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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5章 ...

  •   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以后,周庭宇依然对我非常好,应该说,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他知道我的依赖心很重,时时刻刻保护着我,在他身边我总有种不切实际的安全感,仿佛天塌下来了也不用我担心,在他的庇护下可以无忧无虑地活。我幼年时过得辛苦,他的到来像是在尽力弥补那段时光一般——只让我看见世上美好的画面,我单纯浅真地理解这个世界,甚至不用思考,开心随性地过日子便是,如同徐依附了体,若非心里惦记着她,我都该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沐浴在爱河的半年里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便到了办年会的时候。我不巧着了凉,被周庭宇关在家里一个人吸着鼻涕头晕目眩地看电视,软软地窝在被子里浑浑噩噩度日。病来如山倒,人一旦生病就特别脆弱,平日里再冷静坚强没心没肺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阴郁脆弱还特别爱胡思乱想。周庭宇对我的耐心似乎怎么也花不完,有空便回家给我炖点甜糯的东西哄着我吃,把好吃的不停夹进我勺子里,我连胳膊都不用伸出去。就连洗澡的时候都是他抱着我走把我放到浴缸里,我像瘫痪病人一样脚不沾拖鞋,搞得我非常不好意思。
      我迷迷糊糊醒来,看了眼钟,牙也不刷地端起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糖水羹坐到窗前。星城终于下起了正常的雨,冬雨淅淅沥沥,阴郁温柔地洗刷灰色的路面。我把窗打开了一条缝,雨水冰冷湿润的味道参杂在干净的空气里向温暖如春的房间挤来,扑面而来的一刻是神清气爽的。北风微弱,雨势很乖,它们规矩地从污灰的云朵落下,连窗沿都不曾弹跳拍打到。我任性地开着窗,披了件毛衣外套,喝着温热甜腻的汤羹享受独处的养病时光。

      周庭宇太过心疼我,我养病期间一直没去公司,他每天清早便出门,吃饭时回来看一下我,半夜才能听到他悄悄开门的声音,忙得快要飞了起来。其实我远没有严重到四肢无力站起来就会晕倒的地步,这家伙固执地把我摁在家里,还开玩笑说不让我去公司传染细菌。
      游手好闲了两个礼拜,天天吹着暖风,病也好得差不多了,醒来后闷得发慌的我决定偷偷跑去上班,给老板一个大大的惊喜。我对着镜子好好化了个妆,一缕缕地把头发打理得光泽柔亮,换上本来要在年会上穿的暖姜红连衣裙,披好厚实柔软的驼色长衣后拎着手提包出了门。屋外的寒气还是扑得我哆嗦了一下,冷气开始从衣袖脚底往衣服里钻,我搓着手掌跺跺脚加快了脚步。
      公司大厅电梯旁溜达的保安小哥看我的眼神特别奇怪,好像希望我赶紧上去又不想让我进电梯。他这么看着我开始心绪不宁,心里多少有了点准备,楼上恐怕出了什么事情?顶楼像往常一样安静,我把包扔在桌上,翻了一下我不在期间未处理的文件,除了常规的匿名诅咒信,邀约广告之类的小事周庭宇竟然亲自一份份看过去了。在我翻看的时候Linda黑着脸从周宏迹的竹林影壁后走出来,看到我先是愣了一秒,眼神里闪动着犹豫,随后一言不发地指了指周庭宇紧闭的木门示意我进去。
      我觉得更奇怪了,Linda性格冷僻几乎像个机械人造人一般不懂得流露情绪,何况我抢了她的饭碗至今未归还,她是在提示我什么?我随便抽了一份计划书,盾牌一样地抱在胸前省略了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周庭宇和一个陌生的女人齐刷刷抬头看我,他平静的眼睛里起了波澜,一瞬间的惊慌诧异逃不过我的观察。挨着他快贴在一起的女人倒毫不慌乱,一看便知是出生世家,既尊重我又没把我当回事,起身走过来柔柔地与我握手:“你好,我是虞良忆,你们先谈。”回头看了周庭宇一眼,柔美地带上了门。
      我手上的触感还未消失,这女人的手很小,柔软无骨却传递着坚定。周庭宇见我看着手发愣,给我倒了杯热水,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客气地说:“坐。”
      “怎么回事?”虽然我心里猜了个大概,还是想亲耳听他告诉我,同时又害怕得知真相后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你都知道了吧。”周庭宇双手交叉握着搁在桌上,半张脸藏在手后。
      “你告诉我。”
      “好吧。”他转了椅子侧过身去,望着苍白的屋顶道,“我家里规矩很严,即便我一辈子不结婚也不可以和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子交往,对你是我实在控制不了才破例了。然后他们从新城区挑了虞良忆,硬是塞在我身边,正好这段时间你生病,她确实在管理方面很有才华,帮我处理了一些事情,所以……”
      我越听越气,忍不住打断了他:“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说话能有个重点吗?出了这种状况你起码得告诉我吧!还是我满心欢喜地穿了这种脑袋发昏的毛头小姑娘才穿的红裙子跑过来找你,结果连楼下保安都在等着我的笑话,你很开心?”
