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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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家百无聊赖地闷了五天，周庭宇终于告诉我堡垒使者昨晚离开了。我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缠着周庭宇陪我去旧城区逛街。他对我一向脾气好，说反正最近公司事情少，干脆翘一天班陪我玩一玩。我高兴坏了，立马去化妆挑衣服。虽说最近发生的事都被有惊无险地一一化解，但它们像苍蝇一般在我周围飞来飞去，肮脏、灵活又烦人，我只能躲在罩子里等它们失去兴趣自己飞走，真觉得憋屈。
不过现在我又自由了。我坐在镜子前，拿着浅灰色的眼影小心翼翼地在眼皮上描绘着，边微笑边把嘴唇刷上薄薄的一层玫瑰色。春日的早晚还有些冷，我挑了暗红色的丝质衬衫，外披一件浅灰色流云翻领的羊羔毛外套，配深铅灰的小脚裤，套上黑色的过膝长靴。又给周庭宇找了暗蓝色的西装外套，我一直觉得他穿这个颜色最好看。
今日阳光明媚，他驱车带我驶离新城区蓝绿色的天空。一离开大蛋壳我便被外面原始的空气呛得连连咳嗽，周庭宇笑我才在家里呆了没几天，肺就被养娇了。街上人烟稀少，大家都去上班了，我们开着车畅通无阻地行驶在道路中央，有股城市主宰的潇洒放荡，我哼着歌心情愉悦非常，偶尔撂下工作偷跑出来放纵一下的感觉真棒！
我们先去医院叫醒装睡的徐依。这丫头睡了几天精神好了不少，一起来便乱跑乱跳，积攒了满满的活力终于能起床发泄发泄。她削完水果去拖地，拖完地去擦窗户，擦完窗户还是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换上我给她新买的运动服下楼跑步去了。
“我怎么觉得你妹妹有点精力过剩啊？”周庭宇和我站在擦得闪亮的落地窗前，遥望楼下扎着马尾一圈圈跑步的粉色身影。
“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活蹦乱跳根本静不下来，百分百单细胞动物。”我边吃着她削好的雪梨边数她跑过的圈数，拽拽周庭宇的胳膊，“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他咳嗽了一下：“可爱可爱，可爱得有点吓人……”
这样子的确不像个需要做复健的病人……既然如此，我提议道：“不如接她出院吧，我看她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跟医生说一声，安排她明天做次全面的检查，如果没问题就让她回家里住吧。”
周庭宇去找医生，我则拿了瓶水下楼找徐依。我问了她的身体情况，小妞自我感觉一切正常，精神焕发，一点儿病后虚弱无力的感觉都没有。不仅如此，她还嚷嚷着要我带她出去尝美食买衣服。我原本可计划着和周庭宇过二人世界的呀……但拗不过她，被她精力充沛地满世界拖着玩玩闹闹，真不知谁是拖油瓶。周庭宇彻底沦落为司机、提款机和拎包员，提着大包小包高冷地站在店外保持形象。我趁着徐依在试衣服过去拉拉他的袖子，那小妞太粗线条，对这种暗示一向浑然未觉，晚上一定好好补偿你。
徐依逛得心满意足后我们把她送回医院，像请走了一尊大魔王，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刚才边逛边吃，虽说精神疲惫但一点也不想吃饭，周庭宇提议去公司顶楼喝酒，我欣然答允。现在正是一天工作收尾的阶段，同事们多在各自忙活，没几个人注意到我们上楼。Linda帮着周宏迹在处理周庭宇应该干的事情，看到我俩点了下头，又职业地埋首继续干活。周庭宇也不去看一眼他们的情况，只拉着我走进办公室，从冰酒桶里拎出一瓶香槟，拿了两个玻璃杯从书房走上天台。
因我素来体寒，他把酒搁在一边等温。我和他并排靠在栏杆上沉默地看风景。日落西沉，橘红色的太阳牵动着万缕暖阳，把云朵的边染成了金色，带着所有灿烂的光芒缓缓下落。背后吹来的风开始变得寒冷，而我面朝夕阳，照着它即将逝去的光，觉得温暖非常。旧城区低矮的灰褐色楼房显得沉默而坚毅，弯曲的道路向远方无限延伸，直至与模糊的灰影融为一体。前两年新栽的树又开花了，青绿色的棉絮洋洋洒洒地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风一起便被轻易吹上了天，在天空里跳一段舞，再慢慢悠悠地飞向它们新的归宿。
