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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色幽幽相思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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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天,仙都依旧被包裹在皑皑白雪之中,只怪这里的气候十分奇特,三年春三年冬,如此周而复始。
伏芷一从暖室出来,顿时冻得直哆嗦,立马紧了紧衣裳。凡人都道仙都的雪景值黄金万两,可伏芷却无心观赏,只想加快步伐赶紧去仓管里多拿些煤球供暖。
一路低头走得飞快,厨房里备菜的徐大爷在背后连唤几声她都没听见。好在伏芷头上的绒帽被强风卷回身后的雪地,这才让徐大爷给赶上了。
“伏姑娘,你这般着急是要去哪?我在身后喊你也没听见。”
伏芷冻得紧缩双肩,声调乎扬乎抑:“大爷太冷了,我只顾着赶紧去仓管,就没在意。”
一向和蔼的徐大爷看伏芷冻得像只小兔子直跳,笑出了满脸褶子,慈爱的替她拍了拍绒帽的残雪,宽慰道:“八月的仙都还不是最冷的。姑娘怕冷就多注意保暖。”顿了顿:“伏姑娘...我有一事相求,只是...”徐大爷忐忑良久最终并未道明来由。
伏芷眼色极快,最善察言观色,眼瞧徐大爷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已是猜出个七八分,大抵不过是为孙女的事忧心,劝慰着:“可是允九又病了?大爷不要太伤神,待会我备些煤球,您像往常那个时间来取就是。”
徐大爷心中万般感激,慌忙从背后取出一物,关怀道:“允九知道姑娘怕冷,特意给姑娘织了只围脖,一点心意及不得姑娘帮忙的半分,”
伏芷点头轻笑,接过围脖裹紧在脖上,御寒效果不错,欣喜:“很暖和,替我谢谢允九。”
挥别大爷,伏芷再次加紧步伐,一心只想拿了煤球赶回暖室,毕竟暖室的火熄不得。
恰恰返程途中迎面飞过位上仙,只得赶紧伫足停下以表敬意,可那上仙似乎不得芷伏好过,且偏偏停在半空不走了。
眼瞧着那位上仙在腰间不停的摸索着,时不时低头四下寻找。伏芷心细,顿时明了上仙怕是丢了什么物件,连忙帮衬四下寻着,正巧在墙脚边看到一雕刻精致的桃木匣子,不似下人的物品。
“上仙,上仙。”
悬浮于空的屈墨低头看到一女婢仰面呼喊,又见她举起自己遗失的盒子,立马飞身而下。庆幸东西是落在仙都了,要万一落在都外怕是难以寻回,要是寻不得,他算是倒了大霉。
屈墨身披紫袍,衣摆轻浮飘然落地,接过木匣子端于掌心细看片刻,良久呼出一口冷气,紧了紧单薄的衣衫苦笑:“你们仙都可真冷,我这神仙都受不住了。”
伏芷上一次见神仙是两年前西海龙王寿宴上远远瞧见了煌辰上仙的背影,一袭白袍,墨发三千,垂泻于肩,身姿飘渺,当下便瞧出神,直直的从菩提树支上坠入池塘,惊了一池打盹的鱼儿。道不明是上仙在笙箫鼓乐中听见了落水声,还是瞅见一黑影落入池水之中,回首朝这个方向瞧了瞧,大抵是月色朦胧看不太清,瞟了一眼便转了身。
如今,这么近见神仙还是第一遭,更加谨慎了几分,回道:“上仙可是头一次来仙都?仙都气候严寒,上仙可多穿些。”
屈墨轻笑点头:“你倒挺乖觉,是在何处当差?”
这一问,把伏芷惊着了,不知上仙为何询问这等小事。初来仙都之时,芷伏处处小心,唯恐生出事端,待人处事都退让三分,生怕一个疏忽被赶出仙都。
屈墨看着这小丫头惶惶不安之状,心下了然,换了种说法继续问道:“你帮我寻回东西,我自得感谢你一番,可你不告诉我在哪任职,我是如何谢你才好呢?”
