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我们说好不回头》王宥熄

32、第六回04

　　[7]
　　“深深……”
　　我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不敢往前走一步，也不敢回头。刘海和睫毛上的雨水不断地滴落滴落，我甚至都能清晰地听到它们滴落下来的声音，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回一次头。
　　“深深……”
　　直到再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我才动作迟钝地转过身，在看见长生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就站在那家我们曾经一起来过的糕点铺子前面，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低声唤我，深深，深深。
　　“长生——长生——”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肢，生怕他再离开我。
　　长生有两次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我害怕他会这样永远的消失，我无力承受，他是我的命，许长生是简深的命。
　　“你吓死我了长生……你真是吓死我了……”
　　“快让我看看，你没事吧啊长生？”我说着两只手扒着他冰冰凉凉的脸蛋看，他的脸好冰，但我这才发现我自己的手比他的更加冰冷。
　　长生也有些吓着了，用他两只大大的手掌将我的手拉下来，他的手暖暖的，紧紧包裹着我湿淋淋冰冰凉的双手摩搓。
　　“长生，你干什么去了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要担心死了……”
　　长生睁着一双清澈澄净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面掏出了一大把……“大富翁”里面的游戏纸钞？
　　“深深，我怕你饿着，想买绿豆糕给你吃，但是他们不给我……”
　　我的喉口一紧，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我死死地抱住他，脑袋就搁在他的胸膛上，那么宽广，就像是一望无垠的疆场，而我是一匹无家的野马。
　　“长生……长生……”
　　我冷得浑身打颤，双唇颤抖。长生的两只手也从后背紧紧环抱着我。
　　犹豫了一下，他突然低下了头，啄住我的嘴唇。
　　那一刻，我就像是被点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长生柔软如同樱花瓣的嘴唇就这样贴在我冰冷而又不住颤抖的嘴唇上，我想要推开他，但我发现我早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长生，太奇怪了！
　　周围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地，就在我们的耳朵里面直响，但我们却充耳不闻。
　　这是一个多么漫长的吻，让我如同触电毫无知觉，让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我只能够站在主席台下仰望的人，他现在，竟然就在我的身边，他现在，竟然就站在我的面前，他竟然在……在吻我。
　　这个我以为痴痴傻傻的许长生，这个我一直将他当做弟弟的男生……他竟然……在吻我。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有些心慌，全身的力气凝结在两只手上，我狠狠地将他推开。长生有些措手不及，向后面踉跄了几步，栽进雨水中。

　　“简深。”
　　我突然听见吕俊明的声音，那样不真实，就像是隔着遥远的山河传来的呼喊，那么的微弱。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是我出现了幻觉，但是当我抬头，发现他就在离我不远处的雨幕之中，他依旧骑着他那辆黑色的自行车，单脚支着地停下来，无望地看着我。
　　他什么都看到了吧？什么都看到了对吧？
　　“我很担心你，所以掉过头来看看你。”大雨将他的浑身都打湿了，他的头发完全地贴在脑门上，说不出的滑稽，我此刻却只觉得欲哭无泪。
　　他的外套给了我，我放在了家里，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调转车头，因为担心我，跋涉而来，但我却只能给他无尽的伤害，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悲戚地呼喊他：“俊明，不是你想的那样……”
　　吕俊明没有理会我，只是苦笑了一声，声音就像是佛寺里面的晨钟，空灵得那般的不真实：“你们真的只是姐弟吗？！不要告诉我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简深，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到如今，你仍旧不肯对我诚实。”
　　我有些慌不择路，我两只手不断地挥舞着，想要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抹去，但是我发现无论如何都是徒劳的，我真的无能为力。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俊明……原谅我无法给你做出合理的解释，我也不知道长生今晚怎么会突然失控，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但是俊明，抱歉，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关于……我的过去。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你现在是以怎样的立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的？！在长生已经不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单纯地表现出对你的占有欲的时候？你是站在怎样的立场上的？！”
　　吕俊明好像一个压抑已久的炸弹终于在这个凄凉冰冷的雨夜中爆发。
　　“我只是……在尽力的挽回我们的这段感情。”
　　“……简深，”吕俊明长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我们的这份感情……也冷静一段时间吧。”
　　“俊明，请你相信我！事情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
　　“你叫我如何相信你？！许长生对你而言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你难道真的决定就这样一辈子像保护瞳孔一样的保护着他吗？！”吕俊明也终于失了所有的方寸，冲着我吼道。
　　我无力回天，浑身僵硬地怔在原地，看着他一怒之下骑车远去，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中，我恍恍惚惚，终于就这样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似的，跌坐在地上。
　　长生从湿淋淋的水洼中爬过来，来到我的身边，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我也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的脸，我们明明距离这样的近，却又好像被世俗伦常阻隔得那样那样的远。
　　我就这样望着他，默默流泪，第一次当着长生的面流泪，看着他慌张地拉着袖子在我脸上使劲儿地擦拭，过了一会儿手又停了下来，好像生怕弄疼我似的，手下的动作愈发轻柔。
　　“深深不哭，深深不哭……是长生错了，长生不该跟深深咬嘴巴……是长生错了……深深不哭……”
　　我却在长生的话语中愈发的难受，终于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长生，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们的将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让我离开你？！

　　[8]
　　我不知道长生是怎样将我抱回家的，他那高大却瘦弱的身体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穿过风雨，回到我们的家中。
　　吕俊明走后，我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一回到家就发高烧，躺倒床上起不来。幸而我脑中仍存着一丝清醒，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我让长生拿了点感冒药过来就着白开水服下，我这才敢真真正正地躺了下去。
　　夜里风大，有一个劲儿地打雷下雨，也不知道是因为长生忘了关窗户，还是因为我病得实在是太厉害，我只觉得自己浑身滚烫，但是身体却又不住的发冷，冷得我直哆嗦。
　　我在床上小声的哼哼歪歪，尽管已经很小心，但还是吵醒了长生，他扒着窗沿担忧地学着我以前的样子用手来探我的额头，又觉得不踏实，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试着温度。他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脸上，让我觉得有些痒痒的，很不舒服。
　　“深深，你怎么了？”
　　我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冷。”
　　长生从地铺上爬了起来，在衣柜里面翻箱倒柜，将所有的被子都盖在我的身上，那些棉被毯子厚的要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久了的缘故，那些被子却怎么都不热和，我的手脚依旧冰冰凉凉的，身体还是不住的发抖，连同牙齿也跟着打颤。
　　长生最后也没辙了，干脆一咬牙，脱了鞋子就上床来，睡在我的旁边，隔着被子紧紧地抱住我。
　　我也没有力气再责怪他，眼皮子很沉，不住犯困，我只依稀记得在再次睡过去之前，我叮嘱了他一句“小心感冒了”之后，我就一睡不醒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长生的怀里，睡得如此的安心。
　　安心到，让我有一种犯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