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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2章 ...

  •   隔天下班后周庭宇陪我在新城区的草地上散步,一路说说笑笑被我拖去逛新开的面包店。这间面包店就是去年云端批准建设的第一批商业区之中的一家,仿古地建成了旧式教堂的样式,外观繁复而充满意蕴,不过它始终是商用建筑,没有那种礼拜堂的神圣气息。周围的草坪暗青,上面种了几棵墨绿色的松针,背后是巨大的钟楼。我仰头望向“教堂”削尖的顶端,十字架上很有意思地雕了两只黑青色的鸟,站得笔挺,小眼睛晶亮地看向远方。
      新店开张分外热闹,人们穿梭在货架间,挤挤攘攘得再进来两个人就到了相当拥挤的程度。我一进门便被整齐排列的各色茶粉吸引,玫瑰、橙子、山茶等花果磨成粉状装在拇指高的小瓶子里,精致而可爱,五颜六色地码满一整面墙。可惜我还是喜欢在家自己捣腾,这些茶粉非常昂贵,新城区的富人们为了图个方便真愿意被宰一刀。
      周庭宇扬手招呼我去挑选面包,我会心一笑,他知道我相比蛋糕更偏爱面包。刚烤好出炉的面包就放在竹篮子里,看起来松软可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旁有人包裹那些凉掉的,拉开玻璃门,扔进柜子里。我挑得眼花缭乱,何况面包的油麦香让我十分愉悦,即便人很多,我也不想快些选完早早离开。我拿着篮子看得兴致勃勃,每一个看起来都很好吃啊,可是价格昂贵,拿得多了明天也吃不完,真伤脑筋。我站在原地纠结,不一会儿周庭宇就站在收银台前喊我的名字,结帐队伍很长,他提前替我排队已经排到了头。于是我保护着面包小心地从人群中挤过去,这么几个居然结了五百八,我看着店员娴熟地用油纸逐个包裹,心想有钱真好啊……
      周庭宇帮我捧着纸袋,我们跨出门时头顶忽然亮起了红灯,一时间警笛大鸣,店里所有人都“唰”地扭头看向我们。我递给周庭宇一个不解的眼神,正好看到收银小姐咧着嘴意味深长地笑着对我说:“这盏红灯很少会亮起来。”
      一个黑衣男人从收银台后的办公室走出来,把我俩请出了大门。他看也不看周庭宇,只要求我配合女店员搜身。我和周庭宇交换了一下眼神,他蹙着眉头摇了摇头示意我配合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由于我没带包,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从我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两瓶茶粉。
      “不是我拿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我的口袋里。”我当即辩白,这明摆着是有人故意诬陷我,借我往周庭宇身上泼脏水。
      他无任何不悦之色,气定神闲地帮我讲话:“恐怕哪位客人一不小心塞错了口袋,我女朋友没有必要这么做。”
      黑衣男子一手抛玩着那两瓶茶粉,毫无诚意地同意说:“没错,这肯定是一场误会,我店完全没有怀疑二位的意思。但是我们的警报系统是连通警局的,二位马上会面临一点小小的麻烦,在这里做事我们不敢马虎,还望周先生多担待。”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方已有一个闪烁的光点在迅速向这儿靠近。周庭宇忧心忡忡地站在我身后,神色飘忽不定。我感觉此事蹊跷,既像冲着我来的又像冲着他来的,这做派又不像商业对手在故意搅局。倪芙雨的事情我已了结,也没听周庭宇说他特别得罪过谁。
      时间紧迫容不得我细细考虑,转眼间警方的摩托车已横在了我俩面前。那警察跳下车,摘下头盔和护手,拿着记事本转过身来早有预谋般冲着我邪魅一笑:“下午好啊。”
      看到他的脸我大惊,我感觉整张脸都僵了,连牙关都在不住颤抖,考虑到周庭宇还站在我背后看着,我比着口型对他说:“常骏,你想干什么!”这家伙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是要揭我的老底。他是得了绝症还是欠了一屁股债?或者跟沈修杰一样被嫉妒逼得发疯了?有什么事大家好商量,来这一出是想要我的命?
      两个店员早不见了踪影,当真是一伙的。周庭宇迈了两步到我身旁,一手揽住我的腰,感觉到我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他怀疑地飞速斜了我一眼,后光明地与常骏握手:“这位兄弟,工作辛苦了!”
      常骏毫不顾忌周庭宇,精明又阴狠地盯着我:“别来无恙啊。”
      我见事情已被他搅得彻底无法挽救,索性回敬他一个笑容:“彼此彼此,先前不知大律师多才多艺、神通广大,还有这番本事呢。”
      我原以为周庭宇听到这话会惊异地回头看我,他却根本没理睬我,自顾自地跟常骏沟通:“我是周氏的周庭宇,刚才店里发生的事纯属一场误会,你看能不能卖我个薄面?”
