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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八章:长乐未央有情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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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当了皇帝就忘了妻儿。”许家宅院里,一个中年老妇叉着腰底气十足地骂骂咧咧,“现在我的女儿伤心地也不知去了哪里!”
张彭祖尴尬地杵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次,他正是接刘病已旨意前来先行探望平君母子,不想却是扑了空。“许大婶,您就别骂了。陛下也是身不由己,这不让我带来了一些赔礼嘛。”说完,轻轻拍了拍手,一群内侍抬来了大大小小十几箱的贵重品,“都是日常可以用到的。”
许夫人瞅了瞅,一脸不屑的样子,“我女儿都找不到了,要这些作甚!”
张彭祖原本以为许夫人只是在气头上,不想她就连见了这些财货也全然没有多少喜悦之色,看来确实生气了。他走到许广汉面前,问道:“许大叔,平君真离家出走了吗?”
许广汉哭丧着脸,抬头望了望彭祖轻轻点了点头,他短叹一声不禁问道:“彭祖你跟我说实话,陛下是不是嫌弃平君她们母子?”
“怎么会呢!”张彭祖这下真是急了眼,“陛下初登大位,昌邑王留下的烂摊子亟待整饬。此时不宜擅自离宫来面见平君,为了表示歉意这不安排我前来慰藉嘛。”
“说甚个漂亮话!我看他就是忘恩负义!”
许广汉沮丧地拉长了脸,“你就少说一句吧!我相信病已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平君到底去了哪里?我们确实不知道。病已登基的次日,就不见了这个丫头身影。”
“那奭儿呢?”
“奭儿在睡觉,沈姑娘在屋里陪她。”
“‘芊辰?”张彭祖眼睛一亮。对!或许,沈芊辰知道平君去处。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只见沈芊辰慈母般地将刘奭抱在怀中轻轻哼唱着歌儿。张彭祖怔怔地瞅着芊辰,竟是痴痴地入了迷。
沈芊辰见彭祖来了,便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刘奭放到床榻上,“不要问我平君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芊辰低声回了句,显然她已经明白了张彭祖的来意。
“你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我也不说……”
张彭祖挠了挠头,用一种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求你告诉我吧,否则我到陛下那里不好交差。”
“让他自己亲自来!”沈芊辰忿忿然,显然她也对病已十多天来对许平君母子不闻不问地做法颇有些不满。
张彭祖见局面僵持不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出去了。
尚冠里前街,王奉光宅邸。
萧瑟秋风呼呼吹卷起地上枯叶,偶有几只鸟雀从枝头飞下,蹦蹦跳跳地觅食。许平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地上一对正在嬉戏的雀儿,眼角已是泪水涟涟。自从离家出走以来,她一日也没有停止对住在皇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夫君地思念。然而,为了他能够安心处理政事,她只能默默承受着思念的痛苦。其实,她内心是多么希望他能够来看她,不求荣华富贵只要能见上他一面就足矣。但,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却始终了无音讯。从最初的思念,到现在的失望,她不知流过多少次泪水……
“平君,外面天寒别着了凉……”王思娴拿了一件狐裘披肩给她轻轻披上。
许平君侧身望向思娴,“思娴,你说病已是不是忘记我了?”
王思娴嘴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线,“真不知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既要躲着他,却又想他。”
其实,她也纠结极了。她不知道自己当初让他进宫到底是对是错?此时此刻,她只想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依旧用那双饱含柔情的眼神静静地望着他。她一直很享受他温柔的目光,那熟悉的气息也只有她能够在他身上嗅知。
王思娴将许平君请进了厢房,姐妹俩围着熏炉搓揉着双手取起暖来,“我听父亲说,西陲的乌孙国发生内讧了,解忧公主发来急件请求汉朝发兵援助。我想病已这些天恐怕都在忙这件事……”
“怎么乌孙又乱了?病已不会有什么事吧?”许平君满脸关切地问道。
“你看你,一提到病已就紧张兮兮的……”她笑了笑,“不会有什么事啦,无非就是和大臣们商议该不该出兵援助。”
“病已会不会得罪那些权臣?万一他被废了,怎么办……”
“朝堂之上还是霍光说了算,病已只要不和他公开唱反调,我想不至于的……”
许平君知道夫君乃是一个韬光养晦之人,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承明殿上,众臣为是否出兵乌孙争执不休……
刘病已却在御座上坐立不安,时不时地将目光瞄向殿外,心不在焉的样子被霍光尽收眼底。其实,至于是否出兵乌孙,霍光完全可以一句话说了算,他之所以破天荒地举行廷议,无非想要试探一下刘病已是否有强烈的权力欲望。这时,见他不发一言、心思全无,嘴角不禁露出了诡异的笑意。
“陛下,是否赞同出兵乌孙?”霍光凑到刘病已跟前,假意问道。
“啊?大将军说什么?”刘病已晃过神来,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霍光大感快意,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愠怒之色,反倒心平气和地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大将军乃国之栋梁,朕初登大位,政事但凭将军。至于是否出兵乌孙,还是由您决断吧。”说完,目光便又片刻不留地觑向殿外。
“陛下在看什么?”霍光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奇问道。
此时,内侍恰来禀报说张彭祖前来求见。刘病已迫不及待地竟是亲自走下御座迎接彭祖,“怎么样了?见到平君了吗?她们还好吗?这些天没去看她,一定在怪我了吧。”他一连迭地问了许多问题,全然将君臣之礼抛诸脑后,心中只挂念他民间的妻子。
“彭祖拜见大将军?”见霍光迎面走了过来,张彭祖赶紧躬身一礼。
“陛下差你出宫所为何事?”