我不自觉地微笑着，喃喃道：“周庭宇你知道么，我现在真的觉得很幸福。”
感受到他清澈温暖的目光，我未看他，平静地望着夕阳：“我有很多话想说，你听我说就好。”
“堡垒里没有四季也没有昼夜，日期只是空落落每天翻过的数字，并不会像这儿一样有体感温度的变化。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现在想来，只记得冰冷虚妄，不仅是人们的机械和冷漠，有时候甚至连环境也分不清真假，不知道是真的活着，还是梦境一场。临走时我并未料到今天的情景，以堡垒中普通人的思维来想，我不过是晚几天去死罢了。后来我们翻山越岭地来到星城，初来乍到时日子过得艰难困顿，像什么都不懂的外星人一样，事事都得小心谨慎，说话前先过三遍脑。混进旧城区后生活平淡安稳，再后来徐依出事，我差点被迫与狼为伍，幸好认识你弟弟及时救我于水火之中。”
“爱上你之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多疑，甚至也不再那么周密聪明，我觉得自己变慢了，变温和了，虽然我杀了倪芙雨，我依然觉得自己比以前善良。这也有徐依的功劳，刚出来时我总盘算着怎样把她这个麻烦的包袱甩掉，自己游戏人间，后来她的真诚天真打动了我，我觉得自己可以像正常成长的人一样去信任别人。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让我觉得自己被完整地爱着，觉得心里很圆满，你像温柔的光坚持不懈地寻找我心里连我自己都不知在哪的火苗，直到把世界点亮。”
“以前我对爱情不屑一顾，在我看来男人不过是消遣利用的工具，人与人之间并无二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结婚，觉得一直恋爱下去就是最好的状态，甜蜜新鲜，觉得男女成婚不是为了钱权就是贪图美貌，要不就是家长逼婚奉子成婚。可是当你给我这副耳钉的时候，你说得那么正常和自然，我居然也随口答应了。那一刻我发觉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心，亦明白了女孩子答应求婚不为别的，只因为很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现在所有的麻烦事都解决了，我有种功德圆满并且可以功成身退的感觉，想要云窗月户、花前月下，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周庭宇蹲下身摸了摸酒瓶，“啵”地一声拔开塞子，给我倒了一杯，说，“世上有几人有这份运气，可以碰见和自己最契合的另一半？我碰见也得到了，虽然下半生不会太长，但心里有你的每一天都会很幸福。”
我试了试酒温，杯子冰冷得结了细密的水珠，酒却微凉得正好。一杯下肚，我见他没给自己倒，帮他满上：“你不喝吗？”
“一会儿还要开车带你吃饭呢。”他象征性地碰了下杯子。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替我喝吧，别浪费好酒。”他把自己的杯子递给我，湛蓝的眼眸格外动人，“你微醉的时候最迷人了，像困倦的小猫一样，又娇又软又笨。”
“你才笨呢！”我边瞪他边把自己灌醉。
我喝了半瓶，半倚在周庭宇怀里半靠着栏杆，享受酒精扩散全身轻飘飘的舒畅释放的感觉。夕阳在地平线做着最后的挣扎，光芒扭曲成芥绿色，我眯着眼努力远望，那像极了不愿沉寂的向上逃逸的灵魂。天地尽头是死亡，城里飞扬的棉絮像是初生的幼小懵懂的魂魄，这画面美得我不敢看却丝毫挪不开视线。
我觉得这酒上头得厉害，比平常更容易发困。我扶着周庭宇的胳膊转过身，扑到他怀里，几乎站不稳，整个人的重量都靠他抱着。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好困……”
他拍拍我：“酒好喝吗？”
“好喝……”我已困得不想睁眼，意识也跟着渐渐昏厥。
“可是我下了药。”
药？什么药……
