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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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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水的冲洗下,我的头发恢复了本色,虽说黑发显得人干练性感,我还是喜欢有点毛躁的浅棕头发,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洗完澡后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算真正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仿佛从体内抽走了一股劲,身体异常的绵软无力,我穿着拖鞋几乎是滑了回去,松松软软地靠在窗台上疲惫得再也不想动弹。我让徐依把床上的薄被拿了下来,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花力气挪动一步。窗外的世界像是被分成了两半,属于人类的地面灯火阑珊楼宇相叠,静默的天空广阔无垠纯净澄清。此时别人都在做什么呢?周家的幸福生活我不敢猜测,李尚儒说不定哄着老婆睡着了,抓我们的小警察也许在外巡逻,下城区里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生意正在发生……那么已知之外呢?我的所闻所见不过是整个世界微不足道的九牛一毛,若我为男子,定要加入远行者的行列去探索裂痕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我可以变成一缕风,定要发现每一片新奇的土地,飘过万里海洋去看看沦陷百年的新美洲。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我坐在一叶小舟上独自在湖中划船,四周充盈着灰紫色的浓雾,视线极为迷蒙,只及伸手之远。水纹随着船桨一下一下的划动迅速打开又合拢,我仿佛闻到新鲜的野兔尸体散发出的血腥气,温热又透着死气。我伸手撩了撩水面,水珠顺着指尖嘀嗒下坠,带起一小圈涟漪。我就这样没有目的地划着船,这里没有风浪也没有彼岸,迷失是永恒的,沉寂也是永恒的。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恐惧,浓重的雾气拥抱着我,温凉而柔和,我无法排斥它,也不依恋它,度过了漫长、平静、寂寥的岁月,终于衰老而死去了。我看到自己瘦小、苍老得充满褶皱的尸体,现在我自由了,但是我却不想离开这里,不想带动任何一缕风将迷雾吹散,我宁愿变作灰落在这湖里,怔着看下一个人囚在此处变成白骨。
我只当是早上的大雾引发的噩梦,也许梦中我一直都停留在原地,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终身摇桨却看不到尽头。当生命透出如此气息的时候,就代表着死去了吧。也许你从未活过,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品尝过流动的滋味?情愿枯萎消散,也好过变成永恒。
那是充实、惊奇又略有明悟的一天,之后的整个夏季都很平静。我原以为袁逸会对徐依有所不同,谁知我还是高估了她的魅力,这家伙跟着冯越泽玩得更疯了,有时候我到家都见不着他们两个的人影。溜冰、拼酒、打球……能想到的基本都玩过了,对于徐依喝得一身酒气、稀里糊涂被冯越泽扛回来的事情我还郁闷了一回,鉴于她又不是我的谁我提醒了几句了事,如果是我的妹妹或者侄女定先关她三天禁闭,简直毫无防范意识。小妞倒不以为然,看来冯越泽给她带来的安全感不仅仅是一星半点,令我再次感叹志同道合的玩伴真是可怕,看着他们我都快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纯洁的男女关系了。
李尚儒活活等了两个月。周氏集团没有找过他,看来周宏迹十分信守承诺地把名片忘记在了上衣口袋里。李尚儒从兴奋到耐心等待再到偶尔从精明的双眼里漏出几分萎靡我都看在眼里,安慰他说不管怎样我们单方面已经做出了最大努力,并不是因为产品和技术不够优秀,只是运气太差恰好撞上了个不管事的二少爷。
老板还向我提起徐依,公司推出的新产品用的正是她设计制作的美工方案,我虽不懂其中奥妙,但从影印出的对比图能很明显地看出新版界面更为赏心悦目。李尚儒满意地给冯越泽小组发了一笔奖金,自顾自地说着当初自己的眼光是多么高明,看在钱的份上我就不揭穿徐依当初其实是个买一送一的赠品了,毕竟我现在是个拿着固定工资每天跟着老板白吃白喝的混子,手里能多些闲钱当然高兴。趁着老板高兴,冯越泽拉着徐依请了一天年假,两个人跟小孩子似的跑出去疯玩,直到十点多才回来。徐依兴奋地和我诉说着所见所闻,原来他俩开了张证明跑去下城区旅游了,为了满足好奇心在赌坊里小赌怡情,又去角斗场和周围的流氓地痞铁血汉子一起大声吼叫,欣赏了受训女奴的千娇百媚,之后去能源站参观了一番,就是这样还嫌不尽兴,回到旧城区后跑去中心地带奢侈地玩了一次模拟飞行器,在机器中戴上眼镜简直和真的驾驶着飞行器在高楼之中穿梭俯瞰城市一样,颇为身临其境。
“姐姐!有空你一定也要去玩一次!真的和飞起来了一样!”