      “这是自然,周总您放心。”他抬了抬眉毛,似笑非笑地打开记事本,“不过杜小姐是有案底的,入室盗窃,这我就没法帮忙消掉了。恕我多言,周总,您是否真的了解你的未婚妻?我劝你好好查一查,她可不是个简单的姑娘!”
      “多谢提醒。”
      常骏点到即止,戴上头盔离开了。
      周庭宇紧紧拉着我快步往家里走,捏得我的手生疼,我怕他生气就地发作,加上知道自己今天算玩完了,再疼也不敢挣脱。当初被常骏胁迫入室盗窃的事情我可以编故事推卸责任,但我是无论如何也经不住周庭宇查的,他马上就会知道我是个前二十年都不存在的人,进而推测出真相……我心已惘然,这次周庭宇再爱我也断不可一意孤行地将我留在身边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放我离开是最乐观的结局。
      家里其他人似乎都不在,周庭宇果决地把我推进卧房,锁上门拉好窗帘。他沉默地坐在床上,不看我不动怒也不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惨白的墙壁不知在想什么,让我觉得危险异常。我尝试着拉了拉他的衣袖,感到他气得双臂用力,紧握着拳头。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对我,可我能怎么办呢?就算我再信任他,我也没有把握说出真相后他能够友善地对我;若我今日不给出一个解释,就算他不去查,感情也已出现裂缝。
      窗外的风吹得那树叶倏倏作响,天色暗淡几近黄昏,我总觉得窗帘后隐藏着妖物狞笑的面孔。我坐在床上,从背后温柔地抱住他,额头搁在他的肩上:“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有些事我真的不能和你说,并非我不愿意。过去的事情对现在是有影响的,像钻进骨头里的虫一样,我很害怕有一天决心要把它取出来,它却愤怒地先一步把我的骨髓吸空了。”
      周庭宇似乎根本没在听我说话,身体僵硬,手臂绷得青筋暴起。
      我只好解释道:“刚才那个警察根本不是警察,他叫常骏,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我们互相掌握着对方的弱点,入室盗窃是我被逼无奈的,我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吃错药跑过来,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
      我抱了他一会儿,他还是不理睬我,我绕到他跟前坐着,红着眼睛盯着他道:“你为什么不质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连火都不愿意对我发了吗?”
      天暗得很快,房间里的角落已被阴影掩埋,唯有半落的太阳透过窗帘在床上映着一片暗青色的光。周庭宇像石雕一般一动不动,我想他这次真的气到不肯再理我了。我心里好痛,也许你是累了,不管是大漩涡还是暗河汹涌,都不是人心甘情愿去涉足的。我只是海上无根的植物,为了去目的地依附在船身,我随时可以留可以走,但你不可以,承载肩负得太多太多。我不可能自私到让他为了可有可无的我而冒险、牺牲,在他身边将近两年,我明白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也明白命运的不可逃避、不可悔恨。
      良久良久,我拉起他的手,努力掰开他紧握的拳头,贴在我脸上自顾自地说:“也许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起……我只想告诉你,有时候我就像你在工作里遇到的那些事一样,不是我非要往湍急汹涌的河里跳,而是岸上的人举枪指着我,我不过是想找一条可以继续走下去的路。”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悲凉的情绪,抓着他一侧肩膀开始抽泣。我不知道我是在为谁哭、为何哭,心里却真的非常难过。
      “别哭了。”周庭宇叹了口气,抱着我拍怕我的背,“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我本为他还肯抱我而窃喜,听到下一句便惊呆了,猛地抬头诧异地问:“什么?你都知道什么了?”
      “你刚跟我在一起时我就调查过你,”他帮我抹掉眼泪,“我很难过,你不信任我,到刚才为止你都不肯主动坦白。”
      “对不起……我还是想问,你都知道点什么了?”
      周庭宇摸摸我的头发:“虽然有人替你做过手脚,但仔细查能轻易发现你不是星城的居民。去世的父母和成长经历可以伪造,但你没有儿时的玩伴,没有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和你有关系的人空有一列名字找不到真人。换句话说,前二十年的记忆,我要你编你也编不出来。”
      我茫然地流泪,心想我果然还是太嫩了。
      “所以你老实告诉我,”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我看见一片清澈的海洋,无风无浪,“你是这个世界的人吗?还是因为时空错乱从异时代跌进来的?”
