望艾伦可以获得幸福。”
　　“哈？”

　　“这也许是什么很无理的直觉，但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也许可以。”韩吉回想起第一次和艾伦他们见面时的场景。“与其说是我发现了艾伦，倒不如说是那孩子先看到了我，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又笑得像个傻瓜一样。他知道我的名字。我想，也许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也说不定，也有可能不是在这个时代里，听起来很荒谬，但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好像忘记了些什么，但是艾伦都记得，他一个人背负了那些东西……”

　　“韩吉……”利威尔松开了脚，韩吉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很欠抽，但偶尔还是会说出一些很有深度的话。
　　就在他那么想的时候，地上的躯体癫狂地扭动起来，镜片底下的眼睛像是要弹出来似得透露出兴奋，光是起伏喘息的声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小天使！艾伦真是个小天使！好想把他这样，那样做出各种形象让歌迷们好好疼……额，爱……”
　　利威尔一脚踩爆了韩吉的脑袋。

　　他是不去思考这些东西的。
　　虽然人活着，总会觉得很多的画面是熟悉的，但又是不存在于今生的记忆里的。人们常说这就是所谓的前世今生。
　　有的人相信，有的人只以为这是执念之下的错觉。
　　对利威尔来说，艾伦的身上确实有熟悉感，那或许是他在他眼中不同的理由。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眼中看到的人，就是现在的艾伦。

　　那才是比什么都要有价值的事情。
　　就算前世真的存在，那也只是回不去，改变不了的虚像而已。
　　重要的，一直都是现在。

　　艾伦录完音后本来是想找利威尔的，问问他感觉如何。但录音棚里只有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整理好仪容的韩吉。
　　“利威尔的话，刚回去了。”韩吉说道，“那家伙没有恶言恶意，就说明对你的作品很满意了。”
　　“这样啊……”话虽如此，艾伦还是有些失落。
　　韩吉露出一个坏笑，“其实啊，利威尔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才回去的。说起来也是，那家伙最近可不比你们轻松，昨天还和公司的策划人员开会开到半夜呢，大概也没睡几个小时，就过来监督你们录音。不知道他一个人住会不会突然晕倒在客厅呢……”

　　艾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没等韩吉说完，他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韩吉先生，今天应该没有行程了吧，那我先走了！”
　　看着少年飞奔而去的身影，韩吉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容都快勾到耳朵上去了。阴森森的笑声让后面的录音师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他所料。
　　艾伦自然是马上就赶去了利威尔家。
　　“小鬼，你怎么会在这里？”利威尔一开门，就看到少年面色潮红，撑着栏杆喘着气，一副飞跑过来的样子。
　　“韩……韩吉先生说您身体不舒服。”
　　“啊？”

　　利威尔还没反应过来，这是韩吉开的玩笑。艾伦便已经推着他进了玄关，一只爪子还摸上了他的额头。
　　“怎么样？有没有发烧？”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比对了一下自己的体温后，才松了口气。“好像没有发烧。”

　　利威尔不爽地挥开了那只手。“还轮不到你这个小鬼担心。”
　　“啊……对不起。”看到男人阴沉的脸色，艾伦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有些无措地站在门边，不安地拽着衣服下摆。他都快忘记了，利威尔其实是不喜欢别人随便到家里来的，严重到令人发指的洁癖更加不会允许别人随便的触碰。

　　“进来吧。”见少年一副认错的模样，利威尔还是软化了口气，舍不得对他凶。
　　艾伦也因此一扫阴霾，他向来是个给点阳光就能灿烂无比的人。一进屋子，便看到客厅里的茶几上堆着几灌啤酒瓶，他有些生气地说，“利威尔先生，身体不舒服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利威尔很不客气地朝少年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艾伦，你是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笨蛋吗？”
　　“什么？”少年显然没有意识到韩吉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利威尔很沉重地叹了口气，“我没事，只不过明天要出远门，所以早点回来了而已，你被那个混蛋四眼给骗了。”

　　“原来是这样吗……”艾伦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他丝毫没有因为被欺骗的事情而生气，反而露出了真的放下心来的模样，绿色的眼瞳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那要吃晚餐吗？我本来是担心利威尔先生生病饿着肚子，所以有买了一些材料。”艾伦提起手里的塑料袋。

　　利威尔稍稍迟疑了片刻才答应，看着少年神采飞扬的样子实在下不了逐客令。他一应允，艾伦便熟悉地走进厨房，将材料放到料理台上，随手拿下门边的围裙，所有的动作都是自然而和谐的，就好像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想想也是，毕竟他曾经在这里为他做过很多次的早餐了。而且，艾伦离开以后，利威尔没有改变过家里任何东西的摆设。

　　利威尔的口味并不挑剔，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合胃口或是喜欢的食物。不过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不浪费粮食而已，平时只要不是看上去就很肮脏的外卖外，他基本上不会去在意吃什么的问题，千万种食材到他嘴里都是一个味道。