“哎,我哪有这个空呀,”我有些羡慕地望着她道,“我是有命赚钱没命花钱,总觉得工资没地方用,倒是尽让你花去玩了。”
“你请天假嘛……”徐依撅着嘴晃晃我的手臂撒娇。
“李尚儒就我这么一个助理,我不在他会失去自理能力的。”我无奈地说,“没办法,你就带上我这份一起玩吧。”
从此徐依就没给李尚儒好脸色看过。
某天李尚儒忍不住向我问其原因,听闻后点了点头道:“这个小姑娘很有才华,既聪明又直率,将来若是能被新城区的公子看中你以后就能天天享福喽。”
“我也想把她当成摇钱树活菩萨供着啊,不过恐怕没有这个机会。”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的确很有难度。”李尚儒想了一想,“那些人除了开会和购物是不会出来的,谁能想到我这一家小公司居然藏了个大美女?两方根本没有交集。”
我瞬间产生了一种人贩子的代入感:“能不能想办法把人送进去?”
“基本不可能。”他敲着桌子摇了摇头,“没有人邀请是骗不到通行证的,我没有门路啊。”
听他这么讲,我小心地套起新城区的情报来:“云端把他们保护得也太好了,普通人想进去参观都不给机会。”
“哪能不好啊!那些人都是城市的命脉所在,实在经不起闪失。”他深深感叹了句,接道,“要是开放了参观权,大家都挤进去呼吸新鲜空气打个地铺不出来怎么办?难道让豪宅四周变得人山人海吵吵嚷嚷吗,像什么样子!”
“也是。”我随口应付着。这么看来,云端建的大玻璃罩子的作用和堡垒一样,阻隔了外部的空气污染,内里自有一套循环净化系统,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他们的健康。新城区是各路首脑们的住所,那个所谓的浮空城应该也在其中,真是个养老的好去处,可惜一般人无福消受。
李尚儒又啰啰嗦嗦了一堆,一会儿说周家进驻了新城区,一会儿又说他们没钱。我听得思路混乱,便问:“我记得你上次说周家想进驻新城区还缺乏资金,他们这么快就把问题解决了?”
“那倒没有,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李尚儒解释道,“周家原本就住在里面了,现在是想把业务延伸入内。新城区的住宅不是用钱能买到的,指不定是云端看谁顺眼就送一套。作为一个城区,必须有提供基本消费的店铺,这当然是被拥有居住权的人瓜分掉了。他们哪能那么容易就在里面开商场呢!不仅资金是天文数字,人脉关系更是难上加难,当然如果成功了获得的回报必定是巨大的。”
“原来如此。”之前我倒是有点看轻他们了,没想到还挺牛逼的。
我陪着李尚儒吃晚饭、给夫人孩子买东西,整个晚上他都在调侃我和徐依的感情问题,年轻漂亮又单身的女孩子真是麻烦的源头,茶余饭后没事就能拿出来八卦一番。和李尚儒彻底混熟以后我发觉他是个内心极其八卦的人,也许是因为惧内没法搞小三的缘故只能以此为乐,什么员工的远方亲戚有个几岁的性格怎样的没结婚的男孩子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眉飞色舞地和我说了一个晚上,像三姑六婆一样急不可耐地想把我嫁出去。我听得脑袋昏沉,机械又麻木地应付着,最糟糕的是不管有多熟他总是我的老板,我还得时时刻刻笑脸相伴,跨出车门时感觉整张脸都笑僵了。享受着没有老板的静谧氛围,走着走着猛然间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光点,惨了!小妞还等着我回去给她做饭呢!我挎着包疾步向公寓走去,被李尚儒忽悠得居然把这事给忘了,看天色都八九点了,希望这丫头聪明点先自己做点吃的,不然胃都要饿出毛病来了。
我蹭蹭蹭地小跑上楼,一打开门就看见徐依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眼巴巴地瞪着我这个方向,见我回来了眼光一亮,开心地蹿上来拉我:“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吧?”
