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离传》雯丽

1、第一章 桃源村大劫

　　夏日炎炎，灼热的太阳仿佛要喷出火来，热浪一股一股的侵袭着大地。地裂了，展开条条细缝，像枝杈般的形状延伸开来。稻田地里，一望无际尽是枯萎的庄稼，个个耷拉着脑袋，像战败了的士兵。深井也马上就要干涸，只能弱弱的汲出一点水。
　　世外圣地桃源村正遭受着百年不遇的大旱，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更令村民们感到恐惧的，是当下的一种瘟疫。
　　桃源村之名取之于东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因此地也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有良田美池桑竹，远离喧嚣的尘世，是个难得的清静之所。村里不过几百户人家，都长年吃素，以耕读持家，人们心地善良，千百年来，过着平静安稳的乡间生活。
　　也就在半个月以前，不知从哪跑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说要来这里寻找自己走失的相公和孩子。她全身衣衫褴褛、身上还多处受伤，显然是吃了不少苦才走到这里。桃源村一向少有人来。这女人初到时，好心的村民们见她可怜，便收留她在家里吃饭。之后怪事就发生了，只要是她曾经吃过饭的人家，她走后，就立即会有人生病。浑身发红，高烧不退，吃什么药都不见效，不过十天，便悄然离世，而且其状可怖，连村里的百岁长者都没见过。有五、六家染此病后，村民们才意识到这个来历不明白女子是个祸端。正想齐心协力将她捉住时，却怎么也不见她的踪影，可桃源村的疫情就此发展了起来，不少人开始莫明的高烧……
　　与疫情同时到来的是干旱，桃源村千百年来，一向是四季分明、风调雨顺，从未有过如此大旱的天气，这也令村民们感到措手不及。本来感染了瘟疫的病人就发热内燥，再加上天气酷热，更是痛苦难耐。一个月下来，村里的人没了大半。原本山清水秀、生机勃勃的村庄，现在却被死亡的阴霾笼罩着，村里人心惶惶、个个自危。
　　村里最东边的一户人家里，一个女孩的凄凄哭声催人泪下。“娘，您可要挺住啊，千万别扔下孩儿一个人啊。”这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相貌不凡，螓首蛾眉，星眸挺鼻，再配一张樱桃小口，乃是万一挑一的美女。不仅如此，这姑娘美貌中透着一英气，让人乍眼一看，不免心生几分敬畏。
　　病榻上躺着的正是这女孩的母亲。她以白绢遮住口鼻处，想必是怕将瘟疫传染给那姑娘。“离儿，不必痛哭，这世上所有的事情自有它的道理，娘既感瘟疫，想必是大限已到。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病于我，也许是种解脱。你当学庄子，击鼓而歌，而不是哭泣。”
　　“娘，您辛辛苦苦将我养育成人，孩儿未尽半点孝心，您就要……孩儿舍不得您啊。”说完，这姑娘又开始不住的抽泣。
　　正当这母女俩说话的当口，从门外走进一个中年人。三十过半的年纪，一身白衣，身后背了把羽毛扇，长相斯文，面白皮嫩，可却满脸倦意，精气不足，极像个落弟的书生。那人进门后鞠了一躬，说道：“小生有礼了，适才敲门之时，无人应答，只听见哭泣声。知屋内有人，想进来讨口水喝。”
　　说话间，他面露难色，显得痛苦异常，也许是非常口渴的缘故。现在这村里，最缺的东西就是水，有了水，也就等于有了活命的机会。
　　那姑娘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床前重病的母亲，犹豫不绝。因为家里只有一碗水，这还是她昨天夜里一宿未睡，去深井一点一点捞上来的。要是把水给了这位来客，娘亲就没有水喝了。
　　“离儿，家里还有水吗？”
　　“还有……只有一碗水了。”
　　“拿来给这位先生喝吧，记得要用新碗。”
