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迷雾》麋鹿少年

29、第二十九章

　　当餐盘里只剩下一块被人切得稀巴烂，却怎么嚼都嚼不烂的羊排后，郁岑走向柜台去结账，木橙拿起椅子上他的外套跟了过去。
　　“先生，这是您的找零。”郁岑接过零钱，和木橙一起走出了餐馆。
　　跨过红棕色古雕木门，右拐走过精致发亮的木质橱窗时，郁岑的大衣袖口却被人轻轻扯住，郁岑有些惊讶地回头，却发现偷偷扯住他袖口的人俯身半蹲在橱窗外，目不转睛地盯着橱窗内第三层架子上的草莓慕斯蛋糕，蛋糕外层绵密润滑的慕斯，蛋糕上一颗颗鲜艳欲滴的草莓，还有慕斯上洒着的柠檬丝点缀着蛋糕胚侧面红艳可人的草莓切片，鲜嫩多汁的口感和沁人心脾的甜蜜透过巨大透明的玻璃橱窗向外散发。
　　郁岑看着木橙嘴角洋溢起像那橱窗里的草莓一样沁人心脾让人无法抗拒的微笑，扯着自己衣袖的手还未退去，轻柔地问自己，“郁岑，以后我也做这个给你吃好不好？”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轻柔，扯着他衣袖的手的力度是那样的让他眷恋，让他的声音不禁黯哑，黯哑到想拉她入怀，却又贪恋着袖口的力度，所以他说，
　　“好。”
　　那样黯哑，那样眷恋，还有那样渴望。

　　刚刚在餐厅里自己点的羊排被烧得很生，几乎都嚼不烂……但身边的人居然说他就喜欢吃生的，把自己的羊排拿了过去后，把他自己的牛肉三明治塞到了自己的面前，命令着自己吃下去，恩，没错，命令。
　　然而，她的羊排，他一开始动了几口之后就没再吃了……
　　想到这儿木橙心里不禁有些内疚，看到不远处的KOKO BLACK巧克力店，便赶忙对一旁的的郁岑说，“我去那边的巧克力店买两杯巧克力。”巧克力的热量还是较高的，稍微填填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恩。”郁岑轻声应道。
　　刚走一小步却发觉好像忘了问他要喝什么口味的，便马上退回来，转身问他，“你要热的还是冷的？”
　　郁岑被她突然而来的转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因为在她的转身之际，她身上的香气随着拉近的距离突然向郁岑侵袭而来，瞬间将他的鼻尖包裹，以至于他愣了一下后才答道，“热的。”
　　刚得到答案的木橙马上就转身回去小跑着进入前方两家店的距离的KOKO BLACK，郁岑鼻尖萦绕的香气瞬间消失，这种消失引得他竟不自觉地想要去拉住她的手，好让这股香气重新回到他的鼻尖，正在他刚要把手伸出的瞬间，眼前那个急急地小跑着的背影，不禁让他心头一动，伸出的手滞留在半空中。
　　曾经有一次毫不讲理地留她半夜给自己讲故事，想让她留在属于自己的空间多一点时间，好让家里所有的角落都被她的气息充斥，而那天早上他躺在沙发上刚醒来，就看到她下床后恼怒地看着自己后，一句话也没问就转身，他因为她突然的转身一阵不安，怕她生气就蛮不讲理地把她拉回，才知道她是为了怕自己感冒，想要去厨房煮姜汤给他喝。
　　那时候的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急急地小跑着进厨房的吧。
　　郁岑心里有什么在随着回忆被慢慢温热，升腾，最后入肺。