小妞委屈地点了点头,转眼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笑脸:“我煮了点饭,但是不会烧菜,没有菜我吃不下去……”
“娇生惯养……”我脱掉碍手碍脚的外套,围了围裙急急忙忙从冰箱里拿食材,吩咐徐依去起个油锅,准备先用青豆肉末给她炒个饭垫垫肚子,半不忍半责怪地小声说道,“在外面你看我做饭都看了几个月了,你这么聪明,依样画葫芦也能做几个菜吧?再不济你往饭里拌点糖也能下肚了,呆呆笨笨地煮了个饭又不吃,就这么饿着!”
“我怕起油锅溅到我嘛,炒菜的声音也好恐怖……”她往锅里倒了点油,开了火立马跑开。
真是贪生怕死……我叹了口气。
“而且你好久都没有烧饭给我吃了!”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道,“下城区里一次也没烧过,刚搬来这儿的时候烧过一次,然后,然后……我就没吃到过了!我好想念你饭菜的味道啊!”
听到这里我手里的锅铲一顿,这个家伙只是想吃我做的饭吗?原来她并不是突发奇想地要来折腾我,或者是因为完全不会做饭才干巴巴地等着我回来,她这么在意我吗?这些日子以来能陪她的时间确实骤然缩短了许多,我每天回来洗完澡也就剩点说话的力气了,难得休息的周末更是把心思都放在了休息、保养和锻炼上,连陪她玩的兴致都没有,不要说顶着油烟做饭了。原以为有冯越泽陪她玩我就可以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不用分一部分心思在她的生活问题上,没想到徐依会那么不高兴,看来对李尚儒的恶劣态度不是因为我没陪她玩,而是由于工作占据了我太多的私人时间,替我不平了啊。想清楚这些我炒饭的动作也柔和了几分,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很好。在外面时她在生死关头救我两次,我都仅仅是感激,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想要对她负起责任来的感觉,如今……是不是因为我潜意识里认为当初她是害怕自己孤立无援才拼了命地要救下我,而平凡耐心的等待却是普通人不一定会选择的?连我自己都开始觉得我是个思维怪异、无可救药的女人,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是真的不会弃我而去。
“先吃点炒饭吧,我继续给你烧菜。”我也不让她在一边看着了,用盘子递给她一小碗饭免得烫手。
“好呀好呀……”小妞高高兴兴地坐在沙发上,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道,“好吃!就是这种味道!”
我听着更高兴了,很快各种菜式摆了一桌,五彩煎饼、宫保香菇、鱼香茄子、什锦蔬菜卷、清炒豆芽菜、咕老豆腐、拔丝地瓜,都分别做了一小碟,心想反正我每个月的工资基本都放在抽屉里吃灰,把虾仁、碎培根肉和粉丝做成了一道荤菜,又炖了一小锅嫩藕莲子汤才罢休。
“哇!满汉全席啊!杜妹妹你是下定决心要把小仙女喂胖了吗?正好她吃胖了就飞不回天上去了,留在这里陪我玩吧!”冯越泽开门回来,看到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和吃得满嘴油光光的小妞,一脸惊讶地调侃道,说着就一脸贼兮兮地进厨房偷了双筷子出来想蹭饭,被我一叉子打了回去。
“不用这么狠心吧!这么一桌她一个人又吃不完,冷掉了多可惜。”冯越泽举着筷子抗议道。
“有道理……”我故意把装虾仁的碟子换到徐依面前,这才大大方方、彬彬有礼地请他坐下说,“刚才我是开你玩笑,坐下来一起吃吧!”
