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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夜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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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肖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云丝床上。这个熟悉的地方,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释放。
满屋子的桧木,充满日式的清新,纯粹实木的颜色还有阳光让它显得干净而温暖。只有些深棕色、艳红色的绒布和白色的纱丽做了点缀装饰。房间很大,正对门的墙中央有一个大壁炉,前边有两张椅子和一张茶几,右边临窗的就是一张宽阔的柔软的床,此刻肖吟正躺在上面。从左边踏级而下,是厨房和餐厅了。而大门的那堵墙,除了门,其他地方都被做成了书柜,满满整墙,好像一个小型图书馆一样。
这时候,图书馆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额发遮住了双眼,但遮盖不住俊秀的模样,只是脸上却布满了阴沉,与这个房间的温暖恰恰相反。他径直走到厨房,把超市的纸袋放在台板上便开始做饭。
“你肚子应该饿了吧,等一下。”外面似乎是下起了小雨,白色的衬衣上沾了些水汽,但这些都阻止不了他熟练的动作。其实他的声线并不低沉,但是语调却阴冷至极。不过肖吟无所谓,她早就习惯了。除了和病人交流的时间,他几乎不说话,那时候这屋子里可比现在阴郁得多。
“我怎么在这里的?”肖吟撑起身子,低头看自己身上宽松的睡袍,一边问一边从床边的榻子上抱起自己的衣服,走进洗手间去。
“你的小朋友给我打的电话。”男人还是背对着房间,漫不经心地说着。
如果不是他的话太少了,或许他们也算是好朋友吧?肖吟经常在心里这样想着。斯龙,自己的心理医生。肖吟确实没什么朋友,估计凯利是翻了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里除了杂志社的同事,应该就只有斯龙的电话最多了,所以才会打电话给他的吧。
换好了衣服,肖吟坐在沙发上,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快速回放着上午看到的景象。整整十年了,那个噩梦已经整整十年,可是到底要怎样才可以解脱?姐姐的离奇死亡、其他五十二个人相似的遭遇,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人丧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跟那个有关吗?可是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那么多人?肖吟不断地思考着,却怎样都想不出答案。
斯龙做好饭菜端到桌前,肖吟手捧起碗,木讷地想着,手只是机械地把米粒送进嘴里,打打牙,也没有尝出个味道来。斯龙的额发还是低垂着,眼帘亦是如此,而手中的筷子拨动着饭菜,一口一口遵从着似乎是定制的节奏,从容地品尝着晚餐。
“不认真吃饭的话,就不要糟蹋我的食物。”良久,斯龙忽然开口,一句话打醒了神游不知到什么地方的肖吟。
肖吟面上一羞赧,然后飞快地扒了几口饭菜到嘴里,一嘴的食物,边咀嚼着,边口齿不清地证明着:“有啊,我有认真在吃饭啊。斯龙做的菜最好吃了,我最爱了。”
斯龙没有理肖吟这般无赖的样子,还是是按照固定的节奏,继续默然不语地用餐。直到最后一颗饭粒干干净净地被消灭,才把碗筷整整齐齐地放在桌面。
“你的心里既然有这么多的疑问,为什么不自己去调查呢?这几年来的噩梦,都是因为你姐姐那时候的求救吧?因为你目睹了那一场事故,所以才会一直好像活在地狱里。可是你是一个记者,找出真相不就是你一直在做的吗?”