      我从来没有对周庭宇发过脾气。空气里的火药味散去以后,仿佛战争后的壕沟,苍凉哀伤得只有乌鸦会停留。他彻底转过去,漆黑的皮靠背对着我,声音还是那么沉着而富有磁性,却少了最重要的爱意:“对不起。有些事不是我想便能达成的,即使我已经成为周庭宇。和你在一起的半年我非常开心,真的非常开心,你是我一生不可能忘记的人。”
      果然是这样啊……我说:“我知道了,你回家以前我会把东西全收拾好、找到新的住址的。我先走了。”
      我推门而出,看到虞良忆等在我的桌子边上:“你的东西我没动过。”
      “我知道,明天上班见。”
      我撂下一句话,保持着形象并且还有点目中无人地走了出去,在街上搜集着附近的租房信息。冬夜寒冷不比春季,我没办法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再去住条件恶劣但低价的群租房。回周庭宇家整理行李的时候我依然没什么难过的感觉,像被判了死缓,指不定哪天就突然被拉出去毙了,心里不踏实得不比伤心来得好过。好像我对于失去一个人的情绪的反射弧特别长,当初把徐依送进医院,独自处理调查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有看到她老实地睡在病床上时才会难过,更多的是可惜和自责。
      他的屋子被我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我带走了所有和我有关的东西,一根头发丝也不想留给他。新房子在公司附近,是干净、温暖、很昂贵的单间。我了解周庭宇,知道他以后不会送我也不会让我陪他加班,其实我完全可以早点下班,乘公交来往于中心城区和偏远住所之间,我也不知道我花承担不起的钱住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当天我效率极高地把徐依转回了原先的医院,并给冯越泽留了言。似乎分开以后在物质上给我带来的麻烦更多,跟所有作为周庭宇女朋友的福利待遇说再见了,不得不重新考虑每个月的工资该怎样分配,像去天堂送了个快递回到灰蒙蒙的、处处是疾苦的人间。晚上我关了灯躺在不那么舒服的单人床上,每样东西散发的气味都是那么陌生,窗外北风呼号,月黑风高,我仍不觉心痛,这么多年活下来了只是觉得空。我像禅定的和尚一样了无思绪,专注地清醒着,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脸上看不出失恋后的憔悴或悲戚,见到我后同事们的脸色都虚伪得很,大约在心里指着我拼命喊“她不是人啊居然一点也不伤心”、“一定收了一大笔分手费”、“怎么还有脸呆在这里?”等等,我对着他们的脸色脑补了一下这些小剧场,觉得非常带感。桌上常年出现的诅咒信也变成了嘲笑帖,我打开粗略看了看,把它喂给了碎纸机。
      且不说谁应该是小三,周庭宇知道我需要稳定的高收入并且除了呆在这里根本走投无路,他对我内疚又容易心软,一时半会儿绝对不可能让我滚蛋。虞良忆出现在公司之后我的工作明显轻松了许多,天天准点下班。他们在办公室里很少出来,走得也比我晚,这些天我基本看不见周庭宇的脸,反倒是虞良忆常出来递文件、取外卖或补妆,见得多一些。
