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巢》补考小能手

18、第十八章

　　放学铃响，谢家光一口憋着的气终于顺畅了。他坐在位置上直挺挺地伸了伸懒腰，半死不活地把晚自习做好的作业扔给前桌，让他替自己交一交。
　　他的前桌是个女生，看见桌子上凌乱扔过来的书本想破口大骂，一转头却看见好像死了好几遍的谢家光，也只能答应了。
　　她的话音一落，谢家光随即拍案站起，背起书包生龙活虎地跑出教室。
　　“神经病！”她对着谢家光的背影大喊。
　　谢家光冲出教室门的一刹那狠狠地撞上了一个正要进来的人，胸口被撞得生疼。他“嘶”地眯起了眼，撞得退后了一步，而他前面的那个人更是跌到在了地上。
　　“你有毛……”谢家光满面怒火，正要开骂，却见那跌到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人出乎意料地小只，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弟弟。
　　谢家泽冲进教室时冲得猛，因此被撞得也更是厉害，再加上他个头本来就小，一下子地跌坐地上，疼得他缓不过劲儿，只保持着跌下去的动作，连动也来不及动。
　　谢家光看清了来人后急忙蹲下身，也不敢扶弟弟，结结巴巴问：“阿泽？感，感觉怎么样？疼么？”
　　谢家泽坐在原地坐了十秒钟都没有回答哥哥，他咬着牙，等那一阵疼痛过去了之后，才说：“刚刚疼，现在好点了。”
　　谢家光看着弟弟煞白的小脸儿，心里头难受得好像辣椒拌了醋。
　　“能站起来么？”他问。
　　谢家泽点点头，在哥哥身上借了一把力，屈起腿来想要站起来。因为腿部用了力，牵动了跌到的地方，谢家泽把牙咬得紧紧的，脸皱在了一处，终于是站了起来。
　　“要不去医院看看？”谢家光担心地问。
　　“看看明天疼不疼，疼的话去一下好了。”谢家泽答，他站直了身体，感觉没什么问题便松开了哥哥的手。
　　谢家光点点头，双手还向弟弟张开，唯恐他一个不小心又摔了下去。
　　“哥。”谢家泽叫了他一声，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纸币，递给哥哥，“我之前问苏玉琳借的，你帮我还给她。”
　　谢家光一怔，而后接了过来疑惑地看了那张纸币一眼，听着弟弟喊自己女朋友的名字，心里觉得怪怪的，问：“你怎么问她借钱？”
　　“有想买的东西但是没带钱，刚好碰到她。”
　　谢家光“嗯”了一声，想着这也合理，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怎么还在这儿？吃完饭没回家么？”不对啊，自己明明是看着谢家泽走远的。
　　没想到，下一秒弟弟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委屈。谢家泽说：“我就是想跟哥哥一起回家……”话语里有着他小时候的乖巧绵软，他在狠狠地撒娇。
　　谢家光的心一下子化成了一滩水，他涩涩地想，自从自己升上初中之后，跟弟弟相处的时间就短了那么多，以前还在一个学校的他们，原本是除了上课时间都黏巴巴黏在一起的。他小学毕业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过，以后再也不能跟弟弟一起放学回家，在学校门口买点小零嘴，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
　　于是他揉着弟弟的头，说：“以后想哥哥就来找哥哥，哥哥都陪你的。”
　　谢家泽感受着哥哥掌心的温度，那于之前苏玉琳揉他的头完全不是一个感觉，他不用怎么用力呼吸就能闻到哥哥身上别人模仿不来的味道，掌心的温度似乎挂起一阵暖风，直吹到他的最深处。
　　那股温柔的源头说：“走，回家。”