“上仙严重了,任职于仙都之内,便是我份内之事。能帮上仙找回物品,小人已是万分感激,切不能再讨赏了。”伏芷一番话说得字字得体,百般动情,就差抹把泪水以表忠心,要不是气候如此寒冷,她也是哭得出来的。
明眼人一瞧便知她是有意不说,但屈墨却是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刚刚夸你乖觉,现下倒是愚笨了几分。你我自是清楚,我有意赏你你却不要,可外人并不知其中缘由,届时我要被传得一小气的名声,该是如何是好。”
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伏芷自知是躲不过了,不得不道来:“小人在西厢暖室当职。”
“暖室?”他眉眼微微轻佻,似是不信,语气略微加重:“暖室酷热,可不是女子能待得地方。”
“小人贫苦人家出生,这差事能做得来。”
屈墨上下打量一番,模样是寒颤了些,面色蜡黄,细眉细眼,不似富贵人家出来的,好在心思机灵:“得了,时候不早我还得送东西,回去候着吧,本上仙有赏的。”
“谢上仙。”
芷伏候等上仙飞身离去,顾不得逆冷寒风,一路小跑的回了暖室,好在炉火未息,心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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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聚天地灵气,落泰山之巅,临近天界,远离尘嚣。主供各路神仙清修,过路歇脚之处。
都中有内外之分,四殿四厢之隔,如外城东西南北各四厢,内城青云,落九,椒房,羲和各四殿,而各殿又细分出各宫,玄槿大人的惜云宫,煌辰上仙的太晨宫等。
外城四厢专供下人杂役干活,多是凡人。内城四殿,则住着各路上仙。凡人严禁进入内城继而四殿分别修建四关卡。百丈高的围墙相连,结界护城,整个仙都成‘回’字形,凡人插翅也难进内城。
而四厢打杂的也并不是清贫人家,多半为富贵之人,主因都中仙气护体,连井水都沾了几分仙味,延年益寿,滋润养容,不在话下。既而越发有钱人家疏通关系趋之若鹜,像伏芷这类姿色平平,贫苦之人少之又少。
近几日,伏芷瞧着炬雍珠的光泽愈发暗淡,惶恐自身疏忽毁坏宝物,掂量几分遂是告及暖房齐管事,得知炬雍珠只是枚普通圆石,其内在法力是仙气聚齐珠内所致,所以百斤煤块装入珠内也可轻松拿起,可要是坏了,一车一车运煤甚是辛苦。
“这珠子光泽愈发暗淡是要坏了吗?”伏芷问得小心。
齐管事掌管整个暖室运行职责,懂得自然多些,解释称:“光泽暗淡,可能是珠内仙气流散,你上回往里装煤炭的数量是不是少些了?”
暖室提供整个仙都的供暖,马虎不得,细想一番,确实较以往装得少了,如实告诉了齐管事。
齐管事一脸心事,耽搁片刻才缓缓道来:“那就是了,仙气消散会装得越来越少,既然你掌管炬雍珠,那就将珠子送去羲和殿,玄槿大人自会管的。”
伏芷点点头,小心收起珠子,望着一脸忧心忡忡的齐管事,只见他身旁放了副针织和她相似的围脖,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悄悄的退出了暖室。
刚出了暖室,又是冰水两重天,还未来得及戴上绒帽,脸颊立即挂了两朵红晕。
伏芷拿着珠子一路走到羲和殿,看门的人全身裹紧衣物好似棉球,手中拿着手炉正打着盹,像是常年练就似的,伏芷还未走近跟前,棉球一个抖擞便醒了,估摸着听见了踏雪的吱吱声。
他从层层毛绒衣裳中露出两枚黑眼珠子,上下转悠两圈,刁声浪气地说:“停住,停住,怎么,还想趁我打...呃,大意的时候潜进仙都内?”
伏芷只觉得这人逗趣又好笑,拿出炬雍珠放在桌上,轻声细语道:“这是送去给...”
