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甘 ...
-
“苍梧，你可知天心为何物？”玉清宫内殿，只有玉帝与苍梧二人。
“一颗清明公正之心。”
玉帝拂须点头，“只说对了一部分。众仙只知玉帝之心为天心，实则天心与朕本心为两物，天心与本心相契合之后，二者不分离。”
“苍梧不解，请父皇赐教。”
“玉帝掌三界，需得清明公正处事，若要清明公正，需得排除己念，剔除欲念和私欲，仙者虽不易为欲念所动，但仍是有其可能。玉帝之位，责任之重，不容半分差池。有了天心相助，便能摒除欲念，得清明公正之心。”
“父皇……”苍梧沉默片刻，“天心……也就是颗无情无欲之心。”
“正是。”玉帝点头。
苍梧淡笑，“那不过就是颗死心罢了。”他本以为玉帝会怒斥，没想到玉帝竟然只是沉默。
半饷，玉帝道，“你的性子率真随性，与天心相契怕是需要点时间。若是乾凌……不提了。朕这就将天心交予你。”
“父皇。”苍梧自知此时也无拒绝的余地，喊了一声父皇之后，只垂着头，凝视搭在腿上的手。如果没有时间去等待另一颗心的回应，揣着一颗心，是不是死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苍梧，站到朕面前。”
“是，父皇。”他闭了闭眼，站到玉帝面前。玉帝起身，也走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只见玉帝将右手放在胸口，低语道，“受持身有光，心出左右现，安下不得惊。出！”就见一团金光从玉帝胸口处慢慢射出，随后光芒越发明亮刺眼，随后一道极亮的金光刺出，苍梧不得不眯起眼，就见玉帝手中，一小团五彩琉璃色，状似拳头大小的五彩光团，悬于手中，只听玉帝道，“随我念！”
“受持身有光，心出左右现，安下不得惊。安！”苍梧跟着玉帝一句一句念，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小团琉璃色光团已打入苍梧胸口。
苍梧向后退了两步，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跳动的厉害，跳的人心慌，头也有些迷糊。
“放松，儿子，放松些。你越是排斥，越是难受，放松就好了。”苍梧记忆中，玉帝第一次这般慈爱的同自己说话。苍梧甩了甩头，看着眼前的父皇。
没了天心在体内，玉帝的容颜明显衰老了，下颌的长须已是全白，发髻间也有了银丝。但他看着苍梧的眼神很是慈爱。“天心已交托于你，三界由你担当，你且仔细着。”
“是，父皇。”“退下吧。明日，你就搬入玉清宫。现下，我去见见你母后。”
＊＊＊ ＊＊＊
从玉清宫出来时，苍梧还觉得在做梦一样，胸口处也没了异样，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一样。苍梧站在宫门口，愣神了好一会儿，心下迷惘，不知往何处去。一只从人间折返的青鸟正朝着北处去，苍梧略一思索，也驾云往北处去。
寒岩洞外仍有人把守，当并不阻止来人对乾凌的探望。苍梧走近洞中，就看见不远处的一团明火，火堆后，是倚墙席地而坐的乾凌。乾凌身无仙力，仙丹被封，伏仙印未解，若在这寒岩洞内枯坐五百年，怕是早就冻死过去，这团明火虽不能让洞内暖和起来，但至少带来点暖意。
苍梧一直走到乾凌身边，在他身畔坐下。现下乾凌仙丹被封，无法接受或是感应仙力，苍梧也不甘妄动仙力，为大哥取暖。
“大哥，对不起。”苍梧侧过头去看乾凌。乾凌早已失了大太子的华贵，一头青丝凌乱的披散着，面色泛青，唇纹干裂，好在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虽然没有任何手工工艺，但是是新的。听到苍梧的声音，乾凌一动不动，仍是闭眼打坐。
“大哥，你一直说我不懂，现下，我有些懂了。你身上的痛，哪里比的过心头半分。贺之琼他……”
“瑶筵是自愿交出九霄丹的。我想要他安好，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乾凌睁开眼，并没有转头看苍梧，他的嗓音变得沙哑，气虚不足。“但我并不原谅你。我不至于恨你，杀你，但我并不原谅你。你没有兑现你对我的承诺，你没有护他周全！咳咳……呼，呼……呵……”乾凌突然拔高声音，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浑身紧缩起来。
“大哥！”苍梧忙跪起身来，去扶住乾凌。乾凌头倚在墙上，抬眼望着岩壁，“我……只恨没能见……他一面……没了他……这五百年……这五百年……呵……倒不如让我上了诛仙台，也好过……如此难捱。”
苍梧一个激灵，大哥的眼中没有光，连透进的极光，也照不亮他的眼睛，他会死的。苍梧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响起，大哥熬不过五百年，他会死的，他的心会杀了他。
“不……”乾凌推开苍梧的手臂，勉强坐直了身子，仍是仰着头，艰难的呼吸着，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千刀万剐，“上不上诛仙台，又有什么差别……瑶筵，揣着一颗死心，不管跳不跳动，我都再没有感觉了，它跟着你去了……我也跟着你去了。你用命换来的，我不会糟蹋自己，我要……呵……呼呼……不负你意。”他的双目晶莹，不是因为神采，而是泪。