　　但是唯独艾伦做出来的东西却很合胃口。
　　第一次吃艾伦做的早餐时，无论是牛奶的温度，还是烤面包的焦度，都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利威尔无法用语言表达那时的感受，说得具体一点，就好像这样的味道已经深入了他的味觉之中，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似的，就好像他吃下去的东西就该是这种味道，而其他的都是不合格的。

　　那并不是赞美艾伦的厨艺的意思，那只是说艾伦的厨艺几乎就是为利威尔量身打造的。

　　“利威尔先生，味道如何？”坐在餐桌对面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利威尔尝了几口。“恩，还不赖。”
　　艾伦知道，这对男人来说便是最高的赞美了。

　　在这个时代以前，他包办利威尔的三餐好多年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味道，不喜欢什么样的口感，艾伦比利威尔自己都要清楚，即使是在两千年以后，艾伦也不会忘记那些事情。
　　第一次给利威尔做早餐的时候，艾伦也担心过，也许利威尔先生的口味已经随着转世而改变了，不过，当对方露出还不懒的表情时，艾伦感到高兴，就像是利威尔仍然是利威尔一样。

　　利威尔很沉默。
　　艾伦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时常蹙起的眉头比平时更加紧皱，“利威尔先生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他问道。
　　利威尔诧异地抬起头，但很快又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虽然常常挂着一张别人欠了我五百万的脸，但其实利威尔并不常表现自己的心情，无论是愉快的还是生气的，他都挂着一张扑克脸，就连韩吉和埃尔文都未必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他的情绪，而艾伦却可以。

　　利威尔都快忘记了，那个时候，这个少年如此轻易地走进他的心里就是因为他总能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哪怕他什么都不表示，为此，利威尔还诞生过很不像他风格的想法——这个少年就是为他而生的。
　　命中注定什么的，利威尔是绝对不相信的。

　　“艾伦，明天你有行程吗？”利威尔忽然问道。
　　艾伦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摇摇头。“没有，本来因为作曲把通告都取消了，不过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是吗，那跟我去个地方吧？”利威尔放下了碗筷，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现在就走的话，早上应该能到了。”

　　还没等少年答应。他便已经拿好外套，收好车钥匙，拉着少年出了门。
　　“利威尔先生，我们是要去哪里？”被扔上车的艾伦有些不安地问道。
　　利威尔没有回答他，而是腾出一只手从储物箱里拿出毛毯扔过去。“自己调整一下座椅，先睡一会儿，会是长途的。”

　　看着男人沉默的侧脸，艾伦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答案了。他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了。
　　黑色的跑车穿过夕阳下沉后的城市，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整个地平线呈现着暗沉的橘红色。

　　艾伦侧躺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都染上了他所熟悉的色彩。两千年前，他和他曾无数次地在城墙上仰望过这样昏暗压抑的天空，当然，那时候于他们而言，这是最美丽，最让人安心的景色。

　　即将到来的夜幕总是安全的。
　　他总是会和他描绘外面的世界，比如大海，比如火山，比如那些从没见到过，却存在于想象力的景物。他站在他的旁边，虽然摆着一副极度不耐烦的表情，却还是会附和几句，提高少年的兴致。

　　其实，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那个时候的艾伦曾经想过，就算这辈子看不到大海，看不到火山，只要能和利威尔这样看一辈子的夕阳，也不错。但是，他是希望，不能这么想。

　　颠簸的路途让艾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看上去很疲惫。大概是因为这阵子投身在制作歌曲的作业里，也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吧。看着少年的睡颜，利威尔有点于心不忍。

　　一整天，他都很烦躁。
　　他讨厌这一天，不想一个人度过，但是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多余的事情，除了艾伦，他不介意让这个少年知道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哪怕是最肮脏的回忆。

　　艾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不舒服的睡姿让他的腰有点酸疼，稍稍舒展了一下，才发现利威尔已经不在驾驶座上了。

　　少年走下车，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附近看不见高楼大厦，也看不见什么住宅，他们应该是到了什么郊外的地方吧。艾伦想着。

　　这里的景色很好看。利威尔停车的地方是在半山腰上，从这里眺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附近湛蓝的海洋，与清晨蔚蓝色的天空相辉映，如同一幅画。

　　“睡醒了？”利威尔从山下走上来，他一手捧着一束百合花，一手夹着一根烟，不过，在看到艾伦的时候，就顺手把烟熄灭了。
　　“利威尔先生，这里是哪里？”

　　“走吧。”利威尔还是没有回答，他顺着附近的石阶往上行走。
　　艾伦快步跟上去，夹杂着花香的清新空气让艾伦的心情格外舒畅，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偶尔会怀念这样的空气，虽然在车上睡了一个晚上，但丝毫不影响少年旺盛的精神力。
　　不过，很快，艾伦就笑不出来了。
　　向上延伸的石阶两侧摆满了于他而言沉重又熟悉的东西。