　　跟着木橙小跑的脚步走到店门口，却在右脚踏入店内的一刻发觉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无奈之下郁岑便站在门口等她。
　　夹杂着不断地人声和笑语欢声的巧克力店里，郁岑倚在门口，黑色大衣贴在玻璃门旁的木栏上，些微柔软的墨黑色碎发贴在额前，他看着眼里的那个人急急忙忙地穿梭进人流，最后些微踉跄冒冒失失地到达柜台，跟点单的服务员说了几句后，便一只手托腮地靠在柜台上等待，白色毛衣下露出的手有一拍没一拍地敲打着柜台的桌面，轻而无律。
　　她的指尖落在玻璃门外斜射在柜台木桌的日光里，敲击一下，指尖下的日光抖落一阵，郁岑尘封已久继而斑迹驳驳的心扉上，日光散落一阵。
　　从调制师那里接过一冷一热的两杯巧克力，木橙转身正准备出店去寻找郁岑时，却发觉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小心翼翼地捧着两杯饮料穿过人海，到达门口，把郁岑的热巧克力举到他面前，但对方好像并未察觉似得，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却没有伸出手来拿。
　　木橙心里不禁被他的举动搞得有些纳闷，但又怕他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已经被胃消耗得差不多了，便把他的那杯热巧克力举得更高了一点，想提醒他一下，但这次郁岑仍旧没有伸出手来，仍旧只是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倚在门口，低着头看她，像是要把她看尽似得，一丝走漏的情绪和样貌都不留给她。
　　木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刚想开口提醒他时，对面的人的脑袋却突然离开身后的木墙，轻微地俯下身，微微低头，慢慢凑近杯口。
　　木橙一惊，他不会是要我喂他喝吧……
　　看着他的脸离杯口越来越近，木橙有些慌张但又本能性反应地把杯子微微倾斜，白色纸杯上黑色塑料盖上的杯口覆着郁岑的唇，温热的巧克力液体随着倾斜的角度慢慢流淌进郁岑的嘴中。
　　这家店的热巧克力是用手工巧克力刨片，然后灌入热牛奶做成的，香浓得像把整块巧克力都溶在了杯子里，但口感却出乎意料地不甜腻，带着巧克力该有的那一点点苦，甜的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令人迷醉。
　　木橙的指尖在感受到缓缓倾泻的液体温度时，不自觉神经触了一下，指尖的神经触觉通过臂膀的传送，让脸也不自觉发烫。
　　而眼前这个喝着热巧克力的人却仍旧没有把他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正当木橙的脸因为视觉和指尖不断传来的触觉已经几近滚烫时，对面的人唇齿却突然离开了杯口，嘴角带着一抹似有非有的笑意，巨大的手掌一把将木橙手中那杯属于自己的饮料拿过,木橙的手在触到他掌心厚实的温度的一瞬，不知怎么触电般的闪开，但刚刚的一阵心悸却怎么也逃不开。
　　心悸还未逃开，脸上余热还未消散，手却已经被身旁的人一把拉起，直到他的话语落入她的耳畔，“我们走吧。”

　　从布洛克拱廊沿着布洛克小巷出来，郁岑和木橙走进斜对着的皇家拱廊——墨尔本的传统拱廊购物商场，维多利亚时代拱廊的标志，设计者查尔斯·韦伯以高而精致的玻璃顶棚和欧洲典型的供柱结构为主，拱廊内自然光线非常好，通道两边是橱窗商店，拱廊南端设有神话人物的雕像，还有一个标志性大钟，每小时奏鸣一次，在皇家拱廊的任意一处都可以听到，皇家拱廊不但以其著名的时尚店而闻名，还有很多独具特色的小店吸引着外来的游客，比如塔罗牌读取店。
　　拱廊中有一条不太长的室内街道，马赛克瓷砖和精雕细琢的吊灯以及立柱圆拱天窗都使整个拱廊呈现出一种古朴而现代，庄重又富有设计感的复古华丽。
　　木橙被身旁的人拉着踏过一块又一块光亮富丽的瓷砖，走过一家又一家装饰各异的咖啡店，两边的橱窗上倒映着他们的倒影，两个身影通过那一臂一腕在手指的尽头相连。
　　木橙盯着被他拉着自己的手，刚刚手上的触电感此刻被一阵又一阵手掌上的温度层层包裹，随即又抬起头望着他的后背。
　　木橙看着他的背影，深灰色大衣里宽厚的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像攀住他的后背，可是手掌上被包裹的温度又让她一阵安心，放弃了这么做。
　　这样忽而冲出要攀住他背的冲动，和被他手掌传来温度的安心到放弃的心情不断交替着，木橙不禁抿着嘴偷笑自己这种莫名其妙又略显无耻的心情。
　　可是低着头偷笑的木橙，却没有看到一侧橱窗上的倒影里，有个人和她一样，嘴角偷偷地上扬着，甜蜜四溢。
　　在路过拱廊过道中间的甜品铺子时，木橙的脚步不自觉被铺子里高高地堆着的马卡龙吸引住了，甜美梦幻少女粉色外表，犹如蜜糖般的甜美色调，混合着酥皮中间香草奶油夹馅的微微香气被堆砌在货柜上，甜甜的感觉在每一颗马卡龙的外表四散。
　　就像此刻木橙的心情一样。
　　郁岑由于手被身后的人轻轻拉住，便回过头来，看见她一脸甜腻地看着面前一堆高如小山的粉色马卡龙，直觉性以为这个吃货不会又饿了吧，便问，“你饿了？”
　　木橙听到这种问句竟没有因为觉得对方把自己作为猪的一员而生气，反而不自觉地朝着郁岑那儿靠了靠，躲在他臂膀后，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不饿。”
　　她突然而至的娇柔随着她身上的气息环绕郁岑，他竟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地脸红了。
　　郁岑拿过木橙手中的饮料杯，假装平静地对木橙说，“我去扔饮料。”
　　走到垃圾箱旁边，那股不自觉紧张慌乱的情绪才褪去。
　　他可不能让她太得瑟。

