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弗列尔瑟》柯特

2、亚特

　　再醒来时，已在颠簸的马车上。

　　“你醒了？”

　　“恩。”我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望向他，“我怎么会晕倒了？”

　　我记得，在我开门后听见他问我“为什么不去找我”后，什么也没来得及反应就晕过去了。

　　“怪我来得太迟……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他拉我直起身，塞了一个墨绿色的软枕垫在我的腰后。

　　我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他又递过来一杯热红茶，银身金柄祖母绿茶托，好精致的一个杯子。“先喝杯茶。”

　　我接过来，小口小口地抿着，垂着眼看着他依然穿戴着的斗篷。

　　他对我很好，动作语气也都很熟稔，结合他之前的言行不难猜出他应是是薇姬的熟人。

　　可我不是薇姬。

　　“那个……”我犹豫着开口，眼神游移，“我前段日子生了场大病，忘了不少事情，你……”

　　他露在斗篷外的右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精致典雅的银戒，被雕琢成藤蔓的指环上镶了一颗玫瑰花型的红宝石，上面的火魔法元素充沛的如同烈焰在燃烧。

　　“你那颗光亮石在我看来就跟开玩笑一样，”他似乎无视了我的试探，略微挑了下眉毛，“要我赏你一颗吗？”这玩世不恭的语气和他那讲究的穿着和精致的长相有些不符，却又莫名地和谐。

　　看到他得意的笑容，我选择面无表情地将脸转到一边。

　　“你……很想见我吧……”

　　耳边幽幽地传来这句话。是和刚刚不同的音调。

　　似乎有什么参杂在其中，却又很纯净——纯净的性感。

　　我突然感觉似乎有一口气喘不上来，一时间脑袋有点懵。

　　“胡说什……”

　　我自认为冷静地把头扭回来，却对上了那双炽热的、纯粹得令人想哭的猩红色眼眸。有人说过，红宝石之所以美艳动人，是因为它与血液同色，给人以生命消逝的窒息感，美丽却又冷漠。

　　但他的不是，咫尺之间，好似已沉浸在浓醇的红酒之中，迷醉而又温暖。

　　我已经不知该怎样发声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胡说……”他微阖眼睛，银色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垂下一半，将一张纸递进我的手里，微凉的指尖触到我的手心。

　　我一拿到就了解那是哪张纸了——毕竟我日夜都在贪婪地摩挲着它。

　　我知道现在我的耳朵有点红。

　　“可是你……”我可能显得有点慌张，突然后悔不该用这急切的语气。

　　“叫我Art,亚特。”他果然愉悦起来，嘴角自然地上翘。我明白他是不打算让我说一句完整的话了。

　　“然后呢？”有什么关系吗。

　　“嘛……弗列尔瑟亚特罗罗诺亚……不是太长了吗？”

　　我猛地抬起头，脑袋里有种刺痛感。

　　微笑着，他把帽子摘下，显露出了他异于西欧人的发色，泛着黑的青色，或是泛着青的黑色，一时间竟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连红瞳中都好像掺入了一丝墨色，变得沉重。

　　这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猩红的眼睛更配银发呢，真令人失望。”我尽量不去在意他的名字，随口调侃道。

　　然而，骤然间，他显然变了脸色，嘴唇紧紧地抿着，表情有些失控，似乎很痛苦。马车这时颠簸得有些厉害，车内的一切也跟着晃动起来，让我有种错觉，刚刚那细微的变化有可能是不存在的，或是我现在有些敏感。

　　但这沉重的不安感又是为什么。

　　我们到底在向何处前进？

　　恍惚间我遗失了时间意识，深觉刚刚才上的马车，肠胃中却隐约泛上一股长时间乘车才出现的不适。那个自称为亚特的人没有再讲什么，我偷瞄他时则看到他脸上神色难得的平静，说是若有所思却更像是在发呆，只有无名指上的银戒上的光在忽闪忽闪，给这个沉默的男人添了点动感。

　　“就算在魔法世界里，银发也是很少见的吧。”

　　“嗯，算是吧”老符伦神秘地瞄了我一眼，让我冒出了些冷汗，“怎么，你见过吗？可爱的小姐~”真是恶趣味的语调。

　　“不，随便一问…”