还未等这番话说出个名头,棉球鼻子吭声冷笑:“哼,连个盒子都没有,一枚破珠子沾了些仙气就想当宝贝送给煌辰上仙。东西留下,签个名字,走吧,耽误我睡...值班,谁负责。”
眼瞧他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半眯半就又要合上,伏芷重重一拍桌子,将炬雍珠推至跟前,语气强硬几分:“这是要交给玄槿大人的珠子,暖室急着要的。”
看守的人本就吊儿郎当的坐在靠椅之上,这一拍愣愣将他吓得一头栽进雪里,伏芷抿着嘴唇以防轻笑出声,不知原来看守仙都的人也有几分神仙的脾气。
吃了苦头的看守人只得接过珠子,瞪了一眼伏芷将珠子收入房内。仍旧不悦道:“知道了,交给玄槿大人的,等弄好了会差人送去暖室的,快走吧,快走吧。”
还没走多远,伏芷扭头看见那看守人捣鼓的支了块牌子,赫赫然写了两个大字‘勿扰’,然后窝在靠椅上继续打着盹,这么有性格的看门人还是第一次见。
好不容易从暖室出来一趟,念着有人照看也不捉急回去,一路出了羲和殿直奔东厢下人的住处而去。见了允九,病情有所好转,心安不少:“好好养病,身体差了,这房间就燃得暖和些,暖室虽供有暖气,可提供完内城后这外城毕竟就差了些。如若还需些煤炭就叫爷爷来拿,不打紧的。”
允九抿着泛白的薄唇点点头,徐徐握住芷伏的双手,一股寒意从掌心传至心底,“姐姐的手真冰,难为这么远还来看我,允九再给姐姐织副手套吧,免得姐姐大冬天手凉。”
“你身体差就不要再织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好生歇息,别把自己累着。”她很关心允九这个丫头,当做妹妹般爱护。
离开东厢,天色已晚,东西厢交错的一带偏远,不常有人走动,月光照亮一片残雪,虽幽冷好在也明亮。借着凄凄冷清月光,伏芷踱步登上外围城楼,如同去年那样。
城楼大门每逢月初开一遭,无需闲人把守,登上城楼十分容易,但因无人打理,城楼积雪没入双膝,行走不便很是困难。而城墙修砌泰山断崖之旁,地势险峻,丝毫不担心外人潜入。皎洁月光下,放眼望去,奇峰罗列诡异狰狞,伏芷向着家乡的方向眺望很久,久到明月当空已是最亮。
她看得出神,全然不知身后有人一同站了很久,回身一个踉跄跌入一人温暖的怀抱。
心下猛然一惊,慌忙起身,借着月色看清了来人相貌,虽不知是谁,但装扮并非常人,近膝的积雪,芷伏一个行礼再次跌入他的怀中。此人似是喝了酒,馥郁的酒气从他怀中飘散开来。
那人扶起她的肩头,将她支起,背着月色看不清她的脸,声音醇厚带着丝没落:“你是何人?”唇畔轻启,酒香扑面而来,芷伏虽然酒量不错,这会却晕晕乎乎像是醉了。
伏芷明白登上城楼已是犯错,现下大气不敢出,艰难摆动手指画符,试图略施法术迷晕此人。
这人身形一怔,握肩的手加重力道,倾身凑得极近,醇香的酒气带着暖暖的吐息喷在她耳廓上,又痒又麻。
“你不知我是谁吗?这种小法术也想迷晕我吗?”他低声笑着,声调平缓悠长,听不出喜怒哀乐。
伏芷这一次大惊失色,能识破她法术的人只会是仙,且仙位绝对不低。肚中一阵懊恼,真不应当使用法术,登城楼是小错,对上仙施法是大祸。
伏芷满身冷汗,思绪运转飞快,只想找个法子脱身。可区区凡人又怎能与仙人对抗,简直以卵击石,她已做足了接受惩罚的思想准备,哪知上仙有意放她一回。
“罢了,今日我不想罚任何人,你走吧。”声音骤然变得低沉,却也态度温和。
甩开钳住她肩膀的的手,伏芷一刻也不敢多留,撒腿便跑,城楼积雪极厚,途中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却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