      我鼓起勇气说了实话:“我是从堡垒出来的,徐依也是。”心中忐忑不已,担心他的反应。
      他反而舒了口气:“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会哪天突然不见了呢。”
      “没那么简单……”既然下定决心我就不想再隐瞒,和盘托出道,“虽然我生长在那里,但我不是正常的堡垒人。”
      周庭宇神情疑惑,抱着我靠在枕头上:“不急,你慢慢说。”
      我感受着他温暖坚定的臂膀,盯着洁白的被子缓缓道来:“我和徐依都是一出生就被遗弃的小孩子,她的养父叫王权,是我的叔叔,在云端有一席之地。堡垒科技发达,对于人口的监控很严格,即使伪造了身份也没有用。像我这种身份不明的人一到二十岁就会失踪,快到年龄的时候王叔叫我带上徐依,用他偷来的传送装置把我们送出了密不透风的堡垒。此后我带着她一路走,歪打正着地到了星城。”
      “那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即便云端发现,他们不会来抓你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我叔叔地位显要,云端真的不会认为他故意让我携带了什么机密资料出城吗?何况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堡垒散布谣言宣称外界已成地狱,情愿对自己的人民撒上弥天大谎也不愿让人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为什么?”周庭宇机敏地看向我。
      “你刚刚见到的 ‘警察’常骏实际是个小偷,他也是从堡垒出来的,算是我的同乡。他的母亲是星城派往堡垒的间谍,后来情况有变,只能把常骏一个人送回来,自己死在了堡垒。也就是说,第一,星城掌握了进出堡垒的方法;第二,堡垒一定做着一些令星城云端无比感兴趣但无法公开的事情;最要命的是,像我一样出身不明的人极有可能是星城间谍的子女。”
      他神色凝重起来:“按你的说法,堡垒可能认为你的叔叔也就是他们的机要人员与星城暗中勾结,利用你传递信息?”
      我点头:“不仅如此,如果星城云端知道我是堡垒的人,最轻也是个叛国罪吧?而且当初我和常骏讨论过,他母亲不出来的原因之一也许是回来之后也得不到好下场。就是说我万一被发现了也不能骗云端说我是星城间谍的孩子,我只能咬死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普通居民。”
      “这还真有点麻烦……”
      我无奈地摊摊手:“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聪明了吧?都是被逼的呀!”
      周庭宇问:“常骏跟你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千方百计地伪装成警察串通了店员找你麻烦,挑拨了你我关系后却轻易地走了?”
      “他以前捏着我的把柄威胁我要我跟他在一起,后来我知道了他也是堡垒人,加上你弟弟给我介绍了工作,我就把他气走了。至于今天为什么……我也想不通,照理说我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把我逼急了他自己也别想好过,以他的智商不至于因为感情问题特地来报复我。”
      “没事,我去查查吧。”
      “你……真的不介意?”我吸了吸鼻子,迟疑地问。
      他在我额头轻轻印上一吻:“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非要和你讨论星城的历史?”
      “啊?”难道说……
      “没错,我是故意科普给你听的。”他眼光明亮,故作为难地逗我,“那时我已经帮你重新完善了一次身份,买通了一些人,我会找个时间带你去见一次的。不用担心有人会查你,让他们查去好了,我亲自修补的痕迹我是很有信心的。你看,你还不是需要我在你身边帮你擦屁股?”
      竟然是这样!我觉得浑身上下都淌着一股热流,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值得我遇见周庭宇这么好的爱人!我再次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你!只有你知道是吗?”
      “对,所有的协议都没成文,太敏感了。”他不厌其烦地拿过纸巾帮我擦眼泪鼻涕,温柔地说,“除了你、我、徐依和常骏,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对吧?不过我得再问一句,你和你妹妹有没有留着堡垒带出来的东西,或者其他会导致暴露真相的文件?”
      “有。”我哽咽着回答,“有一小盒致幻药膏,就是我杀倪芙雨当天兑成迷幻香水的原料,保险起见我还留着,在你旧城区的家里,洗手间我放化妆品的地方。”
      “我明天替你处理掉,这东西要是被发现了一万张嘴都说不清。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你也用不上它了。”
      我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对不起!我之前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我真的不敢说,我也希望自己是从小到大长在星城的清清白白的人……”
      “我知道,你别哭了,我已经不气了。”周庭宇无奈地看着我,“只是最近你别去公司了,我让Linda先替你的班,等我把常骏查清楚再说。除了看你妹妹旧城区也尽量少去,我担心有人借你做文章。你多呆在家里看看书,或者找虞良忆去喝茶。你不是说灵芸和你小时候像吗?你有空教教她也好。”
      “好吧。”我缩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衣服。
      这些年我躲在他幸福宁静的港湾里,倒是越发胆小和不中用了。遇见他之后,我收起尖牙和利爪,像只漂亮乖巧而不知人间疾苦的家猫一样蜷着身子伏在他膝上,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会一直爱我,不让我受一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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