　　谢家泽走在前面，先哥哥一步跨进了家门，也先一步看见了坐在客厅里神色有些深沉的爸爸妈妈。他身体里本能地涌出一股想要逃开的欲望，可是身后哥哥已经迈进了家门，顺手响亮地将门关上了。
　　谢妈妈见两个儿子都回来了，温声说道：“都回来啦？”
　　谢家光低头换着鞋子，随口“嗯”了一声，而谢家泽没有回应。
　　等两个儿子都换好了鞋子，把书包挂在了架子上，谢妈妈才说：“阿泽，过来。”
　　谢家泽依言走了过去，站在谢爸爸谢妈妈面前，等待着他们说话，他的哥哥才发现家里的氛围不对，却没有隔岸观火，几乎没有思考就上前站在了弟弟的身边，替弟弟问道：“什么事儿啊？”
　　谢妈妈欲言又止，一旁抽着烟的谢爸爸看了她一眼，将夹在两指之间的烟置于烟灰缸上，弹了一弹，呼出一口烟，看着谢家泽问：“阿泽，听你妈妈说，今天老师说你偷东西？”
　　谢家光闻言瞪大了眼，其他两个知情人都还没说什么，他便嚷嚷开了：“怎么可能！阿泽会偷东西，校长都能给我发钱了！”
　　谢爸爸皱眉看了谢家光一眼，示意他闭嘴。
　　但谢家光火气更大了，说：“你还真觉得阿泽偷东西啊？你……”
　　“阿光！”谢妈妈警告道。
　　谢家光闭上了嘴，但他把脸别到了一边，用力地深呼吸着，胸膛一鼓一鼓的。
　　谢爸爸继续问：“你哥哥说了不算，你亲口说你偷没偷。”
　　谢家泽摇摇头。
　　谢爸爸却不依不饶，问：“偷没偷？”
　　“没有！”谢家泽大声说。
　　就在谢家泽以为明确表态就好了时，谢妈妈却突然问：“那你的漫画是怎么回事？”
　　谢家泽愣了一愣，他之前买漫画并非理智行为，而且他之前也没想到买漫画跟他偷东西这事儿有什么关联，一时间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可这在谢妈妈看来，竟然成为了一种不知所措。
　　她伤心地将更加怀疑的眼神扫射在谢家泽身上，又问了一遍：“你周六回来，怎么突然有钱买了漫画？”
　　这一个问句问得谢家泽鼻头一酸。
　　一向节约，不胡乱买任何东西的他，怎么会突然买了喜欢的、垂涎已久的漫画回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该怎么解释？所有的事情，自己所有的想法，都不是能够说出来的，都不是别人所能够理解的。
　　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在谢妈妈越来越怀疑的眼神下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掐住自己手臂上的肉，疼得狠了，他嘴里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我偷的。”
　　他迎上谢妈妈惊愕的目光，说：“乐器我卖了，钱我藏起来了，漫画不是用钱买的，太贵了，我直接偷。”
　　客厅里鸦雀无声，只有一向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时钟“嘀嗒嘀嗒”响个不停，不急不躁，缓慢而平静地催促着时间。

　　校门口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孩子们清晨里
　　谢家泽走下了车，转身打算将门关上，谢妈妈却喝住了他。
　　“阿泽！”谢妈妈喊道。
　　谢家泽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妈妈，等待着他下一句话。
　　谢妈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说道：“去给你们班主任认个错。”
　　她想到前一天在谢家泽班主任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自然是难受得很，感觉自己打了自己耳光一般疼到了心里。
　　谢家泽乖乖点点头，轻轻关上车门，一只手挨着书包带，转身走进学校。
　　谢爸爸看着小儿子进了学校，才松开离合器，开车离开。
　　谢家光把目光投向车窗外，隐约还能看到弟弟的身影，但车马上就调头离开了，他无论转到哪一个角度，怎么眯起眼看也是徒劳。
　　他转过头，突然说了一句：“阿泽没有偷东西。”
　　车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以及谢爸爸换挡的声音，空气仿佛冰块，谢家光正拼命地在冰块中汲取氧气。
　　“阿泽没有偷东西。”他又说了一遍，脑袋里空空的。
　　谢妈妈“嗯”了一句，在谢家光听来，这短短的一个声调里饱和着对他的怜悯。
　　马上就到了谢家光的学校了，谢家光单手提起书包就走下车。
　　他下车之后向前走了几步，却在听到身后传来车重新发动的声音后顿下了脚步。
　　他突然转过身，，铆足了劲儿，将书包对着正要离去的自家的车子就扔过去。书包扔中了车子的后备箱，激起惊人的响声，而后滚落在地。车子受了惊吓，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谢爸爸开了车门走出来，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谢家光狠狠瞪过去，深深地吸了口气，喊道：“你们他妈听不懂人话啊！”
　　“阿光你干什么！”谢妈妈也急忙下了车，望着谢家光，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谢家泽双手拳头握了又握，咬着牙走上前，把沉重的书包从地上捞起来，说：“阿泽没有偷东西。”
　　“偷没偷你跟你弟弟说去！你在这里发什么疯！”谢爸爸怒目而视。
　　谢家光却再也没说什么话，兀自拍了拍书包上的灰尘，便如没看到谢爸爸谢妈妈一般，步伐沉稳地转身进学校。
　　来来往往的学生家长隐秘地瞧着这一家人，眉梢却是看热闹的兴奋，以及置身事外的幸福感。
　　“前面的师傅能把车动一下吗？后面的都进不来了！”后方一个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从车里探出脑袋不满道。
　　谢爸爸这才如梦初醒，对谢妈妈说：“先进车。”
　　谢妈妈忍住将要流出的泪，弯腰进车。
　　车子悲鸣着发动，流下一屁股灰色的难闻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