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流浪》青桐碧落

4、 在劫难逃

　　这是1937年的上海，表面上风平浪静，人们活得悠闲自得，夜夜笙歌，实则人心惶惶，暗潮汹涌。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爆发，中华大地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人们想尽一切方法要逃离中国，与此同时，隐梨戏院里不知不觉也多了不少日本兵，吓走了不少客人，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安逸。
　　而在娟儿和囡囡心中，只有戏中的世界，那里最纯净，美丽的爱情可以成全，冤屈得以昭雪，全然不顾戏外的慌乱。她们俩的《西厢记》和《游园惊梦》等戏颇受欢迎，娟儿也常扮生角儿，俊朗飘逸，也时常扮小红娘，活泼可爱。这场《西厢》演罢，两人在台上鞠躬致意，台下观众自然也涌上来献礼。
　　囡囡依旧仔细打量着观众的容貌，直到再次碰到那双眸子，清澈若水，却依旧只对她微笑，将礼物赠与娟儿，囡囡偷偷望着他们俩。这次明显与上次的表情不同了，两人四目对视，似有千言万语要待说出。娟儿接过礼物间，仿佛有张信纸塞进少年袖口，少年微笑不语，随后又答“小姐，就此别过了。”囡囡万分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就这样，几乎每天，少年都来探望娟儿，有时沉默不语，有时谈笑风生。只有囡囡被冷落在一旁，只得偷偷望他一眼，足矣。心里也想着，他一定是喜欢娟儿了，错不了的。不由得低眉垂泪起来，而这一幕正巧被凌空看台上的浅野少佐看在眼里，惊叹道：“这个女孩儿，真是美丽极了！”身旁的士兵问道：“少佐，要不要让她……”“不要！不要惊动她……”这浅野少佐也才刚满二十岁，是个青年才俊，但也是个狠角色，又因为父亲是中将，所以年纪轻轻便担任少佐军衔。他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囡囡，露出与军装不合的温柔笑容。
　　这一笑不打紧，却意味着一场劫难的开始。
　　1937年8月13日，上海沦陷，让这个安逸的城市终于蠢蠢欲动起来，上海似乎一夜苍老了许多。
　　隐梨堂里的日本军也渐渐多了起来，戏院老板也心惊胆战，与谭师傅商量：“这戏怕是唱不了几天了，两个小姑娘也快点离开吧！”谭师傅眉头紧锁，点点头，便准备行头，要带两个女孩离开戏院。娟儿却扑通一声跪在谭师傅面前：“师父，最后再让我唱一次吧，就这一次！”“娟儿，这些日子要避避风头，就躲这些天！”谭师傅劝道。“不，就这最后一天，就这最后一天，求您了！”囡囡从未见过娟儿如此执着。谭师傅拗不过，只得答应了。
　　“娟儿，我们最后就唱《游园惊梦》吧，不过这次让我扮柳梦梅吧，我还从未扮过生角呢！”囡囡凄然笑道。
　　这一场显得冷清多了，但因为听闻是姐妹花的最后一场演出，又聚集了不少人。锣鼓声起，杜丽娘上台，赢得台下一阵叫好，娇艳欲滴的娟儿格外妩媚动人，不时向戏台下张望，似乎在寻着某个身影，可惜令她失望了。囡囡饰的柳梦梅也出场了，唱得用情至深。可此时凌空看台上似乎被日本兵霸占了，戒备森严。
　　“良辰美景奈何天……”杜丽娘正吟唱着，一声枪响惊破苍穹，尖叫声，碰撞声，慌乱声混作一团，戏院里早已混乱不堪。两个女孩先是吓得木然，然后囡囡拉住娟儿往后台跑去，娟儿不住地回头想见着某个身影，却无音讯。