张彭祖虚汗直冒,望了望病已又瞅了瞅霍光,他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不知道到底该作何解释,竟是愣怔地站在原地直擦汗。
刘病已长自民间,骨子里到底还是单纯多了,他已经无法再克制对许平君地思念,便鼓起勇气来,“我差彭祖去尚冠里看看平君……”他顿了顿,有些支吾起来,不知是紧张还是畏惧霍光,“我…我…想她了。请大将军准许我出宫看看。”说完,他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已经做好被霍光斥责的心理准备了。
不想,霍光竟哈哈大笑起来,他拈须笑道:“少年夫妻,正当恩爱。陛下当然要去看看,就算将她接来皇宫也不为过。”
刘病已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疑惑地望了望霍光,“真的?”
“老夫怎敢欺瞒陛下……”霍光继续笑道。
“那出兵乌孙之事?”
“光自有决断,陛下勿忧。”
刘病已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年少纯真的笑意,他第一次感到霍光也不是那样不近人情的。他欢喜地不知所措,竟是抱了抱霍光以此来表达感激之情。在众臣诧异的注视下,他急匆匆地便随张彭祖出宫去找平君去了。
“陛下终于来了……”沈芊辰一脸埋怨地望向病已。
刘病已完全没有皇帝架子,他嬉皮笑脸地央求道:“芊辰,行行好啦!就带朕去见见平君吧。朕认错还不行嘛……”
看着他不正经的样子,再想想他现在皇帝身份,沈芊辰竟是忍俊不禁,“当个天子真没威严。”
刘病已亦笑了笑,“朕这次来就是接平君进宫的。霍光已经答应朕可以接她们母子了……”
许夫人抱着刘奭从屋内走了出来,见来人却是病已,她一点也没有敬畏之心,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大骂道:“你这负心郎!枉是天下之主!”
还未等刘病已反应过来,他身旁的侍卫见来者不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长剑便指向许夫人示意她不要靠近。病已大声呵退侍卫,走上前来满怀虔诚地不停向许夫人致歉,然后抱过奭儿逗弄起来,“朕对不起你们!身为天子,确有些身不由己。朕这次出宫就是接你们入宫的……”
“陛下哪里话,承蒙惦记,我等深感万幸!”许广汉毕竟在掖庭当值过,所以礼仪方面却是做得极为到位,虽然眼前的天子是他的女婿。
沈芊辰真真感受到了病已的诚意,便不忍再隐瞒下去,终于松了口,“平君住在思娴那里……”
“芊辰,谢谢你了!”刘病已眼睛一亮,“奭儿就暂且交于你们,朕这就去接平君。”说完,他飞奔到院外,自顾骑上骏马便驰骋去了。
当许平君听到病已亲自来找她时候,自是又惊又喜、又愁又忧,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出去见他。隔着门扉,分别多日的这对恩爱夫妻就这样静静站立着,千言万语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病已还是打破了沉静,“平君,对不起!朕来接你了。跟朕回宫吧……”
那头,许平君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啜泣。
“平君,朕真地没有忘了你。这些天,朕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只是有太多身不由己,才延误至今。你可以恨我、埋怨我,但你不可以不见我。”门外,寒风凛冽,吹得他直打颤。见屋内依旧没有动静,他终于有些急了,“若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你的陪伴,那这个皇帝不做也罢。”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
许平君站在里间听得真真切切,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知道以他的个性难免会做出傻事,竟是一下子急了,她敞开门扉冲了出来,朝着他的身影大喊,“病已!”
听到她久违的呼唤,刘病已微笑着转过身来,朝她做了个鬼脸。那一瞬,许平君知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她气呼呼地撅起嘴来,便要进屋去。刘病已一个箭步,伸出胳膊便要阻止平君阖上门扇。
“哎呦!”只听一声惨叫,许平君紧张地打开门,急得直掉眼泪,“病已,伤在哪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胳膊问长问短。
看她那么心疼自己,刘病已一把将平君搂抱在怀深情地吻上她的唇。
许平君挣扎着捶打他,娇嗔道:“你又骗我!”
“原谅朕了没?”
许平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原谅还是没原谅呢?”
“病已!”她郑重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如今你是汉朝皇帝,我只是一个民女。我们之间有太大的悬殊,朝廷上的那些大臣是不会认同我的。我出走并不是埋怨你没来找我。我不想你因为我的原因而得罪他们……”
“就为这个?”刘病已显得很轻松,他温润笑道:“你就放心吧!霍大将军已经同意朕接你们母子进宫了,太皇太后那也没有异议。只要有他们的支持,一切都不足为虑了……”
她难以置信地觑向他,清澈眸子里无以表达出了激动之情,“真的?”她不敢确定,又问了他一遍。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激动地抱住了他,“病已!”
“咳咳!”风中站立太久,他着凉了。
她将自己的披肩轻轻为他围上,捧起他的双手温柔地呵着气。瞬间,他感觉一股暖流贯穿全身。他牵起她的手,走向车驾。
长安城章台街,车马辚辚。她幸福地偎依在他身旁,他柔情地撩拨着她的青丝。车厢外,行人驻足观望,不时传来欢呼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