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惜辞（上）：故剑情深》卿询

59、第十一章：宫闱深深深几许（4）

　　“陛下既已识破霍昭仪心计，为何不当面戳穿她呢？”宽敞的车厢内，沈芊辰与许平君并肩而坐。望着恬静似水的刘询，她终究还是没能抑制住内心疑惑，扑闪着一汪明亮的双眸直盯着询问道。
　　刘询嘴角一如既往地勾勒着迷人的弧线，仿佛世间的一切在他谈笑风生中皆可烟消云散一般。“芊辰，你向来聪慧过人。难道看不清这件事吗？”说完，他不经意地朝平君望了望，眸里满是解不尽地风情。
　　芊辰愣怔片刻，抬眸看了看询满眼充斥着对平君地疼惜，再想想方才霍成君母女的一唱一和，她忽地恍然大悟地轻轻拍了拍手，“陛下的意思是霍氏母女借题发挥，有意制造事端？”
　　“正是！”询倏尔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了起来，“朕担心霍氏母女从此将会处处与平君针锋相对。这次事件明显是做给朕看的！朕若执意点破她们的心机，恐怕日后平君将会处处受气了……”说着，他面露忧色地觑向对坐的平君。
　　“岂有此理了！”芊辰气恼地拍了拍膝盖，竟比自己受了委屈还要激动，“难道就任由她们耍伎俩欺负皇后嘛！”
　　许平君抽出手来轻搭在芊辰的手背上，满怀感激地瞅向她，语笑嫣然说道：“芊辰，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若没有你从中协助，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呢。”
　　“平君，快别这么说。我们是好姊妹嘛。说实话，在最后紧要关头还是上官太后提醒了我呢。”说着，沈芊辰掀开车帘，朝着并驾而行的太后凤辇使劲地招手。上官凤儿坐在车辇内亦朝沈芊辰嫣然一笑。
　　刘询神色显得越发的凝重起来，语气也随之变得沉重了，“平君你心地纯良，今后千万要处处提防霍氏母女。”许平君极少见询如此脸色，便心知肚明地点头应诺。“还有，芊辰你……”询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难得地当面叮嘱起了沈芊辰，“你也要尽量避免和霍氏母女正面冲突。毕竟，汉家天下还是霍光说了算。”说完，询一改往日的轻松姿态，眉头紧锁竟是忧虑之色尽显无疑了。
　　或许通过这次事件，询当真第一次体会到了宫闱的险恶：并非只要你保持一颗纯良之心，就会“明哲保身”了。虽则霍成君这次不过借题发挥，只是单纯地想要嫁罪于平君以此来要挟作为侍寝的资本。可就是这样一件看似毫无水平的心计，若非没有芊辰和太后从中帮衬，却当真有些棘手疲于应付了。刘询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若在这皇皇深宫没有权力，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小小阴谋或许都将是致命的。可是对于这一切，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什么也做不了！此时此刻，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丝说不出的惧怕之感。他陷入了茫然，不禁挑帘望向车外……
　　窗外，春意盎然、花落满道，世间之景如此美好，为何人心却是这般险恶呢？

　　“吁！”
　　一个风尘仆仆的侍者迎面赶来，御者赶忙勒紧缰绳止住了车驾。
　　刘询恰在思绪当中，一个没留神差点栽倒。
　　“陛下！”许平君和沈芊辰几乎同时伸出手来。
　　“没事…没事…”刘询轻轻摆了摆手，镇定下来挑帘向车旁的羽林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陛下，有人冲撞车驾！”说着，卫侍手一招，“将人带上来！”侍者被押上来摁倒在车驾前。
　　“你有什么事吗？”刘询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语气和缓地问起话来。
　　“启…启禀…陛下……”侍者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说话也变得不利索起来，“小奴…小奴…乃是霍府家臣，方才正在看管西域神獒，不想那畜生竟突然咬断绳索冲了出来。小奴怕惊了圣驾便追了出来，不想还是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侍者支支吾吾地总算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却早已是冷汗直冒跪倒在地等候处置了。
