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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十章:难得君王重恩情(6) ...

  •   通过夕荫街北折再过横门便出了长安城,车马辚辚隆隆走了约摸两个多时辰即来到了长安北郊。这里远离长安的繁华喧嚣,处处可见青青绿草、悠悠花林,不时传来阵阵婉啭动听的鸟鸣声,却是别有一番世外桃源之景象。
      许平君与沈芊辰手牵着手从车厢内走了出来,登时便被这红尘之外的美景深深吸引了。
      “久在宫闱,好生憋闷!”沈芊辰大发感慨,便卯足了劲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这般难得的清新空气,也就郊外能有咯!”
      病已他们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便学着芊辰张开双臂尽情地呼吸着空气、陶醉在这旷远无际的绿野之间。
      “真想一辈子隐居在此,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必去争。只安安稳稳地和心爱之人,就这样永远相守下去……”芊辰缓缓睁开双眸,眸中满带柔情地看向病已,“陛下,如果可以你愿意这样吗?”
      “当然愿意!”病已舒展了一下身躯脱口而出地回道,“不过,朕既已为君、当身肩中兴汉室之重任。却是有太多身不由己啊!”他不免一阵叹息,转而看了看身旁的平君笑意朗朗地说道:“如果真有功成身退的那一天,或许我会带平君来这里耕织的呢。”
      许平君却是面颊绯红着不说话,只是羞涩地垂下了眼睑。其实,在她心里又何尝不希望能与病已重回到以前那种平平淡淡的布衣生活;可是,她却比谁都清楚:病已心怀振兴汉室的宏图大业,他要天下万千子民安居乐业;既然她选择了他,那便注定着他们要牺牲曾经憧憬的田园生活了。
      见此情状,沈芊辰却是释然地笑了笑。
      “陛下,该用午餐了……”张彭祖从车内拿了地毡铺在草地上,又捧来了一些干粮和水袋。众人闻声便围拢了过来,席地而坐开始吃了起来。
      刚要用餐,却听咕噜噜的声响,分明便是有人饥肠辘辘了。
      “旅途奔波劳累了,看来真有人饿了!”病已本能地以为是在座的某人饿坏了,便笑着说道:“大家快吃吧,午后还有路要赶呢。”
      张彭祖和沈芊辰面面相觑地笑了笑正要埋头吃食,却听许平君轻轻唤了声“次卿……”然后又用手指了指他的身后。众人回首,这才注意到有个身材瘦弱满脸肮脏的少年愣怔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们的饭食,还时不时地噎着口水。看这状况,分明便是饿了。
      许平君不禁心生恻隐之心,便起身走到少年跟前蹲下身子,甜甜地问道:“小阿弟,你是不是饿了?来…跟姐姐一起吃吧……”
      不想,少年却是倔强地甩了甩手断然回绝道:“父亲说了,不可无端受人恩惠。做人,要有志气!受人以恩,若没机会报答便会愧疚于心,终生不安的。”说完,他用破烂的衣袖拭了拭嘴角的口水。然而,那尚显稚气的脸颊却是透着一股书香志气。
      “阿弟说得真好!”沈芊辰极是赞许地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一块干牛肉饼和一袋清水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可是你现在真地饿了呀。再说了,姐姐这可不是无端施恩于你。你呀,吃完了要给我们回报的呢……”
      “真的?那如此我便吃了,谢谢两位姐姐!”说着,少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不着急!”许平君轻轻拍着少年的肩背,又从怀中掏了一块方巾为他擦拭了一下脏污的脸颊,登时一张清秀的面容便显露出来。
      “呦,长得白白净净的嘛。看着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你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呀?”沈芊辰不禁心生怜悯,便也拿出丝帕为他擦拭起了那双污秽的小手。
      还没回话,少年却是一阵呜咽地流下了眼泪。
      “怎么回事?慢慢说来。阿弟,不哭…不哭…”平君心疼不已,不停地为少年揩着眼角泪痕。
      少年怔了怔,只回了一句,“我全家人都死光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说完,便又是一阵哽咽。
      刘病已一听却是震惊了,他走到少年跟前沉重地问道:“是天灾还是人祸?”
      “是官府逼死我全家的……”
      一句话说出,却是让在场的每一位都震惊了。尤其是刘病已,只见他面如冷霜地伫立在那里却是久久没有开口说话。此时,他的心情却是沉痛极了。如何在他统治之下,竟还会有如此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发生。这是他作为皇帝的失职,内心不禁暗暗自责了起来。
      “阿弟不哭了,说给我们听听吧。或许,我们可以帮你。”沈芊辰劝慰道。
      “不可以说得,我怕说了会连累你们……”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只有十岁左右罢了,然而却显得比同龄孩子早慧而成熟不少。
      “这个你放心,绝对不会牵连我们。”张彭祖好心引导道,“因为啊,我们也是当大官的,而且还是个好官呢。”
      少年目光狐疑地望了望,在得到芊辰和平君点头肯定之后,他方才放下心来,便侃侃将他的遭遇吐露出来:
      原来,这名少年的父亲名叫段公望,乃水衡都尉治下的一名文吏。汉昭帝刘弗陵驾崩以后,朝廷便征发民夫修建平陵。然而在帝陵建造过程中,大司农田延年却伙同水衡都尉从中克扣修陵的水衡钱从而中饱私囊。段公望虽职卑位低却是一名正直而恪尽职守的文吏,当他发现这一天大秘密以后便直接上书皇帝。然而,因他官职低又久在底层却是对当今天子的名讳不甚了了,结果在奏疏中用了“病”和“已”两个字从而触犯了皇帝名讳。奏疏在送达过程中被拦截了下来,田延年便伙同一班心腹以“大不敬”之罪准备告发段公望。就在即将实施逮捕之际,段公望听到了消息便藏匿到了岳父家。田延年深知段公望握有自己贪赃枉法的罪证便欲置之死地,在搜捕无果的情况之下,他便搬出朝廷律法“敢有藏匿罪犯者,等同犯罪可先斩后奏。”段公望的岳父走投无路便上官府举报了,可谁曾想田延年却不依不饶以“大不敬”和“藏匿不举”两条罪名将段家三十二口满门抄斩。只因,少年当时求学在外才躲过一劫。
      “田延年简直无法无天!”张彭祖听完,义愤填膺地大骂道:“如此目无王法,眼里还有皇帝嘛!”