　　那个叫离儿的姑娘听完，虽有些不太情愿，但母命难违，她恭恭敬敬地听从母亲的安排，将水倒与来人。书生倒也不客气，接过水，一饮而尽，一滴也没有剩下。姑娘看着他将水全部喝完，颇有些心疼，难免替娘亲难过，心想娘亲又该受苦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
　　书生喝完水，道了谢，随即转身离开，不多一言。
　　母女俩在炽热中又熬了一个下午，与别日并不太多不同，只是相视而坐罢了。待到傍晚时，听得有人叫门，离儿起身去看，原来是那那书生复而归来。虽然只过了一个下午，但这书生的精神面貌与午时却大不相同。此刻的他红光满面，精气十足，而且步履轻盈，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超然物外的仙气。
　　“您怎么又来了？”离儿好奇的问道。
　　“来救夫人。”书生说完，径直往里屋走去。
　　“夫人，小生有礼了。”书生向病榻前的女孩母亲做了个揖，然后缓缓说道，“今日午时，承蒙夫人赐水之恩，小生没齿难忘。”
　　“区区小事，何必记挂在心上。”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吾祖上皆为医者，小生对岐黄之术也略通一二，若我说得不错，夫人现身患重病，此病乃是瘟疫，病症为高烧不退，您已病了六日有余，手臂处有些清淤。”白面书生说道。
　　“不错……”女孩母亲轻轻点头。
　　“此有家祖传解毒丹一枚，如若不弃，可试服用，虽未必能根治，但对此病痛的缓解也大有裨益。”
　　“先生费心了，只是我已病入膏肓，仙丹也未必能奏效，您还是拿去救治村里其他稍微轻一点的人吧。”女孩母亲说。
　　“娘，您怎么总是这样，都什么时候了，还是惦记着别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离儿担心母亲，不免前来插话。
　　“是啊，夫人，您虽是菩萨心肠，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不为别人，也要为孩子着想。”书生说道，“孩子，你去外面，把这颗药丸碾碎，装在一个碗内。回来后，放到我这瓶琼浆里，给你母亲服下。”
　　离儿得令，心想能够救母亲，赶忙拿着药丸出去了，一丝不苟的在院子里碾起药来。
　　屋里，书生站在病榻前极近女孩母亲的地方，轻声说道：“夫人，您这病，恐怕不太好治，这病源乃是妖孽所为。”
　　“果然如此。”女孩的母亲仿佛知晓一二，“该来的还是来了。”
　　“如若我预计得不错，一月之后，这里将空无一人。为今之上计，必是要使爱女离开此地，否则难逃大难啊。”书生小心的提醒。
　　女孩母亲绝望的闭上双眼，两行眼泪顺着脸颊而下，痛苦地说道，“我明白了。”
　　“药弄好了。”女孩从外面跑进屋子。可哪里还有那书生的影子，只见一个雪白色的瓷瓶端端正正的放在床边。“娘，那人呢？”
　　“走了。”
　　“我怎么没见着他人，这人神神秘秘的，他的话究竟可信吗？这药能还吃吗？”离儿显得很怀疑。她碾药的时候心想，那人说他回家拿药给母亲吃，可桃园村方圆几百里并无别的人家。别说半天，就是半个月，也未必能回来一趟。这人分明是撒谎，自己刚想盘问他，他就消失了，莫不是这其中有鬼。
　　“能吃，快把娘扶起来吧。”离儿母亲说道。
　　在离儿的帮助下，母亲将药缓缓喝入。刚喝完不久，她的脸色便从通红转为青绿，继而又转为惨白，然后“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离儿心想：坏了，此人莫非是那女子的同伙，来害自己的娘亲来了。都怪自己年幼无知，不知不觉就着了人家的道。她正懊悔不迭时，娘亲忽然吐口说话了，“离儿，这血吐出来之后，娘觉得好多了，不像刚才那般头晕发热了，我想睡一会儿。”
　　听娘说完这一番话，离儿的心才算放下一些。但是，今夜一过去，娘就病了整整七日了，村里但凡是染上瘟疫的人，没过活十天的，想到这儿，离儿又难免伤心。难道自己和母亲在这世上，只有三天的缘分了吗？
　　夜里，离儿母亲虽病重，依然辗转反侧，久不能寐，她反复思量着那书生的话，一桩往事同时在她的心里萦绕。明天是女儿十六周岁的生日，如若十年前那道士所言不虚，明日就是命里注定母女分别的期限。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