“瞧你姐姐多偏心!”冯越泽朝徐依一番挤眉弄眼,食指大动,“手艺不错啊,很好吃!”
两人你一筷我一筷地很快就把这一桌都吃干净了,冯越泽很识相地乖乖收拾着碗筷,徐依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半躺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水果。期间我坐在另一边看书,见她休息的差不多了“啪”地一声把书合拢,凶神恶煞不怀好意地站在她面前。
“姐姐,你干吗,这么盯着人家好可怕呀……”小妞不明所以又有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我做的饭可不是给人白吃的。”我笑眯眯地把她拉起来,她应该很熟悉我这个样子,每当我笑得特别温柔可亲时总有些人要倒霉。
“额?本来就是你答应了要给我做饭吃的,还那么晚回来害得我差点饿死了,为什么被你说成我白吃了一顿饭的感觉呢?姐姐你太不讲道理了!”徐依有点反应过来了,鼓着腮帮子抗议道。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早就了解到我是个不喜欢讲道理的人了呢。”我递给她一条围裙。
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后赌气地扔在一旁跑去抱冯越泽的胳膊:“越哥哥你帮我说说话吧,我会吃饭就可以了,我不想学做饭!”
“我给你条围裙你就认为我是要你学做饭了?万一我是要你洗碗呢?”我目光闪烁地看着他们两个,冲徐依温柔地点了点头,“不过真聪明,恭喜你猜对了!”
“杜妹妹,你看小仙女的手那么漂亮,万一切菜的时候切到了可怎么办,不如……”冯越泽正经地说。
“你想干吗?”我抱着手肘无比客气地回望他。
“没有没有!”他一口否认,瞬间换回了嬉皮笑脸地表情,硬把徐依推回到我这边,还贴心地拿起围裙帮她系好,念念叨叨地劝她说,“其实会做饭没什么不好嘛,小心点是绝对不会切到手的,放心!不是不帮你,我已经努力过了嘛……我相信你姐姐是不会因为这点事以权谋私的,但是在饭菜里下点泻药什么的就说不准了……”
我好笑地打断他:“药价贵,整你我还不愿意花那么多钱呢。”
“你看!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乖乖学做饭吧,不要连累我了!”冯越泽朝徐依摆了个苦瓜脸,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起报纸来。
我满意地看着徐依道:“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要是会做饭就不会出现今天晚上这种干饿着的情况了,反正你回来也没事做,不管你说什么我一定要逼着你学。”
这丫头想尽一切办法在给我找难题,一拍脑袋又说,“可是你每天回来的时间都不固定,难道我一天要吃两顿晚饭呀?”
这倒是个问题,我略有所思地盯着她,正常人最好是晚饭吃饱就不要再吃东西了,虽说加顿夜宵不是不可以,人体消化食物需要一段时间,不能马上休息。我不可能天天和她一个时间下班回来做饭,但是这事情需要多练习,周末教她也不大现实,毕竟李尚儒隔三差五就拉我出去陪他避难呢……
正当小妞得意时,冯越泽放下报纸对我比了个手势说:“如果你只是想她学会做饭的话,或许可以请袁大爷教。”
“袁逸?他真会做饭?”我不大相信这个男人的手艺。
“水平和你不相上下了。”冯越泽道,“我们三个男人里就他会做饭了,晚上也闲着没事做,烧菜很好吃的,我平时嘴馋了求他还不愿意做呢。”
“你跟他那么熟去求他都不答应了,我拜托他不是天方夜谭吗?我平时可连这位大爷的影子都见不着。”我说。
“如果你们负责准备材料倒未必不答应。”冯越泽微眯着眼看向徐依,“之前的程序设计大部分都是徐依完成的,可以用这个理由让他现在还人情不是吗?”
“的确如此,这个方法不错。”
冯越泽见我答应就回他房间找袁逸商量去了,徐依则一脸难以置信地围着我转,又撒娇又胡闹地死活想让我改变主意,被我的理由说得哑口无言后垂头丧气、懊恼不已,用围裙的系带一下下对着沙发表面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