　　可是一旦逢着灾祸，哪怕是想躲也是躲不掉的。不知何时，一群日本兵也跟在了她们的身后，她们疯了似地奔跑，舞台到后台从未有过这么长的路程。“啊！”娟儿惊声跌倒在地，“囡囡，不要管我，快跑，快跑……”“不会，我不会丢下你！”囡囡倾尽全力拖着膝盖受伤的娟儿向前挣扎。眼看着日本兵的脚步声逼近，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听见她们的呼吸声。“你快走！”娟儿猛地一推，囡囡哭着爬着，可惜已经迟了，日本兵已经赶来，囡囡只得躲在帘子后面，痛苦地闭上眼睛。
　　而跌倒的娟儿浑身颤抖，眼神呆滞，日本士兵集结完毕。“中尉，这就是扮杜丽娘的小旦。”中国话传来，原是个中国翻译。娟儿狠狠地望了一眼翻译，随后骂道：“呸，你这个汉奸，只知道像狗一样摇尾巴！”那翻译刚要发作，旁边的一个日本军官呵斥他令他住手。随后日本军官仔细打量了她，说了句日本话，中国翻译疑惑：“不是浅野先生要找的人？”日本军官转身离开后台。中国翻译见他走了，便得了本事，得意地说：“小贱人，你以为你是谁啊，还不是落在了日本大爷手里……”说完一阵狂笑，笑得娟儿咬牙切齿，“你们想怎么样……”几个日本兵露出狰狞的笑，似乎要把娟儿强行拖走，“放手……”娟儿撕心裂肺地咆哮着。而躲在帘子后面的囡囡，心也如同被绞了一般疼痛，她只得用手捂住嘴，怕自己发出声音，对于她，更多的是恐惧，害怕。
　　日本士兵见她挣扎，便对她拳打脚踢进行施暴，甚至还撕扯娟儿的戏服。娟儿痛心地厉声尖叫，“你们这些禽兽，我做鬼也要报复你们！”这声声尖叫如同针一般扎进囡囡的头上，心上，只觉得万箭穿心，蚂蚁蚀骨般钻心，囡囡拼命地捂住嘴，泪水喷涌而出，只是，终究发出了呜咽声，让日本兵顿时警觉。那一瞬间格外安静，娟儿躺在地上，抽泣声也停住。
　　“什么人？出来！”眼看着日本兵逼近，囡囡痛苦地闭上眼睛，似乎等待着死亡。日本兵看到帘子后又蠕动的东西，架起刺刀“忽”地一声向帘子插去，娟儿尖叫一声，一只白色的猫应声倒下！“原来只是只猫……”日本兵又发出一长串恶心且猥琐的笑声。
　　囡囡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望着身旁不知何时跳出便丧命的猫，心中充满了怜惜与感激。可是日本兵并没有要放弃折磨娟儿的意思，娟儿心里明白，自己绝不能顺从，一旦要失去清白，就咬舌自尽。囡囡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可是她不敢冲出去，她知道如果出去，就意味着两个人都将被凌辱，只得暗自哭泣。
　　这时，一股烟味冒了出来，“着火了，着火了，快走！”不知何时后台已卷起滚滚浓烟，日本兵终于放开娟儿，冲出房门。此时的娟儿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脸上伤痕无数。囡囡终于从帘子后冲出来，抱住娟儿，见她的衣服已被撕扯得一块一块，赶紧脱下戏服裹住她的身体，一边哭着说：“对不起，娟儿，对不起……快，我带你走！”娟儿此时已是奄奄一息，“幸好……我没有被日本人糟蹋，你……快走，不要管我，逃命要紧……”“不，我说过，我永远不会丢下你，我不会……”囡囡泣不成声。“囡囡，你听我说，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否则，我不会原谅你……”娟儿长叹一声，“只是，我……还没有见到他……”说完就萧然长逝了。
　　火焰肆虐地燃烧着，浓烟滚滚，而囡囡却拼尽全力要将娟儿拉出火场，“不，你不能死，我不会丢下你……”而囡囡也被浓烟呛得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说

　　颠覆性的一章，主角的人生轨迹由此发生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