      坦白地说我很羡慕这个女人,远不同于赵琪珊那种暴发户公主病,她是所有长辈眼中最理想的儿媳妇,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人,也有很好的出身,稍微努力下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从没体验过近在眼前实际却远在天边的无奈和痛苦。虞良忆给人的最大印象便是柔,长得非常温婉,眉毛细淡,鼻子小巧。形象端庄,走路又慢又没什么力气仿佛轻轻一推就会倒,但她踩的每一步都有一种底蕴,是真正因为自己的本事而自信且懂得内敛的人。面对女神我根本没能力跟她抢,反而想连我自己也以身相许倒贴给她,怪不得以前总听人说温柔才是最锋利的刀。
      我不痛不痒地过了一周。新周一的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提着晚饭看到周庭宇的车从我边上驶过,他看到了我,停在不远的转角,站在车旁等我走过去。天色已暗了,路灯温暖的黄光照在他身上,他等待的眼神像不管多晚都会站在窗口等你回家吃饭的亲人一样,一瞬间我猛然被触动。
      他待我走近:“你冷吗?我送你回去吧。”
      我看了看他,因为着急下车只穿着单薄的毛衣,摇摇头:“我家就在附近,走走就到了。”
      “好,那你赶快回去吧。”
      我闻着他散发的清新微苦的味道,习惯性地接触他的视线,想笑一笑尽可能从容地走掉。岂知我近距离凝视他的一霎那,心里筑好的城墙猛地一震,我仿佛听见了砖瓦崩塌前刺耳的开裂声。他的眼神依然很纯净,我能感受到他依然喜欢我,但是他流露出的这种喜欢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他现在对我的喜欢像对别人家宠物的喜欢那样,仅止步于喜欢,不会想占有,更不会爱。我望着他的眼睛再也感受不到心灵上的联系,他切断了所有连接,一丝一缕也不肯给我留。周庭宇分明站在我面前,他是我原本心意相通的人,我此刻竟不知他在想什么,这真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我慢慢朝家里走去,每走一步心里便多崩溃一分,眼泪决堤般不住地流。我不敢用手抹去,担心周庭宇还站在那看着我,更不敢回头。就像刚打完耳洞又凉又麻不觉得疼,走了几分钟后从第一条神经开始向大脑成功传递痛觉信号开始,没完没了的、海浪般连绵不绝地袭来的阵痛。我泪如雨下,寒风把我整张脸吹得生疼,竟没想到我也有哭得没了人样的一天。
      当晚我便病倒了。身体里的白细胞带着意志一起举白旗,所有的开心和思念纷纷从记忆里越狱,挤到我眼前变成了难过,仿佛我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迄今为止我最依赖的人居然离开我了。病魔来势汹汹,我一边发烧一边不住地掉眼泪,根本没有睡意,难过得腹腔鼓胀,看见食物就反胃。熬了一夜终于在清晨时分精疲力尽地昏睡过去,休息了不到三个小时又伤心地被噩梦惊醒,用沙哑的嗓音打电话请了假。肺也倒了,上瘾般得想咳嗽,咳一下就能听到肺部类似鼓风机的声音。我拖着绵软无力的身体挣扎着起床,扶着墙煮了些粥逼自己喝下。似被钝器所伤,起初只有皮肤上淡淡的淤青,几日后等我发现骨头连带了神经和肌肉一起酸痛时,已经跟废了似的,疼得完全无法下地了。
      我忽梦忽醒,精神恍惚,病得很重但不想打电话叫朋友来照顾。离开了周庭宇之后我才意识到他对我有多重要,虽说我在一开始便开玩笑地料到了今天。躺在床上让人意识衰弱,以前不屑一顾的闲言碎语如今却似针扎,看来讨厌我的人做的那些布娃娃最终还是灵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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