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碍眼 ...
-
小鱼儿当然不会死，铁心兰却似乎要死了。
她踉跄而出，奔至崖边，被花无缺拦住后拳头便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花无缺仍是动也不动，既不闪避，也不招架，铁心兰拼命击出的拳头，打在他身上，他竟似全无感觉。
荷露与倚梅又惊又怒，提掌便要扑上去。花无缺反而为铁心兰一一拦住，柔声叹道：“我并没有杀他，只是他——他自己失足落下了悬崖。”
铁心兰身子一震，踉跄后退，道：“你——你真的没有杀他？”
花无缺道：“我一生之中，绝不说半句假话。”
铁心兰嘶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还手？”
花无缺目光温柔地瞧着她叹道：“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必定很难受，你纵然伤了我，也是理所应当的，我绝不会怪你的。”
铁心兰泪流满面，一面奋力向崖边挣扎，一面大呼道：“放开我——放开我——为什么不让我下去陪他，他一个人死在下面，是多么寂寞——”
花无缺紧紧拉着铁心兰，却也不知该如何规劝。
苏雪缓步跟到崖边，还未开口，花无缺已半抱这铁心兰向侧斜跨一步，堪堪挡在苏雪和悬崖正中间。
苏雪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姐姐，你若真的喜欢小鱼儿，就不该死得这样快。”
铁心兰回过头来，哑声道：“什、什么？”
苏雪道：“这悬崖虽有数千丈之高，不过密林丛生，说不定他挂在哪根树枝上，命就保住了呢？万一他此刻在崖底重伤挣扎，你却干脆地跳崖死了，岂不是很亏？”
铁心兰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其实从这峨眉山崖跳下去，就是九命猫妖也是要摔死。苏雪所说的这种状况基本上完全不可能发生。但是在一个绝望的少女心中，任何不可能的事都仿佛存在着一丝希望……
铁心兰不知不觉顿住了脚，喃喃道：“对，对……我要去崖下找他！若他真……那我再去地下陪他便是。”
……
苏雪送走了花无缺和铁心兰一行，急忙跑到崖边，想把小鱼儿拉上来。
可是她借着月色找了半天，怎么也看不见人影。
——糟了，不会真那么点背，掉下去了吧？
苏雪的心猛地一沉，跪在崖边，思考着喊一嗓子会不会有用。可是空谷回音，被听到了就不好办了。
她正在犹豫间，忽然一只手从搭在了她肩上，把她猛地向后一扯。
苏雪刚刚满心慌乱，并未注意四周状况。此时被淬不及防一扯，身子直直向后倒去，撞上一个胸膛。
苏雪本能地便要挣开，可是她身前便是山崖，实在是没有多少挣扎的余地。那人一手揽在苏雪身前，飞身后撤数十丈之远，这才放了手。
苏雪连忙像是生怕被染上什么传染病一般向一旁躲出好几步远，这才回过头，阴沉着脸望着花无缺。
花无缺的脸依旧是那么苍白，连一丝赧色也无，神情却是有些复杂。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来，这才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对苏雪道：“小叶子，你救起他来了么？”
苏雪面色铁青地看着他，冷冷道：“你何时知道的？”
花无缺淡淡道：“也没有太久。你与那小鱼儿关系并不浅，却没有同我们一起下山，我心中便有些奇怪。虽然我知道你不愿与我同路，但若是小鱼儿真的死了，你应该也不会顾忌这么多。你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苏雪心下一怔——这句话她当初也和小鱼儿说过，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心里感叹，面上却不显，嘴角勾了一个讽刺的弧度，以嘲弄的口吻道：“你又懂了。”
花无缺微微一笑，抬眸盯着她，缓缓道：“在下懂得也并不太多，只不过恰巧记性很好，有人于面前坠崖求生这种事，在下怕是一生也忘不了了。”
……
苏雪跟着花无缺走上了下山的路。
小鱼儿并没有吊在山崖上，这点花无缺已亲自确认过。可是他既然有时间反应，那么顺着藤蔓爬下去之类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这下不论如何，苏雪也定是要到崖底看一看了。花无缺既已认定了苏雪会去找小鱼儿，自然要一直紧跟着她。小鱼儿诡计层出不穷，苏雪心细如发，又和他是同一种思路，肯定比花无缺自己寻找要更快一些。
苏雪也的确不负众望。她对空间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哪怕是第一次走的盘山路，她也能清楚地知道哪条路在哪条下面，现在走的这深山林是在刚刚观星崖往东之类的信息。
既然甩不开花无缺一行，她也不乱费心了，集中起精力来专心找路。
