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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来接赵桂娥一行人的接引官挺不待见他们的,具体表现为时刻摆着一张死了爹娘的晚X娘脸。
      赵桂娥招呼人抓轩丘安易的时候,接引官就暗地里扔了四五个白眼球给她,可惜当时气氛太过紧张,赵桂娥没注意到。
      等事情了了要走了,接引官来叫轩丘安易下车。毕竟马车是给女眷准备的,轩丘安易好歹十四岁了,虽然接引官不认识他,但碍不住轩丘安易的身高在那摆着,一看就知道以他的年纪再待在车里不合适,可是轩丘安易赖在车里一副“本公子方才被你们打坏了”的死样子,死活不下车。接引官说了一阵儿觉得没用,准备暴力抬人了,中州王妃估计是看不过去了,求了情让轩丘安易继续呆在车里。
      介于轩丘公子不给接引官面子的行为,自出了潭夏城门,他们这一行人就时刻处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氛围里。
      为了活跃气氛,马车里赵桂娥努力变身话唠,无奈中州王妃和二姐赵桂婷身体状况不佳,提不起精神,只是靠坐着背垫听她说话,偶尔应上一两声,而轩丘安易那货除了刚开始跟中州王妃说了自己的近况和今后的打算以及表达了他对赵桂娥小姑娘虽然多管闲事把他带出潭夏但好歹也算是帮了他忙的行为的感谢之外,就没再开过口。赵桂娥自己一个人说了一阵后扛不住这尴尬的气氛渐渐住了嘴,车内终是安静了下来。
      因为接引官对赵桂娥她们的态度过于标准,混成人精的侍女们待他们不冷不热的,侍卫们也都是板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赵桂娥瞅着气氛不对,谨记着“沉默是金”这条金科玉律,如非必要尽量缩起来做一只安静的鹌鹑。
      在到荆国之前,这一行人要顺着官道走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到赵桂娥舅老爷的面前,前提是这一路足够顺利。不过很显然的,这一路肯定不会太顺利,魏宋两国交战,边境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如果是在电视剧里,劫道的发生概率是最高的,山贼挥舞着大砍刀“嗷嗷”高喊着围成一圈,对着被劫道的人念“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这类的台词,如果是在小说里,劫道的发生概率也是最高的,不过事实却是他们走了五天,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
      赵桂娥揪着辫梢想:我才没有期待呢!劫道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接引官这一行人里侍女只安排了六个,剩下的全是男人。赵桂娥自上路后就挺消停,除了在她娘和姐姐面前卖卖萌、套套轩丘安易的话外啥都没干。
      不话唠的时候,赵桂娥就不时地看着车外溜溜达达跟着车驾走着的两个侍女发呆:真不知道这六位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情景,一百来个人里就六个小姑娘,其余的都是大老爷们,路途遥远时间又紧,想来,她们绝不会认为来这一趟是个好差事。
      想着想着,赵桂娥又疑惑了起来:到底为了什么庄棋侯要花费大价钱来赎她们三、不,两个人呢?中州王一系经过此次浩劫实力大损,就算还有大姐和三个哥哥撑着也无济于事,此次就算宋国不灭,普阳皇宫里那位亲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大姐还好说,嫁出去了就算不得娘家的人了,但三个哥哥绝对会受牵连,贬官都算是好的了。那么,庄棋侯到底为了什么要花大价钱赎两个前途晦暗的亲戚呢?