肖吟诧异地看向斯龙,今天有些反常,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的话过,今天斯龙却突然说了这么多。她并不是惊讶斯龙看穿了她的心思,因为她一直知道,斯龙拥有那样的能力去看透人心。否则,依他的不善言辞,又怎么能当心理医生呢?可是肖吟,不论记者的敏锐度多强烈也看不穿斯龙的心,他似乎是没有心的。肖吟望着斯龙,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斯龙,你今天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你是不是对这件事特别在意?难道说……”
“没有的事。”斯龙打断了肖吟的话,“你只是惊吓过度,没别的问题。”他把碗筷收到厨房,不再说什么,带上门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肖吟盯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每次都是这样,当被问及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就会把自己丢下去逃避。自己是心理医生却还是无法发现自己懦弱的地方。肖吟微微摇了摇头,专心吃起饭。
当她收拾完残局再次赶向杂志社,思绪却一直围绕着斯龙的话。的确,他的话很有道理。这件事似乎也并非无处可查,凭直觉肖吟断定PSP与这件事有很大的关联,他们一定隐藏了什么。尤其是吉仲平,似乎知道很多。可是这种机密组织研究的不是花点唇舌就能套出来的。但斯龙的话激起了肖吟的斗志,现在心中所想,仅仅只有“找出事实真相”。
“肖姐?你怎么又回来了?”正窝在办公室的资料堆里吃着泡面的凯利,被突然出现的肖吟吓了一跳,好像被抓包的学生,忙不及地收拾残局。
“还好你还在。”肖吟却完全不在意,毫不吝啬地送去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她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向凯利道谢,不过或许别人明白不了吧。
“凯利,你帮我搜集一下这十年里,类似这次案件的资料。所有的受害者以及家属。对了,大概的数量有53起。”肖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压低了身子,在凯利的耳边悄悄说道,“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保密,嗯……我明天想要拿到资料,这边的事情就拜托你啦!”
回到一个人的家中,已经是黑夜十分。肖吟锁上房门,就靠着门背深吸了几口气。房间的灯没有打开,她熟门熟路走到书桌前坐下。手提电脑在打开的瞬间发出荧荧光芒,给这个黑暗的屋子带来了清冷的感触。每个有采访人物的日子,她都会在结束工作后撰写工作日志,一边回忆着细节,一边专心致志地敲打着键盘,详细地描述。但就在她没有注意的地方,有水流从悄然无声渐渐变成了“哗哗”,从脚趾开始蔓延,不断攀爬。它们逆流而上,顺着衣服的棱角和肌体的线条,温柔地把冰冷的力量纠缠到一起。当肖吟终于感受到躯体传来的异样,全身仿佛被一尾巨蛇用冰冷的身子缠绕住……不,那不是蛇!那是……
肖吟忽地收住手,双瞳几乎扩散到了最大限度,她看到,在她脑海中的房间里溢满了鲜血,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而自己的膝盖经泡在血水中……不,它还在不断加注,用越来越快的速度淹没自己!
肖吟猛地低头看去,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的黑暗中,哪怕伸手开灯也只是空荡的房间。可是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深刻得让她哆嗦不停。她又猛地一抬头,眼前又浮现了一些片段——这时,她的右手也跟着猛烈的抖动起来。她看到了!她看到一个男孩,正在看着一本书,当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那个房间仿佛到了次元空间,充满了就好像刚才那样不断上涌的血水。而在那本书里,走出了一个美少女,向少年走去,用手抓住少年,就想要带他走进书里。刹那间,有一个小女孩破门而入,冲入了这个次元空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掰开了拖住少年的手,可是自己,却被吸入了那本书中。
“斯龙!”肖吟大声地喊了起来。
那个少年就是斯龙,十五年前的斯龙!肖吟心头一震,莫非这才是斯龙的妹妹斯凤死亡的真相?肖吟回过神来,起伏着胸脯,细细理了下思绪。现在她可以肯定地说,斯龙一定和这件事有关,就好像自己,因为姐姐而卷入了这个事件。
肖吟呆坐着,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记录。她只是忽然了解了斯龙,那样的沉默和自闭是因为内疚吧。并非没有心,而是因为有一颗活生生的心,一颗正一直滴着血的心。肖吟想起了自己,自己也不是因为自责无能而坠进心谷最深处的寒潭吗?这十年来,几乎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成天精神衰弱的模样,只能靠浓厚的妆容来遮掩。这难道不可悲吗?
肖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凉凉的笑意。而后,一粒水珍珠滑落下来,沁入双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