      “这个田延年是不是霍光的心腹?还曾拥立过陛下?”许平君弱弱地问道。
      “管他是不是?如此胆大妄为,我看就是霍光也未必敢保他!”芊辰亦是愤慨难耐。
      少年忽地跪下来,朝着病已他们磕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不过既已知晓我乃罪人之子。该当送我去官府,不然朝廷会以‘藏匿不举’之罪抓捕你们的。我受过你们恩惠,不想连累你们!”说着,头便咚咚地磕在地上竟是血流不止。
      “阿弟,这是做什么!”平君赶紧上前拉住少年制止他。
      刘病已却是一直没有说话,他一直在心中想一个问题:如何这么一件灭门的人命大案他却是不知,廷尉也不曾奏报于他。难道田延年的权力真的大到只手遮天了吗?他晃了晃神,向身旁的张彭祖问道:“我朝有‘藏匿不举’的罪名吗?”
      “确实如此!”张彭祖拱了拱手,肃然应道:“不但我朝有,各朝各代都是这么规定的。为得便是举发奸匿,消除犯罪。”
      “如若有冤假错案呢?如若护犊情深亦或为了求得赏金互相揭发,岂不闹得人心惶惶?又或有多少人如段公望这样被逼得满门抄斩呢?”
      “呃……”张彭祖一时语塞,竟是无言语对,“这个,臣没有想过……”
      “亲情之亲,贵在相亲相爱。若以一人之罪而祸及全族,岂不有悖人伦?又不知有多少亲情在揭发中惨遭荼毒……”刘病已罕见地露出了沉重神情,他走到少年跟前郑重地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然后深深地拜了拜,“次卿不才,承蒙英睿使朕昭昭,不甚感激!”
      “你是…是…皇帝?”少年诧然地瞪圆了眼珠。
      “是呢,这便是当今天子啦!所以啊。不会有人敢来抓你啦……”芊辰笑吟吟地看向少年。
      “小子有眼无珠,冒犯陛下了!”少年扑通一声又是跪倒在地。
      “哎呀呀……小小年纪,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谁人教你的。快起来!”平君无奈地笑了笑,将少年从地上扶了起来。
      “是我先生教我的。先生说当今天子乃是圣君,将会大有作为。所以,便从小教我礼仪。期望我举孝廉求得功名……”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刘病已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段会宗!”
      “好!会宗,你父亲可曾交于你大司农贪赃枉法的罪证?”刘病已目光炯炯地看望少年。
      “有的,要不然官府也不会追我追得这么紧……”段会宗咧嘴一笑,终于露出了少年天真烂漫的微笑。说着,他便脱下身上的破烂外衫将里衬翻了出来再用力一撕,一张褶皱的帛书便展露了出来。少年双手捧过帛书恭敬地呈给病已,“陛下,这便是家父用性命保住的罪证。”
      刘病已接过来利落地抖开一看,却是触目惊心,一笔笔贪污款项详细而工整地罗列了出来,大略估计一下便足足有四万万钱之多。
      “这个田延年仗着拥立有功,胆子也太大了吧。连修建帝陵的钱也敢讹,手上还沾了这么多人命。”沈芊辰看得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口中喃喃数落道。
      “不管他功劳多大,权势多重。朕这次都要治他的罪!”刘病已咬牙切齿地说道。
      “会宗,你看这不是报恩了吗?而且啊,这次可是帮了陛下一个大忙,除了朝中的一个大大的蛀虫啊!”芊辰笑着摸了摸段会宗后脑勺。
      “只要能助陛下锄奸惩恶,家父虽死有荣!”段会宗却是慨然正色道。
      刘病已沉沉叹了口气,侧脸看向许平君道:“皇后,看来我们得提前回宫了。这微服之事,只能待到日后了……”
      “不打紧的,来日方长嘛……”许平君抿唇笑了笑,善解人意地欠了欠身,“陛下当以国事为要!万不能让此等奸佞再作恶了!”
      刘病已欣慰地点了点头,他俯下身子向少年问道:“跟朕回宫如何?你现在已是孤儿了,朕放心不下。这样吧,朕让你加入羽林少年卫。那里都是大汉朝将士的遗孤,骠骑将军霍去病也是从羽林走出来的呢。你愿意去吗?”
      听到“羽林”二字,小段会宗目光竟是熠熠生光,“小子愿意,谢陛下恩旨!”
      众人见段会宗有板有眼的样子,一副军旅做派,不禁大笑了起来。
      落日余晖、暮霭沉沉,。
      车外,病已、彭祖一左一右地护着缁车缓缓前行;车内,芊辰、平君一左一右护着段会宗当歌浅唱。车马在夕阳地倾泻下拖着长长的影子,朝着那座雄伟辉煌的皇宫踏歌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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