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惜辞（上）：故剑情深》卿询

62、第十二章：爱恨情仇是非间（1）

　　秋意渐浓，泛黄的枫叶随风飘拂、簌簌地抖落了一地，堆了一重又一重。森森宫闱在晨雾笼罩之下若隐若现，宣室殿的灯火却依旧星星点点更夜未灭。
　　一个身着墨绿曲裾的娉婷女子正款款朝殿门这边走来，守门侍卫见了女子便点头致意，“沈姑娘您又来探望陛下啦？”
　　沈芊辰含眸微笑，便轻声问道：“陛下又是一夜未曾合眼？”
　　侍卫点了点头，“正是！”
　　芊辰不禁暗自垂叹了一声，眼眸里瞬息闪过一丝疼惜便轻柔地推开门扉径自迈进了宣室殿。殿内，灯火摇曳、帷帐微拂，角落里虽摆置了暖炉却依稀感觉到有一股寒风侵袭，直让人不寒而栗。沈芊辰不禁打了个寒颤，朝四隅瞅了瞅这才发现有一扇窗牗却是虚掩的。
　　“天冷了，陛下如何还开窗呀？”沈芊辰抿唇笑了笑，便走上前去将窗牗阖上。待她转身回眸，却依旧不闻刘询的回应。“陛下？”芊辰疑惑地又唤了一声，从外堂走进了内寝这才发现刘询已是困倦地伏案而憩了。芊辰见状，心头一热泪水便情不自已地在眼眶内打转，见刘询身着单薄她便赶紧拿起衣架上的外衣轻轻为他披上。
　　他就这样静静地伏在案上柔柔地吞吐着气息，棱角分明的面颊在灯火的照耀之下显得越发地英气。沈芊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用余光瞥了一眼案上的书简：《乌孙战事报》、《北征匈奴奏》、《安民富民十策》、《刑余论》，竟满满叠叠地全是国政大要。自刘询继位两年以来，霍光虽然依旧大权在握但已慢慢地将一些国事交与皇帝亲自处理了。所以，刘询便也渐渐地忙碌了起来，经常是夙兴夜寐地处理政务。
　　沈芊辰看着眼前的刘询，心头不禁涌现出了阵阵心疼之感。她缓缓伸出那削葱根的纤纤手指轻轻拂过他耳鬓青丝，突然一股浓烈的爱之情愫竟是无法抑制地喷薄而出。此时此刻，她终于丧失了理智走到他跟前缓缓俯下身子便要轻吻下去。然而，她却忘记撩起自己垂下的那瀑青丝，秀长的发丝却是先行抚弄了他的脸颊。
　　刘询被芊辰的发丝挠得痒痒，便朦朦胧胧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沈芊辰这才恍惚过来，满脸羞红地拂着肩前的青丝假装若无其事地愣怔地站回原地。
　　“芊辰，你来啦？”刘询朝芊辰明朗地笑了笑，发现身上披的外衣便又对她道了声谢意，“朕看奏折困倦了，便伏案小憩了一会。怎么？天亮了吗？”说着，他望向窗牖却发现已被阖上，从殿内却一点看不出外面天色。
　　沈芊辰只是垂眸拨弄着长发，乌黑的青丝在她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而对刘询的问话她却仿佛没有听见似得。
　　“芊辰？”见沈芊辰不答话，刘询只好起身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待走近一瞅却发现芊辰的面颊越发通红了，“怎么？你生病了吗？”说着，他便伸出手来要触摸芊辰的额头。
　　沈芊辰却是径自往后躲闪，一边退一边连连摆手道：“陛下，我没生病。只是殿内忒热了……”
　　“热？怎么会热呢？”刘询困惑地瞪大了眼睛，“你既然热那还关什么窗呢？”
　　沈芊辰自知圆不了慌，索性一跺脚一撅嘴，“人家就是热嘛，也怕吹风嘛……不行呀？”
　　“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刘询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便也不再细究了。“平君怎么今日没和你一同前来？”他拿起案上的奏折翻了翻，眸光却已瞥向了一旁的芊辰。
　　“皇后说要亲自下厨给你做碗早羹呢……”沈芊辰浅笑吟吟地回道。
　　“奥？那倒是挺期待的，朕许久没吃过平君做过的朝膳呢。”说着，他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便又埋头阅览起了奏折。一旁的沈芊辰却依旧沉浸在方才的唐突情形之中，竟是痴痴地在远处愣怔地瞅着刘询。
　　忽地，厚重的门扇吱呀一声便被推将开来；内侍竟是不经通禀就擅自推门而入了。芊辰正要走上前来意欲质询，不想内侍却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惶惶地说道：“启禀陛下，皇后在来宣室殿的路上突然昏厥过去了……”
　　“什么！”刘询听了消息，直感犹如晴天霹雳，一个迾趄险些栽倒在地，“皇后现在何处？”
　　“已移驾椒房殿，叫来御医诊治了。”
　　刘询赶紧抛下手中的奏折，连衣冠都没来得及整理便匆匆往宫外赶。沈芊辰这才恍然惊醒，急忙忙地跟随在刘询身后一同前往椒房殿去了。
　　许平君体质向来孱弱又患有轻微哮喘，所以每次她一生病，刘询总会显得万分焦虑、生怕她会有什么闪失。不过小半个时辰，刘询和沈芊辰便从宣室殿匆匆赶到了椒房殿。只见许平君面色平和地躺在床榻上，御医则在一旁认真地号脉。
　　“皇后怎么样了？”待御医号完脉，刘询便忧虑重重地走上前询问起来。
　　御医却是淡定从容地躬身一礼，“回禀陛下，皇后身体并无大碍。皇后已有孕在身，只是近些时日操劳过度，只需稍加调养便可。”
　　“什么？你是说皇后怀孕了？”刘询激动地又问了一遍，然却早已喜上眉梢了。
　　“正是！皇后已怀珠三月有余了……”
　　此时，许平君已苏醒过来，她缓缓睁开了双眸，略显憔悴的容颜已然挂满了笑意。
　　刘询喜笑颜开地走近塌前，缓缓蹲下身子将平君的双手紧紧地握在手心贴在唇边吻了吻，“平君，你有孕在身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朕？真是太好了！我们即将有第二个孩子了……”
　　许平君身子尚浅虚弱，便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芊辰愣怔了一瞬，转而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贺道：“恭喜陛下和皇后！”说着，她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将脸转向刘询问道：“陛下是希望皇后诞下皇子还是公主呢？”
　　刘询看也没看芊辰，只是紧紧握住平君的双手含情脉脉地说道：“不管是儿是女，只要是朕和皇后的孩子，朕都喜欢！不过……”他顿了顿，和平君两人相视一笑道：“以前，朕和皇后希望有对龙凤胎。所以，这次企盼能生个女儿……”

