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布得衣

2、二

　　我做了一个很悠长的梦。
　　但是都是千篇一律的情节。
　　在一个巨大的白色空间里，我正踩着一些碎冰，它们一点也不冰冷。
　　“红色的。白色的。我不要。我要变成粉色的。”
　　然后面前是一个带着白框眼镜的男人。
　　“红色的冰块，白色的冰块，你不想变成粉色的么？”
　　他那让人中毒死亡的微笑。

　　“你没事吧！醒醒啊！”死党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梦境。
　　我睁开眼睛，病房里的光线，白色的光线，晃的我睁不开眼睛。
　　“醒了！医生！医生！”
　　“别……”我拉住她，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不要让她叫来医生，头痛的厉害。
　　“你睡了一个星期了，我每天都来看你！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那个店长是被人陷害的！进货进来的那些手表是一个叫“古德巴尔”的组织动过手脚然后拿来销售的！那个时候所有卖出去所有的手表全部爆炸了……”死党十分激动的对我讲述整个故事的经过，而我听到了开头便不想再听下去，我努力保持着清醒，因为我不想继续做那个梦，那是一个梦魇，摧残了我这么多年的光阴。
　　她还在絮絮叨叨的描述，我把头转向窗外，一只白色的小鸟立在树枝上望着我，然后它一震翅膀，朝着灰的天空飞去。
　　“……我想见他。”
　　死党突然停住了，她吃惊的望着我。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闭上眼睛，然后用力的睁开。
　　“我想见他。”虚弱却更加坚定的语气。

　　初秋的气氛把这个城市烘托的更加衰靡。
　　我却似乎发疯似的爱上这种颓败的感觉。
　　街旁的梧桐都显出疲惫的神色，我莞然一笑，死党说我这种微笑让她觉得恐怖。
　　我轻轻咳嗽，私党关切的问我撑的下去么，我点点头，头上的天空是灰色的，走过的路也是灰色的。我攥着医生的特许，朝着前方吸了一口冷气。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他呢，当时他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那他呢。”
　　“店长吗？他只住了一天院就出院了，连医生都不敢相信他只受了那么点轻伤呢！”
　　“……是——这样吗。”我低下头，好象一瞬间轻松了很多。
　　我试着努力回想那家店的样子，但是我失败了，印象中只有那双白色边框的眼镜和那个男人。
　　我一言不发的走在大街上。死党总是想活跃这种阴冷的气氛，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一颗努力想发光发热的小恒星，但是她即使竭尽全力也不能让一颗死星发光。
　　我一边轻声答应着她临时找出来的话题，一边陷入沉思。
　　人真的是很莫名其妙的东西。明明我最不能接受的便是一见钟情。不对。我不喜欢他。但是。还有但是么。我仍是喜欢他的。一股宏大的思绪象洪水一般，我已分不清方向。
　　他的店在这座城市的中心旁边，人流量不多也不会少，特别有这样一个店长在，女性顾客更是少不了的吧。
　　此刻却是冷冷清清。
　　门是紧锁着的。巨大的陈列玻璃因为爆炸而支离破碎。那些泛着刺眼光芒的玻璃看上去很是美丽。
　　门前是一群中年妇女。
　　“你缺德不缺德！你想害死我女儿啊！”其中一个妇女把手中的表扔向站在旋涡中的男人好看的脸上。
　　“卖这种杀人的东西，你还要不要人活啊！”另一个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而这群中年妇女身后是那些曾经叽叽喳喳的年轻的女生。
　　她们把曾经在这家店里买的东西全部朝店门上扔，鲜艳的嘴唇震动成的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诅咒的口型。
　　我注意到那些手表不是爆炸的手表。那些东西也不是和爆炸有关的饰品。唯一有关联的恐怕就只是那些东西是出自这家店的吧。
　　他就站在那里，并不说一句话，他探头看到了我，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我闭上眼睛。我敢肯定同时我也微笑了。
　　四周的喧嚣声似乎全被调成了静音。我的世界里，这里站着我，那里站着他。
　　忽然我被人拉了一下，我睁开眼睛，是死党惊恐万分的脸：“飞机冲过来了！快跑啊！”
　　我回头。一架燃烧的飞机正在远处闪着凛冽的光芒，看样子它是准备冲向这里。
　　“快跑啊！”四周的人都发疯的奔跑。死党拉着我，我被她拉着不自然的跑动着，我踉跄的摔了一跤。她便不再顾我，头也不回的放开我朝着前面跑去。
　　所有的人都在奔跑。狰狞的。疯狂的。
　　他们奔的很快。象是用尽了全身气力在奔跑。很快，看不见了。
　　只有我和他是静止的，一个站着望着飞机，一个蹲着望着他。
　　“你看到飞机才微笑的吧。你真是个坏人。”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把我的话湮没了。他微笑。仍旧是那种可以毒死人的微笑。
　　飞机巨大的带动力把我和他都刮倒了，但是飞机的目的地似乎不是我们，它巨大的身躯从我们的头顶略过，带来一片阴影，然后又是一片光明。
　　它燃烧着继续向前冲去，象一个死神一般冲向了那群正在逃跑的人那里。
　　我分明看到飞机上有一个巨大的镰刀图案。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字母。“g……o……od……b……y……e？”
　　他向我奔来，拉起了我的手，朝着同飞机相反的方向奔跑。
　　我们一边奔跑一边大笑。
　　一声巨响，我感觉到大地在颤抖。
　　真是美丽的背景音乐，伴随着我们的笑声，身后还有燃烧的碎片伴舞。
　　后来他放开了我的手，亲吻了我的额头。
　　“下个星期日夜晚的机械工厂的舞台。我等你。”
　　“……”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曾经一直以为那一定是一个梦，因为我从起点绕过了终点又回到了起点。直到死党的父母拿着她的照片来看我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一定是发生过的事情。他们哭的很伤心，话语里他们没有一点责备我的意思。但是我知道，我听到护士小姐们的闲聊里有这么一个故事：两个要好的女生在那场事故里一起逃跑，一个女生大病初愈，另一个女生就拼命拉着她跑。后来那个勇敢的女生死了，那个柔弱的女生抛弃了同伴活了下来。
　　我不想解释什么，因为我知道我弱小的抵抗只会遭来更多的闲话。这个故事确实很动人，动人的有点残酷。象一个残酷的歌谣，我让它反复吟唱。
　　我的脑子里只是反复着那句话。
　　“下个星期日夜晚的机械工厂的舞台。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