　　转身回去的时候，右手边一家饰品店里的一条手链吸引了他的注意，做工精致独特的设计都让他觉得很适合木橙。
　　看了下还沉浸在粉色马卡龙世界里的安木橙，郁岑走进了店里。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可以把门口橱窗里的那个手链给看一下吗？”
　　“好的。”服务员走去橱窗把展示架上的手链取了下来，拿过来给郁岑看，“这款手链的设计者是一位意大利设计者，名字叫‘heart-love'，设计灵感来自雏菊，雏菊在古时的西方被用来占卜恋情，借由着一片一片剥落而下的花瓣念着爱我不爱我，直到最后一片代表着爱人的心意，而这款手链由十一片水晶制的雏菊花瓣连接而成，也就寓意着占卜到最后一片花瓣时确定了对方的心意。”
　　郁岑的嘴角不禁多了一份温度。
　　也就是，爱我。
　　对于寓意这种东西，他一直认为是女生的专属，商家为了唬人才胡编乱造的一套，可是没想到今天的他也会为了这种无法考究真实与否的寓意而甘心买单。
　　也第一次明白了女孩子为什么喜欢买那种有寓意的东西，即使在当初的他看来乱七八糟。
　　因为，有所寄托。
　　希望自己的故事，也能像寓意里的那样，爱的人到头来也是爱着自己，分离再多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你。
　　正在郁岑询问价钱时，却听见外面有人在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好像是木橙。
　　郁岑马上跟老板说了声不好意思走出了店门，在跨出店门的那一刻，却看到有个人正不断地在拱廊里穿梭，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她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紧张，声音是那么的焦急。
　　就像他两年来不断地寻找着她一样，好像害怕一不小心，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郁岑心里积蓄了一整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翻涌。
　　安木橙，你怕我不见么，你也怕我会不见么。
　　那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害怕再也找不到你。
　　木橙从这家辗转到另一家，在拱廊上无止境地穿梭，却怎么也找不到纪郁岑，正在准备急忙迈出下一步时，手腕却突然被人大力地拉住，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进身后人的怀抱里。
　　她的后背猛地撞入身后人的胸膛上，额头上多出了一份掌心的温度，脑袋被一股轻柔的力量轻轻摁在后面人的心室那儿，他胸膛里强而有力的心跳落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木橙怔然，寻找的慌张和怕他不见的恐惧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包裹。
　　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正当木橙想开口叫他的名字时，却听到一个沙哑到极致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
　　“木橙……”沙哑得差点让她心碎，“别再走了。”
　　木橙的心被这句话沉沉地敲击了一下，一股难言的酸涩从心里泛开。
　　原来，他有这么在意……
　　在他怀里的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当初的离开，居然让他这样难熬。
　　她被包裹在他的深灰色大衣里，冰凉的额头传来他掌心的温热，，刚刚喝下的冰冷巧克力好像在这种包裹自己的体温里，在每一个角落里被温热。
　　下午三点的太阳透过玻璃穹顶照射在拱廊里的两个人身上，两边的露天座位上飘出咖啡的袅袅香气，人们的欢声笑语和某些角落的安静宁谧混杂着充斥在整座拱廊，前上方的标志性大钟钟声响起，在皇家拱廊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然后木橙往身后的怀里缩了缩，用着只有她身后的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
　　“恩，我不走了。”
　　不是没有对不起，只是从今往后，我在你影子的旁边，一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