　　他曾经无数次地站立在相似的地方，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战友被安葬进土地里，有不知名的牺牲者，也有与他一同奋战，最后却连尸首都运不回来的人。

　　这里，是墓地。

　　利威尔将手中的百合花放置到其中的一块墓碑上。
　　艾伦只是轻轻扫过那上面的名字便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那应该是利威尔母亲的墓碑，这一世的母亲。

　　“利威尔先生……”他的声音不知道就怎么哽咽了。
　　而利威尔却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冰凉的墓碑。

　　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艾伦其实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入了圈子以后，他只听音乐而从不过问流言蜚语，但是关于利威尔的事情是例外。
　　圈子里的传闻并不少，比如说他的父亲是个杀人犯，他的母亲在外面偷了情之类的，都是些听起来就让人难过的话，艾伦并不愿意去相信，所以也没有再打听。

　　虽然看到利威尔一个人生活的模样，也可以大概猜出几分这其中的真实，他的家里从来不摆家人的合照，也从来没有在人前人后提起过关于父母的事情。
　　就和前世一样，在艾伦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了一个与父母无关的人了，像是打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是一个人生活一样。

　　艾伦很难过，却不知道他能为他做些什么。

　　“那大概是我五六岁时候的事情了，太恶心有点记不起来了。”利威尔忽然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那个男人是个酗酒者，每次喝醉以后都会动手打人，这个女人软弱得像个蠢货，不敢还手也不敢报警。然后有一天，那个男人在发疯的时候朝她刺了一刀，逃出家门了。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全身冰冷，地上的血恶心得让人作呕……”

　　男人那么说的时候，声音没有起伏，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利威尔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并不是想要倾诉……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喂，小鬼，你哭什么啊……”
　　不知何时，艾伦已经蹲下身，缩成了一团，眼泪早就弄花了脸，还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哭声蔓延。

　　“同情吗？”

　　“对……对不起，利威尔先生，但是……但是我……”艾伦胡乱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话也说不完整，但他还是很拼命地回答，“不……不是同情！”
　　艾伦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不可抑制地流下来，但那绝不是同情，也不仅仅是对男人的敬佩。

　　利威尔蹲到少年面前，冰凉的手抚摸过艾伦滚烫的脸颊，指尖替他抹去泪痕。“没关系,哭吧。”他说道。也许，他早就知道少年会是这个反映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流过眼泪了。”利威尔说道。“所以，你就当是代替我哭泣吧，艾伦。”这大概就是他想要告诉艾伦的理由吧。

　　少年的存在，就像是填补了他所没有拥有的那一部分。

　　他的话让少年的眼泪更加汹涌，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止那样。
　　发红的眼睛让人心动。
　　利威尔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吻过他的眼睛，和咸咸的泪痕。最后停驻在少年的嘴唇上，深深地吸允，感觉一如初见时那样美好。

　　艾伦笨拙地回应着，想要以此来安抚悲伤的男人。他没有哭泣，艾伦早在千年前就知道，利威尔从来没有哭过，无论葬送多少战友，无论他在他的旁边哭得有多窝囊，利威尔都是一副扑克的表情。

　　可是，他总能听见他的心在哭泣。

　　“回去吧。”利威尔牵起艾伦的手。
　　少年很用力地回握住，两人顺着来时的路走下山。

　　上车以后，艾伦才渐渐平复了心情，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
　　“抱歉，强行把你带来了。”利威尔的声音有些冰冷。

　　“不，我……我很高兴可以替利威尔先生分担。”生怕男人误会些什么，少年有些激动地回答。

　　“是吗？”利威尔发动了引擎。“是因为你心里面的那个人吗？”他问道。
　　“啊……”艾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初利威尔问相似问题的时候，艾伦其实思考了很久，却仍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两个不同时代的利威尔，没有共同的记忆，即使长相一样也应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但是，他们的行为和习惯又是如此地相似，让人混淆不清。

　　这也是一直困扰着艾伦的问题。他还是他，拥有完整的记忆，他知道自己爱着千年前的利威尔兵长，那么那是否就真的等于他也爱眼前的利威尔先生呢？

　　艾伦分不清，所以他当初离开了，而现在，依然保持着沉默。
　　利威尔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车内便陷入了尴尬的寂静，直到利威尔手机的震动拉回了两人各自的思绪。

　　是韩吉的电话。
　　“利威尔，艾伦在你那里吗？”
　　“啊，在。”利威尔这才想起来，应该要和韩吉说一声，艾伦还住在宿舍里，一个晚上没回去也没有联络多少还是会让队友们担心的。“我带他一起去祭拜了，现在就把人送回去。”
　　“不，你等等。”韩吉那边显得相当吵闹，“你们还没看新闻吧，利威尔，你先把艾伦带回家，宿舍和公司这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别让艾伦过来。”

　　说完，还没等利威尔再多问一句，韩吉就被迫断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