　　沈芊辰沉重地点了点头，见刘询此时此刻眼里只有许平君且皇后又体弱不宜搅扰，她便苦笑着从椒房殿退了出来，一个人漫无目的在殿外转悠。沈芊辰垂着眼眸踽踽独行在铺满落叶的羊肠小道，心中的思绪却是翻涌不已：她越来越强烈地感到自己已然深深地爱上了刘询，可是她却清醒地意识到绝然不能破坏他和平君那青梅竹马的感情。她唯有将对他的爱深深埋藏于心，一个人只在心中默默想念便好；即使许平君也曾旁敲侧击地表示愿与她共侍天子，但以她对刘询痴情心思的忖度心知绝然是没有可能的。所以，她每每便已对皇帝没感觉而搪塞过去。只是嘴上可以欺骗自己，但心中暗涌的情愫又如何压抑地住呢？
　　想着念着，沈芊辰的双眸不禁湿润了起来。她低着头举袖拭了拭眼角泪痕，只听“咚”的一声却是迎面撞上了一个宽实的胸膛。抬眸一瞅，却是张彭祖。
　　“芊辰，你怎么了？”张彭祖关切地问道。
　　沈芊辰赶紧抹了抹眼泪，强作欢笑道：“没什么，听皇后怀孕了，替陛下高兴着呢……”
　　张彭祖何其细微，捕捉到芊辰那黯淡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淡淡哀伤，他便心知沈芊辰又在纠结与刘询之间的情愫了。“你既爱上陛下，为何不当面和他说清楚呢？皇后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这有何为难的？”张彭祖虽然深爱着芊辰，但他更不愿见她伤心，便违心地劝慰道。
　　沈芊辰沉默有顷，望了望张彭祖便开口回道：“有些感情埋藏起来或许更好，挑明了只怕连最初珍藏的美好念想也将不复存在了……”
　　“我不知道这些道理，我只想看到曾经那个带着欢笑的沈芊辰！”说着，张彭祖竟是激动地情不自已地双手抱住了芊辰的双肩，眸中带情地凝视着她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沈芊辰奋力挣脱开张彭祖，淡淡地说道：“彭祖，有些坚持真的不值得……”
　　“好！”张彭祖冷冷地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我这就去禀明陛下、皇后，让皇帝立你为妃。如此，便也断了我的痴想！”说着，甩袖就要奔赴椒房殿。
　　“张彭祖！”沈芊辰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请你不要过问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张彭祖转身觑向楚楚动人的沈芊辰，心中按捺已久的情愫终究再也难以抑制，他二话没说便强横地将芊辰搂入怀中，俯下身子便要亲吻起她来。
　　“啪”的一声，沈芊辰挣脱开张彭祖便朝他脸上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张彭祖！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你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嘛？！”
　　这一响亮的耳光着实将张彭祖打懵了，他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神智逐渐清醒过来。原来爱到疯狂的时候真地会令人丧失理智，方才那番大胆举动连张彭祖自己也不敢相信，“芊辰，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轻薄你。”
　　“我不怪你……”沈芊辰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只是你要知道感情永远是强求不来的。希望你能够明白！”说着，她便撇下张彭祖独自去了。
　　张彭祖怔怔地望着沈芊辰渐行渐远的倩影，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虽然，先前沈芊辰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了，可张彭祖心中却依旧无法释怀，或许对她的情愫只会随着拒绝次数的增多而越发强烈了吧。他暗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也无可奈何地走了。
　　侧旁，灌木丛中藏着一双眼睛，从沈芊辰与张彭祖碰面的那一刻起便紧紧地盯视着，虽然那眼眸也秋水含情却掩饰不住那暗藏的怨恨与不甘。待张彭祖走开，灌木丛中的人影便跳了出来，她久久地注视着彭祖的身影，眸中的光芒已从最初的柔情变得凌厉了。或许，这便是对一个人伤心怨恨到极点才有的吧。只是，这转变背后会引发怎样的变局，却是谁也难以预料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