      路途颠簸漫长,但因为心里有事琢磨,倒也不觉得难过。
      潭夏本来就是宋国的边城,进入荆国要路过魏、晋两国,一路上难免要遇到露宿荒郊的情况,为了能吃住得好一点,赵桂娥本想准备充分了再上路,但是,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这一行人里能做主的人不是她,也不是她娘,能做主的是护卫队的头头——接引官唐昕,荆国昭武校尉,正五品。撇去赵桂娥她们四个闲人,这一行人里官职最大的人就是他了,他这人看上去在公事公办之外又有点严肃,简称“面瘫”,加上不知哪儿来的硬憋出的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势,赵桂娥不太敢跟他说话,于是“走之前准备点东西省得路上麻烦”的话她就没从嘴里挤出来。
      吃苦头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吃苦这种事情对于行伍出身的侍卫们来说不是问题,但是对于赵桂娥她们三个娇养大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赵桂娥和赵桂婷还好一点,毕竟以前她们俩经常坐车到外面玩,还能撑得住,中州王妃就不行了。自从嫁到宋国成为中州王妃,她就没坐车走这么长的路,一身的骨头上路第一天就被摇散,加上之前被俘囚禁,又惊又怕,绝望悲伤,吃吃不好睡睡不着的,好不容易逃离虎口,路途遥远就不说了,周围除了两个女儿和一个算不上亲戚的孩子之外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一路上周围人的态度怎么样她清楚得很,心里存着事,思虑有点重,上路走了没有五天就病了。
      唐昕一听说中州王妃病了,立马找人问清楚了最近的城镇,然后赶着马车先带着中州王妃她们奔到医馆,延医问药,确定了只是疲累忧思引起的风寒,休养一阵子就没事了之后,他就派人先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行程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其实赶了五天路,大家也确实需要休息休息,特别是一路乘2路车的士兵。客栈上房不多,中州王妃、赵桂婷、赵桂娥一人一间,侍女们分三组跟着她们住,轩丘安易被安排跟唐昕住一间,对此,两个人都没意见,两位跟着来的使官一间,剩下的人住大通铺。
      虽说唐接引官从荆国出发,不,从接到调令时就开始不耐烦,但是,对着这么几个女人孩子他实在是发不出火来。能说什么?痛斥庄棋侯挥霍民脂?这个不成立!庄棋侯用的是自己的钱,他来这么一手,人家还得赞一声“重情重义”!看不明白世事,置荆国于危难?这倒是搭点儿边,但是庄棋侯糊涂荒唐惯了,当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糊涂荒唐的时候,他再这么干也就是被人骂两句的事儿,屁干系都没有!更何况只是接女眷回去!唐昕在庄棋侯手底下干了有五六年了,庄棋侯是个什么样的人唐昕平时也琢磨出个三五分来,能被荆国国主三天两头挂在嘴上的人要是真的糊涂他就把头割下来!他真正不耐烦的是临走的时候庄棋侯给他的密信。密信是给中州王妃的,他也抽空给了,但是从给了密信以后,中州王妃陷入了一种放空的状态,有时候跟她说句话,她要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了什么。唐昕觉得以中州王妃目前的状态,能顺利到达荆国的可能性有点低,人带不回去完不成任务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坏了庄棋侯的事那才是麻烦!于是他焦躁,于是他不耐烦。唐接引官听到侍女报告说中州王妃病加重了的时候,他第三百七十六次在心里问自己:我当时为什么不请病假?!!!
      唐昕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房门前轻轻敲了三下,道:“中州王妃,下官唐昕求见。”
      唐昕说完开始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
      “唐校尉请进。”
      唐昕数到十的时候,侍女玉桂来开了门。
      房里一位夫人、两个丫头外加四个侍女,都看着唐昕带着个小尾巴从门口走进房内,隔着屏风对着王妃和两位郡主行完礼,然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唐校尉有何事指教?”中州王妃等了一会儿看唐昕没说话,于是只能自己开个话头。
      唐昕跟刚回过神儿来似的,愣了愣才回道:“闻听夫人抱恙,下官已派人将大夫请来为夫人诊脉。”
      “唐校尉费心了。”
      因为隔着屏风,中州王妃又生着病,于是她就没注意到给她看病的大夫长什么样子。可她没看见不代表别人没看见,赵桂娥瞅到那大夫时一脸“卧槽你耍我!”的表情。
      来的大夫开始被唐昕挡住了,后来唐昕把位置让出来,这位大夫的真容就露出来了。
      赵桂娥看着穿着一身层层叠叠巴洛克式服装身高不足一米五头发浅紫色瞳孔金黄的小姑娘时花了吃奶的力才控制住了通知时空警局来逮人的冲动。
      妈个鸡这啥啊!姑娘你画风不太对啊!走错片场了吧你!
      赵桂娥觉得自己的脑内小剧场都快被吐槽弹幕刷屏了。
      姑娘你绝壁是穿来的吧?可是姑娘!这里可是只有拥有黄金等级及以上等级的穿越者才能来的空间啊!照你这打扮可一点也不像是这种等级的会员啊啊啊啊!这一身槽点满满的样子!!!你非法穿来的吧!糟糕!不会是那什么玛丽苏联合会的成员吧?那可是个邪教恐怖组织啊啊啊啊!!!我要不要报警!!!!要不要啊?????