　　“西域神獒？”刘询不禁疑惑丛生，“如此凶猛之物，是谁允许你带进宫来的？”
　　“回…回禀…陛下，这是大将军夫人授意的。”
　　“奥？带进宫作甚？”
　　“说…说是…敬献给奭皇子看门护院的。”
　　“岂有此理！”刘询听完，脸色刷地阴沉下来，“她倒当真有闲情逸致了！朕倒想问问她到底是来进宫看她女儿的，还是打算来恐吓皇子呢！”
　　“小奴不知！求陛下开恩！”
　　“此事与你无关，你且走吧！”刘询满面愠色地挥了挥手，示意侍者离去。
　　“小奴谢过陛下天恩！”说着额头猛地磕在青石上，然后头也不抬地灰溜溜地便跑了。
　　沈芊辰终于坐不住了，她从车上跳下来气呼呼地说道：“霍显也太胆大包天了吧！没能嫁祸平君便又心生歹意，竟想要从奭儿这里下手！”
　　许平君满脸忧色地看向询，却是不知如何是好，“陛下！”她紧张地蜷缩在他的怀里，似乎只要他张开胸怀世间一切邪恶便会被挡在外面。
　　刘询轻抚着平君的发丝，在她额间深情地吻了吻。看来，霍显为了她女儿的地位却是什么都敢做了，而且做得还是这般地明目张胆起来。可是，对此！他竟是无计可施！只因，他还不够强大到足以抗衡霍氏集团。
　　“要不，将奭儿送到尚冠里交由许大叔他们抚养吧。”沈芊辰急上计来，竟也是顾不得多想了。
　　询略一思忖，轻轻摇了摇头便予以了否决，“奭儿现在身处皇宫，霍显只敢用些旁门左道，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胡来。而一旦送出宫去，朕只怕处境会越发危险。”
　　此时，众人却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了……
　　“将奭儿送到长乐宫吧，有哀家在量她们也不敢胡来。”上官凤儿款款从车厢内走了出来，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仔细斟酌一番，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奭儿和平君是万万不能再待在一起了，毕竟两人相对弱势，一旦霍氏同时发难，很有可能顾此失彼。而如果将奭儿放在长乐宫，有太皇太后尊贵的身份以及和霍氏存在的血缘关系，霍氏母女终究还是存在一定顾虑的。总之，比待在许平君身边而没有强有力的支撑，却是来得更加妥当。
　　刘询经过一番慎重思量，终于点头应允了。“儿臣谢太皇太后襄助！”他恭敬地朝上官凤儿深深一躬，然后回头便向平君叮嘱道：“事不宜迟！平君，你现在就将奭儿送到长乐宫去。对外面就宣称——太皇太后喜爱奭儿，送皇子前去打发时光。”
　　许平君认真地点了点头，便随同上官凤儿登上车辇前去转接奭儿去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影，刘询沉重地叹了口气，“不知这皇宫内苑安插了多少霍氏的耳目。”说着，他侧脸看向沈芊辰便再一次地叮嘱，“芊辰，你定要谨言慎行。现在，我们还没有实力跟她们争斗。”
　　沈芊辰深情款款地觑向询，双眸之中潜藏了些许的感激之意。尽管路途凶险，但他心中终究惦记了她。芊辰假装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放心吧，陛下！我会注意的。目下最要紧地当是要保护好平君！”
　　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朕知道！朕会处处留意的。你有时间就留在椒房殿多多陪伴平君，两个人在一起总算有个照应。”
　　“芊辰领旨！”
　　“好了，陪朕去宣室殿走一趟。乌孙的战报估计已经送来了。”说着，刘询径自先跳上了车，然后伸出手来便要拉芊辰上来。
　　然而，沈芊辰站在车驾下却是犹豫着迟迟没有伸手予以回应。
　　“芊辰！在想什么呢？快上来呀！”刘询依旧将手伸在那里，满眼诚恳地笑看着她。
　　沈芊辰抬眸恰好撞见他那明媚的笑容，整个人一下子仿佛恍然飘忽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低垂了眼睑，终究还是伸出那双纤纤玉手迎接上了他那双宽厚的手掌。刘询只这么轻轻一拉，沈芊辰却是身轻如燕飘然地从地上踏地而起了。