　　“就是嘛…跟纯黑的发色一样，拥有纯银头发的人通常都有着可惧的魔力，那是真正的黑暗，是被万物所抛弃的邪恶与绝望，就算有人有幸看到了‘他’，那也无幸活下来欣赏那银河般明耀而迷人的……”那老头呲牙一笑，“…传闻是这样的。”

　　这是我买光亮石时的一个小插曲，当时也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现在猛的回忆起，心中暗想是不是刚刚的调侃冒犯了亚特，或许这对于巫师而言是一个微妙的禁忌。

　　“啪！”

　　类似于打响指的清脆一声在身边乍起，我立刻从混沌的思虑中醒来，看向亚特。

　　一只小小的银色毛球在他的手心里打滚，不经意间触碰到那枚银戒，则像是被灼烧到一样，厌恶般扑棱棱地腾起，在上方扑闪着翅膀。我这才看清那是一只白色的小蝙蝠，它是生来就带有魔力的灵物，据说能变成吸血鬼。

　　亚特戳了戳它，看向我，笑得意味深长：“众神之海的特产，你应该会喜欢。”

　　“亚特，我们是去众神之海吗？”或许我早就想问了。

　　“它叫Silver,银……”他好像没听到我的问话，兀自喃喃道，伸手去抓那只捣乱的毛团，夸张的动作使他那件古板又装逼的呢子大衣扯出不自然的褶痕。

　　折腾间，一片绒绒的雪花飘到我手上，从蝙蝠身上落下的。

　　现在，没下雪啊……

　　也许是天生就对这种毛茸茸的萌物没有抵抗力，在我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一下子拍掉他的手，将小毛团拎在指尖放到眼前细细地看着。

　　它银色毛间的小小黑色眼珠滴溜溜地盯着我，身体微微瑟瑟地颤抖着，不知道是羞涩还是害怕，我恶作剧般晃了晃手，它小小的身子也跟着一摇一摆的晃荡着，我未曾见过的银色魔法星屑从他的皮毛间抖落，洒了我一膝盖。

　　突然它大力地缩了缩身子，好似在酝酿些什么，突然一声细细地“啊啾”伴随着它突然胀起的身子响起，唔……这是感冒了？居然还会炸毛。

　　又是几声细细的“啊啾”。

　　我被它逗得直乐，刚一松开手它就急急忙忙地飞到车顶的帷幔后，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了。

　　“很久没见到你的笑容。”亚特提了提手指，我膝盖上的魔法星屑便争先恐后地飞了过去，调皮地绕在他修长苍白的食指尖旋转跳跃，好似一个个急于争宠邀功的小孩子，“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你的眼泪和愁容似乎从未离开过，就那么伤心……恩？”

　　我无法接话，现在再次重提“失忆”似乎不太妥当，而他的语气又像是在追忆什么，并不是想要听到我的回答。

　　他的食指又突然向我一指，那些星屑便一下子冲到了我的脸侧，左耳坠突然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穿了过去，并不疼，但酥麻的触感却带来了我无法解释的熟悉与悸动。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摸。

　　亚特却突然向前倾了身体，一把抓住我的手停在半空中。

　　“不要摸，是我送你的耳坠。”

　　他看着我，眼角略有倦色，整个人神情淡淡的，好似什么都在他眼里，又好似什么也进不了他的眼。

　　他的手很冰，和他的眸色，和他的戒指截然相反的冰。

　　就像他这个人。

　　时而骄傲不可一世如烈焰之火，带着玫瑰浴火焚烧的热烈，时而又冰冷淡然如霜，浑身都透露出一种上位者的孤寂与平静。

　　我不能看懂他，只能沉默地抽出了手倚在软垫上合眼假寐。

　　马车依然在颠簸地行进着，朝着我未知的领域，窗外寒风呼啸如大恶魔的悲鸣。

　　亚特什么也没说。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我半梦半醒间感到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隔着马车可以听见外面一致而整齐的行礼声。

　　“亚特公爵。”

　　我听见他们恭敬地对着一个方向说。

　　而我睁开眼时，亚特已站在马车外掀了帷幔向车内看来，透过缝隙间依稀可见一片银色的城堡尖顶耸立，围绕在它四周的魔法元素耀眼而夺目，同时也照亮了亚特暗色的发，恍惚间我竟又将其看成了银色。

　　他微笑地看着我。

　　“薇姬，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