      “小女子温流芳,是平成医馆的大夫。”
      ……声音居然挺正常?居然不是“铃铃铃”银铃般的声音?
      赵桂娥站在边儿上看着叫温流芳的大夫给中州王妃诊脉、问疾,流程居然一切正常!
      中州王妃的病其实也没有多严重,只是前天晚上睡前洗了个澡,头发没擦干就睡了,加上身体本来就在生病,现在冻感冒了在发烧。
      温流芳问明白了,开了几副药,嘱咐侍女饭后两刻钟后给中州王妃服下,然后收了钱就走了。
      全程唯二有问题地方除了她的打扮就是她临走前看向赵桂娥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于是赵桂娥又有点纠结了。
      到底是不是非法穿越啊?还有她看的那一眼究竟什么意思?所以到底要不要报警呢?
      想不明白,赵桂娥也没办法,现在她全天二十四小时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跟着,想报警也没时间,只能慢慢等着机会。
      再来说说一直很安静的轩丘安易。
      说实话,轩丘安易觉得自从在潭夏遇到了脑子抽了的赵桂娥之后,他的人生就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在潭夏的时候,轩丘安易会出现在轩丘家外面其实是为了拿回轩丘家的一样东西的,这样东西是太X祖赐给轩丘家的,传闻说是太X祖夺得宋国登基为帝的信物还是啥的,不造为什么就赐给轩丘家了。轩丘安易对轩丘家感情不深,唯一感情好的大哥死在了战场上,一场战事让潭夏旦夕之间毁于战乱,轩丘家主家全灭旁支奔逃,他跟轩丘家的联系也算是断了,他也该收拾收拾东西跑到个安稳一点的地方重新生活或者准备复个仇啥的。本来是这样的没错,但是,所谓世事无常,轩丘安易因为在战乱开始前手贱救了个人,然后不幸得知了一个消息,正是这个消息,让他决定去轩丘家把那样东西偷、不是,拿出来。不过还没等他动手,轩丘家就被占了。
      轩丘安易化装成乞丐缩在轩丘家附近伺机盗窃,但是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赵桂娥出来了。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轩丘安易躺在客栈的矮塌上眼神放空,思索着那个他作死得知的消息。
      赵太X祖能够成为赵国国主的契机是凤羽,没错,是凤羽,凤凰神鸟中凤的羽毛。传说得到凤羽就意味着能够得到比别人更多的机遇,进可为一国之主,退可得一世富贵。不仅如此,得到凤羽的人还能有机会得到凤凰转世的后代。凤凰浴火重生后需要修功德,修功德的方法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分出一缕神魂转世为人助天定之人平战乱定八荒筑盛世。然后,高X潮来了,轩丘安易救的那个人说凤凰之女早已现世,如今就在赵氏皇族当中。
      轩丘安易当时听完以后举着陶碗说了两个字——“吃药。”
      轩丘安易听他在扯淡,他本身就是扶柳先生门下弟子,无神论的拥护者,凤凰传说在藤洲传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小时候乳母给他讲的睡前故事里就有这个,他一直都当成普通的神话故事听来着,从来没当过真,再说了,要是真的有凤凰这种东西,那天下早太平统一衣食无忧了,还用像现在这样今天你打我一下明天我再打你一下的折腾?
      那人看他不信,伸手一把抓住他端着药碗的手急切地说:“魏国、荆国、宋国、晋国四国国君已经知晓这件事,你当魏国为何频频进攻宋国,不过是为得到凤凰之女!”
      “……魏国主皇位坐不稳了?”
      那人被问得一愣,“何出此言?”
      轩丘安易把那人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扒下来,放下碗甩了甩手道:“这种‘得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得天下’的说法去茶馆子里点桌子菜坐着吃一下午就能听说书人说起码三个版本。魏国主如果不是掌朝不稳想借此转移国中矛盾还为了什么?难道脑子抽了?他脑子抽了还有各位魏国国柱、各魏国世家在朝中杵着呢,他用什么理由说服这些人?不会是宋国有凤凰之女我们去把她抢来一统天下吧!这样?”