经过之前几次，花无缺早已不再信任苏雪。他看似从容，实则紧跟苏雪身侧丈内，若她有丝毫落跑的念头，脚步未动他便可拦下。苏雪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不过反正她也没有真的想逃跑的念头，便任由他跟罢了。
荷露扶着铁心兰，倚梅拿着几人的行李，跟在后面。铁心兰外柔内刚，早些时候还心痛欲绝，此时却也缓了过来，觉得不找到小鱼儿的尸首誓不罢休。她被荷露扶着，也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轻功比余下几人都要差些罢了。
几人一连走了两个时辰的路，苏雪才寻了一条山涧旁的空地，稍作歇息。
荷露去林子里猎兔，倚梅则四下收集起干柴，打算生活。苏雪走过去帮她，倚梅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铁心兰于是也走了过去，对苏雪有些羞涩地笑了一笑。她早些时候看着小鱼儿和苏雪一道，还颇有些吃味，后来又因花无缺要杀小鱼儿而慌了心。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当务之急是确定小鱼儿的生死。正如苏雪所说，若小鱼儿还活着，她却殉情而死，真是太不值得了。
想到这，铁心兰走到苏雪身侧，柔声道：“妹妹，我早些时候急昏了头，对你态度不太好，你可不可以原谅姐姐？”
苏雪侧过头，对她嘻嘻一笑，道：“姐姐为心上人着急，我又怎么会怨姐姐。”
她同铁心兰充其量不过两面之缘，但铁心兰本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子。仅仅两面，苏雪已将她性格摸透了十之七八，对她和小鱼儿之间的感情虽然猜不透细节，但也能猜出个大概。小鱼儿头脑机灵，但毕竟涉世不深，从小到大见过的同龄女孩只有苏雪这么一个成天变着花样要害他的，第一次遇到铁心兰这样既温柔又坚强的女子，当然也要认栽。
早些时候在观星崖边，小鱼儿拉着苏雪的手故意说些让铁心兰嫉妒的话，又忍不住要拿眼角观察她反应的模样，苏雪又怎可能看不出来？
她早就想到，像小鱼儿这种人若是出了谷，定能祸害得一众少女碎了心。只可惜他自己对女孩子似乎并没完全开窍。屠娇娇收养了苏雪，原是为了让她能教给小鱼儿一些对待女孩子的方法，谁知苏雪自己也是一个没开窍的，结果小鱼儿不仅没有学到怜香惜玉，反而学到了“女孩子都是骗子，趁早离得远远的才是王道”这么一个理念。
苏雪看着铁心兰脸上又爱又恨的表情，忽然燃起了兴趣，凑上前去，讨好地笑道：“姐姐，你是怎么认识小鱼儿的，能给我讲讲么？”
铁心兰脸色一红，却还是唯唯诺诺地开了口。
……
花无缺站在不远处，望着苏雪和铁心兰凑在一起低声谈笑的模样。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苏雪有心讨人欢喜，那手段绝对是炉火纯青。她似乎天生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可以感觉出对方的喜恶。别人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圣地，在她眼中竟像是一块不曾上锁的野院，只要她愿意，随时都来去自如。
花无缺没有忘，苏雪在移花宫只呆了寥寥数日，说过话的也不过两位宫主和琴夏倚梅。她对待她们的态度截然不同，但却又分外合适：她在邀月面前坚强沉稳，在怜星面前乖巧聪慧，在琴夏倚梅那里又天真讨巧。只不过短短几日的相处，在她逃走后，琴夏倚梅一直忧心她坠崖而死，怜星更是跑去那山崖边看过几次，就连一直性情冷漠的邀月宫主，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眼里也曾闪过一丝怅然，
这些细节，花无缺彼时都未曾注意过，因为宫里人一向极少讲话，若是有话也都是直说。他出谷数月，见过了不少虚伪之人，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不会说话”的人竟是有这么多。
可是那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而故意说出来的粗劣的炫耀之语，在花无缺眼中，竟是比苏雪那用心推敲过后说出口的讨人欢喜的话语要顺耳得多。
花无缺心底长叹一口气，不禁又看了过去。苏雪的每一句话，说话的口气、表情、身体动作、站的位置，都好像是精心设计过一般，饶是铁心兰刚刚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此时也被她哄得露出笑颜。就连在一旁故作冷脸的倚梅，也忍不住侧耳倾听起来。
明明是这么一个喜欢把身边的人全都哄得开开心心的人，在他看来，竟是碍眼得很。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碍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