周庭宇抱着我慢慢坐下来，让我的头靠在他胸口。我觉得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努力保持清醒，竖起耳朵追寻他的声音：“堡垒那些人并没有走，是我骗你的，他们一直在找你。以我的能力只能瞒到今天，对不起，我拖不住了……”
他还在说着什么，我的感官却像一个小小的我，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躲进了茧里，他的声音随着光线被越织越厚的丝线彻底隔绝。我好困好累，用残存的意识缓慢思考他刚才的话。云端在找我，而周庭宇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只能把我迷晕了交给他们，是这样吧……我一个人能换得一家人的生存，真是一个合理又划算的决定呢。或许这就是我以为侥幸躲过、迟迟未来的报应，倪芙雨为了家庭牺牲自己，如今轮回业报，你也要为了自己的家牺牲我了。我觉得自己在流泪，心痛得崩溃，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完美，被自己心爱的人杀死、相拥，我想到他梦幻的湛蓝眼眸，想到我在最后一缕阳光中飘散的橙紫发丝，这画面一定是极端绝望而又圣洁的。但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甚至不觉难过。光和风都被挡在外面了，我抱着无意识的自己在黑暗中闭上心灵，我只有我。
我觉得自己在摇晃，指尖湿漉漉的，水声巨大而烦扰。我睁开双眼，明亮的整片肉红色天空逼得我又重新闭上眼睛，我缓缓坐起来，看见自己身上穿了亮橙色的救生衣，迷茫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我坐在一条看着很不结实的橡皮艇上，漂在湍急广阔的河流中样，时不时有水花溅进船内；两岸是连绵不绝的丘陵，水汽湿润，雾白的烟雨像天上的云朵快速地在山与树之间穿行。
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做梦吗？橡皮艇的中央放着一个褐色的箱子，我爬过去打开盖子，里面有许多瓶水，一些干制食物，医药包，小刀，手电筒和信号弹。这，这是求生箱？我不明所以，跪着发愣，忽然船身猛烈地一晃，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从我救生衣里蹦了出来。它连着根绳子系在我脖子上，盒子上只有一个按钮，我想了想还是按了下去。
“杜若！你听我说！”这声音……是周庭宇？他语气很急，周围杂音不断，轰隆隆得很难听清。我不解地拍了拍脑袋，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想起来。
“有我们认识的人泄密了！我不知道是谁！云端要抓你，我虽保不住你也不可能把你交出去！你听好，顺着河漂流而下你会见到人的，你一定要活着到那里，这是你仅存的生机。徐依你不用担心，她病情特殊，见过的人又少，我会让她假死脱身。”
仅存的生机？我一下全想起来了，两行眼泪潸然而下。他的意思是说，我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我才刚得到我想要的生活啊？现在要把我流放到不知何地，那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是一场空吗？我看向四周汹涌湍急不知深浅的灰色河流惘然地不住流泪，若不顺从便只有纵身寻死这一条路了。可是我看看身上打了两个死结的救生衣……
反正已经这样了，想什么都没用了。
我崩溃得很彻底，茶饭不思，不知日夜，身体虚弱无力，迅速地消瘦下去，只有饿到胃疼难受时才逼着自己吃下一些东西。但就是这样，在我弹尽粮绝时，周围依然是无穷无尽的茫茫大河。我不知自己漂流了多远多久，在我饿得头晕眼花时河流突然变窄了，水流却更加湍急，我觉得自己跳下去就能抓到岸边的石头，但我知道已经被抽空了力气又不会水性的自己下水就会被瞬间冲走。我恍惚地跪坐着，几个小时后我远远地看到了河流的尽头，连山脉和树木都消失了，那是一个不知有多高的瀑布口……
我反而笑了。我活得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