      被救之人: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哎不对啊!那人愣了一会儿接着说:“凤羽是真实存在的,它现在在轩丘将军家啊!有了凤羽,就能得知凤凰之女是何人了!”
      “不是,先生你谁啊?这种类似秘闻的东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啊!这要是真的你跟我一个穷破落户说的什么说啊真是!”轩丘安易看他说得一脸笃定,简直要要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东西激得捂脸奔逃了。
      那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间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贫道哟哟子。”
      轩丘安易:“……”
      哟哟子:“……”
      轩丘安易:“……然后咧?”
      哟哟子:“然后?什么然后?没啦!”
      “……”轩丘安易指着放在一边的碗道:“别忘了吃药。”
      然后轩丘安易就转身出门了。
      哟哟子道长在轩丘安易家养了八X九天,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留下了一屋子的生活垃圾。
      轩丘安易过了一天才意识到哟哟子道长不辞而别了,去客房瞅了瞅,气得额头的青筋一抽一抽的。
      屋里扔了一屋子用过的宣纸,轩丘安易捡起一张看了看,是一幅画,不过画得太过抽象以至于完全看不出画得是什么东西。扔了再捡一张,上面大片油斑,油斑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气味,轩丘安易手一抖,纸片晃晃悠悠飘到了地上,叹一口气,再捡起一张,这次是字,整张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安世。
      轩丘安易心头一跳,安世是他大哥的名,如今魏宋两国交战,这两个字出现在这张纸上让他微微有些不安。不过他参照疯道士这些日子的言行,又觉得这只是疯道士希望天下太平也说不定。
      放下纸,轩丘安世扭头四处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屋子,准备叫下人进来打扫。
      然而,他的动作突然间顿住了。
      纸张间一丝亮黄色映入了他的眼帘。
      像被人蛊惑了一般,轩丘安易慢慢地朝那里走去。
      拨开最上层的纸张,被压在下面的东西慢慢地露出了真容。
      一根犹如火焰般耀眼的羽毛静静地躺在地上。
      不是吧……
      不会吧……
      不能吧……
      不应该啊……
      “我不会作了个死吧?”
      轩丘安易捻起羽毛时脑海里晃出了上面的念头。
      正想把手里的羽毛对着窗外的阳光细看的当口,羽毛忽然间碎成金粉,先是飘飘然散于空气中,然后忽然间凝聚到一起化作一条金线从轩丘安易的右手小指向手臂缠绕,把轩丘安易吓了一跳。
      轩丘安易惊吓之下伸手去抓还在空气中飘着的金线,可是没有用。
      ……扶柳先生,这世上真的没有神吗?
      缠绕完毕,金线就像是化在了肉里一样消失无踪。轩丘安易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左手在右手皮肤上摩挲了一阵,最终确认金线消失了。
      刚才的是幻觉吗?
      轩丘安易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像那些鬼怪话本子里的人物一样,轩丘安易真的是好奇心强烈行动力强的人,从自己身上找不到答案,就准备去轩丘将军府探探轩丘将军的口风。
      轩丘安易跟着扶柳先生住在居留山,扶柳先生去别国见友人去了,留下轩丘安易看门,从居留山到潭夏城要翻两座山,然而还没等他走进潭夏,潭夏就被魏军攻破了。
      潭夏城内乱成一锅粥,与此同时轩丘安易站在离潭夏城最近的山上疼得浑身抽搐。
      被金线缠绕过的手臂像是被烈火灼烧,从刚开始的微微发热到后来如被人扒皮抽骨般剧痛,这个过程非常快,等轩丘安易从骑着的马上下来,右手已经疼得受不住了,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轩丘安易连拿刀把手砍了的力气都没有。冒出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划过他的额头、眼睫毛、鼻尖、下巴,最后滴落到轩丘安易脚下的泥土上,溅起细微的灰尘。