苍梧的心如小针扎了一下，他险些轻哼出声。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颗死心……大哥虽然心死，却愿为贺之琼活着。他揣着一颗死心又为了什么？三界？不……他知道的，就算是坐上了玉帝之位，他也绝对不是合适的玉帝，四方御座皆是担当，有他无他，三界仍是三界。他还没有得到他最想要的，他不愿意成为高处一尊雕像一样的神明。他，不甘心！
胸口处如万针齐发扎入心头一般，苍梧狠狠垂了胸口一拳，咳出声来。“大哥！”他双手牢牢握紧乾凌的右手，“我会让你见到贺之琼的。这一次，你信我！”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 ＊＊＊
天庭又一次炸开锅了。众仙道，这大太子二太子，果真是亲兄弟，都不是省事的主啊！
二太子适才入主玉清宫，这玉帝王母前脚刚离开，二太子后脚就将寒岩洞中的囚禁的大哥放出。随后，以私自放走乾凌，忤逆天庭天规为由，自贬人间，投胎为凡人一世，以消罪过。此消息一出，四方御座皆是措手不及，十分为难。苍梧所做之事虽说违背天条，私放带罪之人，但他身为玉帝，自贬人间一罚，实则大可不必。
众仙为此争论的不可开交。但肇事者，却是神清气爽。
“大哥，当日贺之琼灰飞烟灭，我用储瓶收其三魂七魄，你寻得好时机，找到好一副年轻将死之躯，在其断气之后，立刻放入贺之琼三魂七魄便可。我想……大哥很是明白。”苍梧手中托着一个如意尊琉璃瓶，将瓶递与乾凌。就在乾凌伸手接过的刹那，瓶中忽透出一闪一闪的亮光。乾凌低头，轻吻住瓶身，“瑶筵，我好想你。”
“这里，是九霄丹。我没有还给老君。你且服下，有助你冲破内丹封印，我再同你合力，将伏线印消除。虽说禁锢消除后，一时半会，你修为大损，但自保足以，你再寻个灵气旺盛之处，吐纳练气，很快便能恢复。”
乾凌低头看了眼九霄丹，又抬头凝视苍梧，一直以来，他从未注意到自己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人，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亲人。“苍梧，你私放我，又将九霄丹与我，你该如何？”
“我？”苍梧笑了笑，“我现是玉帝，他们又能奈我何？”
乾凌摇了摇头，并不伸手。“玉帝一颗天心，不过死心一颗。若是没有遇见瑶筵，我受了也就受了。现如今……实则委屈你了。你本性比之我，更不适合这个位子。”苍梧点头，“我现下怀中，揣的不就是颗死心吗？偏偏本心还不老实，二者时常打那么一架，若要契合，怕是还要点时日。”苍梧无所谓的笑了笑，“是不是颗死心，与我无差。我又求不得贺之琼那般真心的人来待我。遇见的，也是颗石头心。只是不知道捂不捂得热。”自嘲一般，摇摇头。
“苍梧，你有心事。还是和一个人有关。”乾陵皱眉，苍梧不答，只将九霄丹抛向乾凌。
乾凌接过，“我此番境地，若是劝解你，实在是笑话。你向来散漫闲荡惯了，现下竟有人能让你费心费力，若是你觉得值得，那大哥也没甚好说。待瑶筵复归，我同他一同寻你道谢。”
“兄弟间何须多言？你且顾好自己便好。我怕是有些时日顾不得你了。废话不多说，且助你冲开封印，快些走把。”
虽说送走乾凌，苍梧自身也修为大损失，但心头轻快无比。仍众仙争论，他自悠然，这趟人间之行，他且去定了，他还要拉上一个人。若是人世相伴一遭，木头仍是不开窍，他就认了，老老实实做他的玉帝。
那头，玉清真王正同白检说话。“星君此番下界，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星君成仙之路，与别人不同，尘缘羁绊未除，你与贺之琼缘分颇深，他因你而得救，你的死又牵动王朝夺位之变。现下他司命册被毁，人间帝国运道大变，若是不扶正，怕是人界大乱，你此番下界，既要斩断你俗世牵绊，又要扶正运道。这第二个原因……”玉清真王顿了顿，这才说道，“玉帝执意自贬下凡，用人间一世消罪过。玉帝身份特殊，投胎凡人，要小心保护，千万不可让其出现意外，需得寿终正寝，这一趟下界才算圆满。此外，要提防妖魔迫害，他虽然投成肉体凡胎，但妖魔仍是能识起本尊，定要小心。”
“敢问真王，我该如何保护？”白检皱眉，苍梧下凡，实在欠妥当。
“你大可放心，众仙皆会随时注意玉帝在下界的情况，若有什么紧急情况，定会及时通知，你且放心。你所要记得，便是要寻得机会，贴身保护。你下界借用的躯体，会提前告知你，你大可放心。”说罢，玉清真王不太自然的咳嗽了一下。
“那我又该如何扶正帝国运道？”白检又问。“这……你下界之后，自然知晓。”
“是。小仙明白。小仙告退。”白检心中仍是疑惑，但再多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不问了。
玉清真王心中叫苦，这个苍梧，打的是什么主意？让白检下界，扶正运道才是主，现下他按着苍梧一套说法，怎么贴身保护倒成了主要？这两个亲兄弟，还真是亲兄弟，净是能折腾。
玉清真王品了口香茗，长叹一口气，这清闲的日子也到头了。苍梧倒是跑的利索，一点都不体恤他们这帮老头子，四方御座共理三界，真是说的轻巧。“哎……”又是一声长叹，玉清真王无力地躺倒在凉榻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