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弗列尔瑟》柯特

1、弗列尔瑟

　　头疼欲裂。

　　我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探索了一阵子，终于在角落里摸到了已经被消耗到只剩下普通珍珠大小的光亮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举到眼前用手轻轻捏了一下，柔和而温暖的光亮立刻将这个狭小的屋子照亮。

　　窗外寒冷的极地之风从墙壁的裂缝中钻进来，打在我的脸上，刀刻一般的刺骨。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整个人没有力气地倚在床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藏在宽大的披风里，手紧紧地攥着这颗光亮石，感觉似乎这样做就能驱赶走这已在卡西诺城上空盘绕长达十个光轴日的严寒。

　　其实我明白，这不过是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十五个光轴日之前，家里用来照明的光亮石存货不够了，我照常出门去珊瑚大道的老符伦店里想要一起购买一些日常用品，老符伦的生意一直很红火，我想这和他的热情有很大的关系。

　　当时他给我推荐了几款新进的光亮石，我记不大清是哪几种了，但对其中的一种却是很感兴趣。他说这个的原材料是以前一个火系的大法官铸造武器时剩下的，里面的火系元素绚丽得令人着迷。

　　自然它的价钱高得惊人，但是老符伦将小心地它捧在手心里拿给我看的时候，我立刻被流转在这小小石头里的火红光芒给吸引了，它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强烈。

　　当时我用自己几个月的薪水买它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五个光轴日之后灾难会降临在卡西诺上，而它会救我一命。

　　吸了吸鼻子，我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光亮石，将它的亮度稍微调得亮一些——之前的光线虽是柔和但却也昏暗，并不足以让我看清楚字，从枕头下取出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纸条，已经烂熟于心的三句话再一次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薇姬。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

　　我会在众神之海等你。】

　　漂亮流畅的古神体，是灾难还没到达前卡西诺城中不知何时一下子成为最为流行的字体，我也练了一手，自以为在众人中写得已经是最好的了，可我从不知道这个向来被称为呆板严肃的字体还能被写成如此优雅得令人着迷。他每一个字母的最后都有一个微微的提笔小卷，我也见过别人的字有这个特征，但从没有这样自然而神秘。

　　我时常拿出这张这条，看着这短短的几句话，在心里仔细而憧憬地勾勒写这个纸条的人的模样，我想他应该有一双深邃温柔的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性感嘴唇，精致的下巴……但这是一切女孩子们梦中情人的形象，太抽象，无法汇聚成一个确切的形象。

　　是的，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并没有署名，但我已经被他的字吸引，哪怕只是个佝偻着背的淘金工，他也一定会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纤细的手指握住笔而形成的弧度一定是柔和而又迷人的。

　　不过事实上就算是他署了名，我也不可能知道他是谁。

　　我是薇姬，但又不是薇姬。

　　我来自21世纪。

　　在一百光轴日前穿越到了这个在现代没有任何记载的魔法世界里，以薇姬的身份独自生活了一百光轴日，我曾经一度以为薇姬原本就是个孤僻的孤儿，因为在这一百光轴日里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她，在我的试探中也能够知道在我穿越过来之前，薇姬是刚刚搬到卡西诺的。

　　这张纸条从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在枕头底下了，触感很奇特的纸张，带着淡淡的未知香味。

　　至于众神之海……

　　我曾试图到达那里，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写的这张字条。但很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就算是号称“不要试图质疑全大陆最权威的媒体基地告诉你这张图上一条街都不可能会漏”格鲁出版社的世界地图上也没有这个地名。

　　我想去那里，见一见这个人。

　　不知是第几次转动那个古老的门把手，一天之内我曾多少次想打开眼前这扇摇摇欲坠的该死木门。但我知道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因为我明白如果现在出去，可能我会不顾一切地，向街道延伸处的那片黑暗跑去，没命的跑。我总觉得我只是在做一场梦，或许总会醒过来，不过是在见到那个人之前。

　　外面可能是一辆马车经过，随着“笃笃”声的传来，窗口照进来刺眼的灯光，亮起后就没再暗下，吞噬了我手中可怜的光芒。我甚至懒得站起来一探究竟。

　　腿却莫名激动得发抖。

　　楼梯上似乎有吱扭的响声。我神经质地从床上一蹦而起，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门外有细微的动静。我紧张地扫视着屋内，熄灭了手中的光亮石，瞬间放弃了把屋子收拾一下的念头，捡起一件漆黑的披肩搭在身上。

　　会是谁。多么诡异的人才会在这么诡异的时间来找一个这么诡异的女人。会有危险…吗？

　　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物品。

　　我盯着那扇磨人的门。……没有任何反应……

　　这小妖精……

　　“吱——”门终于开了。不过是我黑着脸上前一步打开的，“你……”

　　“薇姬”那人很镇定，“为什么不来找我。”是个微妙的陈述句，音色沉闷，却有着不容分说的强硬。

　　执著于声音，是因为他的脸被帽子和衣领挡得严严实实。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在这一瞬间竟感觉有些莫名的感动。不过总觉得在某些地方有点违和，我强压下心底的骚动。

　　“为什么不敲门？”冰冷的声音从我的嘴中发出，硬邦邦的反问。

　　“…”他略有些窘迫，但马上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甚至言行还有些懒散，“……我以为你忘记我了。”

　　我一愣。

　　“是有人这么说，但你开了门，是因为你听出是我了对吗。”又是不容置否的陈述句。“毕竟薇姬的警戒心很高。”

　　“嗯，没错。”个屁。在我听来，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不过……他是谁？

　　是给我留字条的那个人吗？

　　“时间不多了，先和我走。”他不由分说拉住了我的手，将我一把带到他的怀里，出奇的，他的怀中有一股不同于他黑暗阴沉装束的紫罗兰香味，让我有一阵恍惚。

　　到了如此近的距离，我这才意识到一件事情，他自暴风雪中而来，身上却没有一片冰霜。

　　“你是谁？”我开口。

　　他拉住我的手倏地一僵，低头间目光带上了不可思议。

　　我手中的光亮石随着我的意识突然亮起，瞬间照亮了我们彼此的面容。

　　求你将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所发的电光是火焰的电光，是耶和华的烈焰。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卡西诺的璀璨夜空是否糅进了他的眸里？美之女神阿芙洛狄尼，又是否带着爱意亲吻过他的眼睛？清冷的月桂摘下它的细枝化作他浅银的睫毛，得到他一眼的驻足，大天使长加百列也要吟诵婉转动人的赞美诗……

　　千年前沉睡的神王，拥有世上最美的容貌，最让臣民疯狂的，便是他的那双眼睛。

　　吟游诗人做过的诗篇，流传在整个大陆，不需要任何魔法来维持流传，一切魔法也无法将其抹灭。

　　“……弗列尔瑟……”

　　我痉挛般抓紧他的斗篷，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