      太疼了,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轩丘安易靠着棵树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整个人疼得都缩成了一个球,偏偏再怎么疼,意识始终是清醒着的,人就是昏不过去。
      好不容易等疼痛减轻,轩丘安易就像是在水里憋了许久似得,皱着一张脸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右手手臂还在一抽一抽地疼,但跟刚才最痛的时候一比,这点痛又不算什么了。轩丘安易觉得自己就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微风吹过身上就一阵凉。
      缓了有半个时辰,轩丘安易攒了点力气,费力地从地上坐起来准备改天再去轩丘将军府,然而,从潭夏城内冒起的浓烟一瞬间就吸住了他的注意力。
      潭夏城内防水工作一向做得很好,就算有火灾也会在一开始被发现的时候就被扑灭了,隔着这么一段距离还能看到冲天而起的浓烟,说明这火很大,大到根本扑不灭,而能烧出这么多的烟的地方……
      轩丘安易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这个时候轩丘安易力气恢复了一些,也不管右手臂还痛不痛了,翻身上马,一抽鞭子骑着马奔着潭夏城就去了。
      潭夏城的情景简直可以用哀鸿遍野来形容。
      如果有哪里是地狱的入口,那么,眼前的潭夏城绝对算一个。
      凌乱的肢体,萦绕在鼻尖挥散不去的甜腥味道,呛人的烟雾,灰暗的城墙,细小的翻飞在空气中的灰白碎屑,耳畔声声不绝从城墙内传出的哀嚎声,躺在深红色泥土上偶尔抽动一下的残躯……
      轩丘安易就算是轩丘将军的私生子也是偶尔跟着轩丘大哥剿过匪见过血杀过人的,然而眼前的场景跟以往的任何一次剿匪场面都不同。
      战争乃致祸根源。
      这是扶柳先生书屋里的一本书里的一句话。
      轩丘安易攥紧了手里的马鞭。
      轩丘安易的回忆到此终止。
      “唉……”
      回忆太痛苦,纵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轩丘安易脑子里还是会不时循环一下当日宛若地域的场景。
      本来想着把沾点亲带点故的中州王妃母女外加自己大嫂送出宋国国境就回扶柳先生那里再图后事,送人的同时也顺便散散心,消除消除负面情绪,没想到中州王妃居然病了,轩丘安易不得不跟着一群人停了下来。
      正想着出来这么多天回去的时候该怎么跟扶柳先生交代时,房门响了。
      “安易哥哥,你在么?”
      又来了!
      轩丘安易无力地捂脸。
      赵桂娥真是个散财童女!如果轩丘安易知道“购物狂魔”这个词,他一定会把它按在赵桂娥脸上。
      赵桂娥站在门外等着轩丘安易来开门。
      这两天赵桂娥总是找借口出客栈买东西,每次出门都会拖上轩丘安易。虽然这么干很招人话柄,但是,赵桂娥心说:轩丘安易这小子真的是太好用了!让他去哪儿,二话不说就去了,让他拿东西,他也是什么话都不说拿上就走,比跟着她的侍卫一二三都好用!
      门“吱嘎”一声开了,轩丘安易低头看着个头只到她肚子的赵桂娥,眼神示意她有话快说。
      “安易哥哥,我要跟玉桂姐姐去拿药,顺便去看看前天让人打的东西打得怎么样了,对了!今天好像有集市,一会儿我们去集市上看看吧?”赵桂娥瞪大了眼睛抬着头朗声问道。
      轩丘安易挑了下眉问:“集市?”
      赵桂娥点头,“去吗?”
      反正也没事,当散心了,再说买东西什么的花的也不是我的钱。这么想着的轩丘安易点头同意了。
      跑腿问话这种事交给随行的侍卫,赵桂娥和轩丘安易坐着车把该办的事办完,转个弯就去了集市。
      “安易哥哥,给你这个。”赵桂娥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叠纸和一个荷包递给轩丘安易,“上面有我想要买的东西,一会儿我跟玉桂姐姐要去买些点心,集市人太多,我们不能太往里面走,但是我不确定我想买的东西有没有卖的,安易哥哥,你帮我去看看吧?如果有卖的就帮我买下来好不好?”