　　这一幕，不巧却被迎面过来的霍显撞了个正着。本来，她便对刘询今日冷落自己女儿憋了一肚子怨气；不想，此时却撞见他和芊辰这般“亲昵之举”。再想想方才沈芊辰当面戳穿霍成君的伎俩，霍显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呦！光天化日之下，此等不知是何卑贱出身的民女竟敢公然勾引皇上。难道就不怕我们皇后吃醋，寻个机会报复你吗？”霍显一脸嫌弃的姿态，言语间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竟是一语损了帝后和芊辰三人，真是不可谓不毒舌。
　　然而，霍显遭遇的对手恰恰是极难对付的沈芊辰。只见，芊辰淡定地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霍显跟前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单纯地围绕着霍显上下打量了起来。
　　霍显自然被沈芊辰看得莫名其妙，不禁有些愠怒道：“哪来的野丫头，本夫人是你可以随便观瞻的吗？”
　　“奥，霍夫人误会了。我并没有在看你，我只是在找一样东西。”沈芊辰显得很是淡定，嘴角始终保持着恬淡的微笑。
　　“放肆！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在本夫人身上你找什么东西！”霍显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显然她并不知道沈芊辰接下来却是要如何耍弄于她。
　　“奥，是这样。最近西域向陛下进贡了一批神獒，不想却是走失了几只。方才听霍府家奴说夫人今日带了一只进宫准备送给小皇子。民女孤陋寡闻，想验证一下西域进贡的和夫人进献的有何不同。”
　　霍显一听却是冷汗直冒，如何自己准备偷偷送给刘奭的神獒竟这么快便被知道了。原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过去，凭着多日的驯服调教再伺机准备接下去的事情，怎么就被识破了呢。“那你在我身上找什么，难不成我将神獒带在身上不成！”霍显强作镇定，试图想要掩饰自己的诡行。
　　“这倒不是，只是我听说畜生这东西和主人待久了，难免会沾染主人的一些习性。通过观察其主人，也就大体能知晓它的习性了。”
　　“你！”霍显气地浑身直打哆嗦，便怒气冲冲地指着沈芊辰呵斥道：“哪来的刁蛮之徒，竟敢拐歪抹角地辱骂本夫人！”说着，伸出手来便要掌掴芊辰。
　　“咳！”坐在车厢内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刘询，适时假装咳嗽了一声，“霍夫人，你的心意朕已知晓了。只是不知那畜生跑哪去了，麻烦你再去找找。”刘询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朝沈芊辰招了招手，“小妹，别闹了。向霍夫人赔个礼，然后陪朕去长乐宫看奭儿去。”
　　“小妹？”对于刘询这样的称呼，沈芊辰却是完全愣怔住了，但她立马明白这是询在为自己尴尬的身份随口作出地解脱说辞，便立马会意了过来。“霍夫人，方才都是玩笑之辞！对不住了，我得陪皇帝去看我的侄儿去了。”说完，作势躬了躬身便跳上了车驾扬长而去了。
　　“小妹？”霍显竟是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个刘询何时有了个妹妹？怎么从来没有听夫君说过。”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驾，霍显当真迷糊了。
　　“陛下，如此突然唤我小妹？”沈芊辰也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虽然她知道这是询的临时应急之策，然而心中却是隐约感觉了些什么。
　　刘询只是笑了笑，“不这样说，霍显会那么轻易放你走嘛。”
　　“奥……也是。”沈芊辰对于询这样的回答似乎感到有些失望，然而却也说不出到底有什么奇怪之处。“那我们现在是去温室殿还是长乐宫？”
　　刘询咧嘴一笑，在沈芊辰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傻丫头，当然是去温室殿。”
　　“傻丫头？”沈芊辰当真懵了，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嗡声应了一下，“奥。”
　　日暮西沉，斜晖将车驾的身影拉得长长地。沈芊辰不明所以地望着身旁的询；而他却是再一次地陷入了沉沉地思索当中，或许他在为大汉社稷更为妻儿的安危担忧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