      轩丘安易看着那一叠纸,点了点头。
      虽然轩丘安易本身不是个安静的人,但是两个人的相处一直是赵桂娥不停的说,轩丘安易不想搭话于是无可无不可地听着,不同意也不反对。
      收起纸和荷包后轩丘安易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打量了一下赵桂娥,问:“身为阶下囚,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有一部分是庄棋侯让唐校尉给娘亲的,有一部分是我去当铺当的。”说这话的时候赵桂娥指着自己的脚踝道:“还记得出城前我脚上有对金脚环吗?有铃铛的,一走路就叮当乱响,我嫌烦,上次给娘亲拿药的时候路过当铺顺手给当了。”
      轩丘安易:“……”
      离集市越近,车外的人声越杂,赵桂娥掀起帘子一角,将将露出她的一只眼睛,盯着路边越来越多的摊子。说起来,潭夏原来也算是宋国的一个边境贸易点,每次有市易的时候人也是多得摩肩接踵,东西种类虽然比不上赵桂娥自己空间那么多,但是热闹程度倒是一点不差的,战争还没开打的时候赵桂娥也会三不五时的带着下人坐车去市易点逛逛,当时还以为她能当一辈子的皇族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呢,现在这种情况真是打脸啪啪啪。赵桂娥看着车外热闹的样子,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潭夏被占的影响,尽管两地相距挺远了,但她总觉得那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有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X庭X花”的意思,除了附近的茶馆里说书人会提一两句潭夏之战的事情,其他人似乎忘了宋国还有潭夏这么个地方,这还没出宋国呢,这里也不像是消息闭塞的地方,这么平静总觉得有点怪。
      赵桂娥放下车帘,等车停下了,扶着玉桂的手跳下马车。轩丘安易紧随其后单手提着一个背篓也跳下了马车。
      “那我们就在这分开吧,买好东西以后来这里集合。”赵桂娥对着轩丘安易仰着一张小脸笑问道:“安易哥哥,还是桂花绿豆糕吗?”
      轩丘安易一边背上背篓一边点头,“嗯。”
      这次跟着出来的除了玉桂还有三个侍卫,八号和三十六号跟着赵桂娥,二十二号跟着轩丘安易。
      在另外三个人看来,赵桂娥的目的很明确:吃的和玩的。
      集市上卖零食的小摊子不多,但是卖玩具的倒是不少,外形也算别致,只不过种类少得实在是令人捉急,赵桂娥看了两眼就没兴趣了。但没兴趣也得看,中州王妃的身体越来越好,距离他们离开这里的日子越来越近,赵桂娥虽然不介意成为寄人篱下的小白菜,但是,她却很介意毫不知情地被人利用。庄棋侯对她们母女好得有点过了,花大价钱赎她们还把她们接回自己家,这可以说是庄棋侯顾念亲情,可以说他人品高尚,但是说到底她们只不过是俘虏,是魏国的俘虏,也是魏国的奴隶,无论对谁来说这都算是一种耻辱,能对她们尽到亲人的本分就已经是雪中送炭仁至义尽了,但是经过这几天跟这些人的相处,赵桂娥觉得事情有点麻烦。
      唐昕管着钱粮,除了交赎金的钱,他居然还有不少,这一路虽说露宿荒郊野外的次数多了点,但是每次路过村镇,他们这一行人住的地方都是最好的,感觉唐昕完全不在乎钱的样子,庄棋侯又不是拿着五百万站在路边撒钱玩儿的土大款,这个空间的生产力还没有多么发达,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来就为了三个,好吧是两个,两个他国奴隶,再亲的亲戚也不能这样啊!再说了,赵桂娥问过中州王妃了,庄棋侯是中州王妃唯一的舅舅没错,但庄棋侯的外甥女可不止中州王妃一个,中州王妃出嫁前两个人感情也没有多么的亲密,所以说庄棋侯这么做真的是有问题啊有问题。说起来,唐昕这群人虽然态度中规中矩,但是对于这两天赵桂娥闲极无聊出门撒钱的行为似乎一点制止的意思都没有,这有点说不过去,再怎么样也该说两句吧?
      再说说普阳,到目前为止,普阳似乎有了点动静,但在茶馆听到的消息不全,似乎是已经准备求和了,具体准备怎么办还没有消息,魏国军队驻扎在留仙河,目前其他国家还没有对这件事表态,都安静地窝在自己国家里。
      消息实在是太少了。
      赵桂娥戴着帷帽咬着一块糕饼跟在玉桂身边,细心听着周围的人的谈话,但是有用的消息真的几乎听不到,满耳朵的“这个多少钱,能不能便宜点”,“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再转转吧,那边还有……”
      好无聊。
      比起赵桂娥那边,轩丘安易这边要有意思得多。
      赵桂娥给了他一叠纸,上面一个字都没写,只有画。
      轩丘安易看着纸上画的东西,觉得有两张上面的东西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但是又实在是想不起来,而且赵桂娥的画功又说不上太好,有些地方感觉画得很不走心,有点一笔带过的感觉。
      不过,索性赵桂娥要的东西大部分都不难找,转了几个地方就买得差不多了。旁边跟着的侍卫二十二号开始瞄了两眼轩丘安易手里的纸,大概是没看明白画了些什么,就没再关注。
      集市上卖艺的人不少,轩丘安易孩子心性,看着有趣的就跑过去看一会儿再继续逛,有些卖小玩意儿的摊子上有些看上去不错的东西,他也凑过去看两眼,碰上实在喜欢的就掏钱买下来。
      两个人一边逛一边卖,除了实在是找不到的两三样东西,剩下的都买齐了,商量了商量,两个人决定回去。路上遇到了一个算命的道士,轩丘安易想起不告而别的哟哟子道长,虽然知道不是所有的道士都像哟哟子道长那样不着调,但是他还是拉着侍卫大哥跑过去算了个命。
      天底下算命的都有一张巧嘴一双利眼,路边的算命道士一通乱扯算完命后很没创意地把“哎呀!这位小公子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大祸!贫道有符纸一张可保小公子性命无忧,看贫道与小公子有缘,这符只要二钱银子,小公子不买吗?”这个卖符套路给轩丘安易展示了一遍,当然原话要有煽动性的多。
      轩丘安易看了看旁边有点意动的侍卫大哥,一边在心里感慨哟哟子道长果然非一般道士,一边放下算命钱拉着侍卫大哥走了。
      “风华内敛而中二气息爆棚。”
      赵桂娥坐在马车里看着从远处慢慢走来的轩丘安易,突然从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
      玉桂坐在她边上没听清楚,问:“郡主?”
      赵桂娥放下帘子端正坐好,双眼无神地看着买来的点心,轻声道:“霸气没收好侧漏了。可惜。”
      玉桂:……完全听不懂啊。
      轩丘安易坐上车后把纸还给赵桂娥,指着背篓里的东西道:“有三样东西找不到,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赵桂娥接过纸放在一边,扒拉了一下背篓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放在一边的纸,抬头问:“集市上没有卖猪胰脏的吗?”
      轩丘安易:“啊?”
      赵桂娥翻出一张纸指着上面画的东西道:“猪胰脏。”
      轩丘安易看了看纸又看了看赵桂娥,一脸“你在逗我”的绝望:“你下次可以直接写在纸上,这个我实在是看不懂。”
      赵桂娥自己瞅了两眼自己的画,也觉得质量实在是不过关,“哦。”
      轩丘安易看了一会儿,问:“你要做胰子?”
      “哎?哎?你怎么知道?”赵桂娥选定这个空间的一个原因就是这里是不够发达的古代,很多日常生活要用到的东西这里都没有,但是她会做,如果哪天她沦落成乞丐之类的人,也有重新开始的筹码。虽然不知道胰子这种东西有没有出现,但是赵桂娥在宋国是没有见到过的,轩丘家也没有,就算胰子已经被人造出来了,那在现在的人看来也应该是个稀罕物件,轩丘家都没有,那轩丘安易从哪知道的?
      轩丘安易指着研钵和画着猪胰脏的纸道:“我在师傅书室的一本书里看到过,师傅带着我做过一次,不过没成功。”
      师傅?
      赵桂娥在记忆里搜了一下,从角落里翻出了“扶柳先生”这个人。
      赵桂娥:“扶柳先生?”
      轩丘安易点头,“嗯。”
      呵!
      赵桂娥心里冷笑,就说轩丘安易怎么会知道,扶柳先生虽说不是穿越者,但是他书室里的书有一半是穿越者贡献的,至于是谁贡献的,怎么贡献的……
      哼!
      哎不对!
      赵桂娥惊愕道:“扶柳先生还活着?!”
      “……当然啊,”虽然赵桂娥问得不太礼貌,但是,轩丘安易还是解释了一下,“先生身体康健,只是十几年前就隐居山野,至今没有入世,故而世人有此误解。”
      玉桂:“这么说来,扶柳先生如今已是耄耋之年。”
      “嗯。”
      赵桂娥垂眸:祸害遗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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