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动情是意外》顾河州

38、回国

　　办公室的张姐成天想着给科室里未婚的小姑娘介绍对象，计蒙说她有男朋友了，可下一次张姐还是会想到她，然后看到她才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又忘记你有男朋友了，哎是我不好不好……”计蒙无奈，对张继杰抱怨说：“瞧瞧你这可怜的存在感，连张姐都记不住你。”
　　张继杰一听，火急火燎地过来了，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特俗气特十三地捧到计蒙面前，然后对受惊的计蒙说：“亲爱的，我来接你下班了。”
　　计蒙好气又好笑，特地跑到张姐面前，说：“张姐，我先下班了，这回你瞧好了，下回介绍对象再找我我就生气了啊。”
　　张姐满口不好意思，一边拍脑袋一边把两人送出了办公室，那架势态度，绝对比对领导还恭敬。
　　计蒙把花放到后座，坐进副驾驶座，对正在系安全带的张继杰说：“你个十三，这么俗气的招都想得出来，你给我买花过两天就死了，还不如给我买几盆仙人掌，还能活个一两年的。”
　　张继杰撇撇嘴：“老婆，你脑子里到底有没有浪漫两个字？”
　　“没有！还有，谁是你老婆？”
　　张继杰边发动车边伸手过来掐了掐计蒙的脸蛋，说：“好啦，管家婆。”没过一会他又问：“你真的不打算搬过来和我住嘛？现在咱俩都上班了，为夫我夜夜独守空闺很是寂寞，嗯？”
　　计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对婚前同居没兴趣。”她这么一说，张继杰也就不再勉强，拧开了电台，一口沙哑的女声带着迷离和张狂的音色，宛如夜色里张牙舞爪的女妖，暗暗地响在车厢里。
　　“愿我如烟还愿我曼丽又懒倦
　　看我痴狂还看我风趣又端庄
　　要我美艳还要我杀人不眨眼……”
　　节奏感挺强，带着孤傲和冷绝，计蒙不由好奇：“这什么歌，怪好听的。”
　　张继杰偏了偏头，“不知道。”
　　计蒙觉得歌词挺特别的，听那女歌手唱道：
　　“与我私奔 还与我做不二臣
　　夸我含苞待放还夸我欲盖弥彰……”
　　后来计蒙才知道陈粒这个民谣女歌手，像是突然出现在乐坛一样，声音带着魔力，一入耳就欲罢不能。后来她听这首歌听到单曲循环听到迷糊睡过去的时候，身边却已换了人。

　　27岁的计蒙参加工作三年，从民政局一个小小的科员升成了副主任科员，这成绩放在B市算不上什么，可也因为是B市，压力非常大，计蒙不贪心，特容易知足，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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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对自己的定位摆在那里，你就是拿鞭子抽打她骂她不上进，也没辙。她就是个贪图安逸的小女人，想有个安稳的家，平安幸福，一辈子就值了。这些话是苏欣对她说的，她说女人不需要那么大的抱负，保持经济的独立性，家庭事业两手都抓稳。这话从她这样一个家庭主妇的嘴巴里说出来，也不算意外了。
　　计蒙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三年其实很快。张继杰毕业后和他的两个师兄合开了家公司，搞室内设计的，从招标到图纸设计，每一关都亲自接手，忙得脚不沾地，结婚的事自然也暂时放在一边。计蒙心疼他忙起来什么都不顾，煲了汤隔三差五地给他送去，日子一长，办公室里的员工都叫嚣着要找个贤惠的老婆，眼巴巴地盯着计蒙的汤。可饶是如此，张继杰的胃还是没给养好，一熬夜就容易犯胃病，可不熬夜哪来的图，于是就一直忍着，也不敢告诉计蒙。
　　六月份的一个中午，计蒙趁着午休回了趟家拿文件，快出门的时候看到苏欣欢天喜地地挂了座机的电话，转过身来叫住了她，眉开眼笑地说：“蒙蒙，你哥要回来了，从美国回来了！”
　　计蒙的脑子就莫名地“嗡”了一声，呆呆地“啊？”了一声。
　　“我早就说了美国有啥好的，国内要啥没有？程英这孩子终于想通了……”
　　计蒙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谢林轩打电话给远在美国的谢程英，他怎么说的，说是那地方挺好的，他的导师正挽留他留美。结果这会儿回国了，计蒙不由想，不知道那个“好地方”又哪里不对他的胃口了。
　　谢程英回国的时候，全家人都出动了，包括计蒙。她和苏欣一起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翘首望着到达出口那里稀稀拉拉的人群。从他出现在那边，到走过来这短短的几十秒，也能发生点事情。比如那个穿着小红裙的美女，笑眯眯地走在他身边和他说话，计蒙还以为是他什么相熟的朋友，结果两人很快分道扬镳。谢林轩问：“那是谁啊？”
　　他一脸冷漠：“不认识。”
　　好吧，其实计蒙已经见怪不怪了。
　　两人落在最后，计蒙不得不跟他打招呼，其实她也想开了，这么几年过去，早淡了，于是她很友善很亲和地对他笑道：“好久不见哦，欢迎回家。”
　　谢程英垂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别开视线，淡淡颔首，那拽屁的模样，跟领导人似的。计蒙一阵好气，心想不跟这种自大狂一般见识，年龄是上去了，脾性还是一样臭，谁受得了他？不，还是有人受得了的，岑世希啊。
　　不过这次岑世希可没跟他一起回来，计蒙也不想问，反正待会苏欣或者谢林轩肯定会问，她才不想做那个很“关心”他的人呢。果然，一上车，苏欣就问了：“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世希呢？过一段时间再回来吗？”
　　谢程英摆弄着他的手机，淡淡嗯了一声，半晌把手机往计蒙怀里一丢，说：“把号存进去。”
　　计蒙说：“我没换手机号啊。”
　　“我弄丢了，你再输一遍。”
　　“……”计蒙乖乖地输好，把手机扔回给他。
　　四人难得又去了火锅店，原因是谢程英想吃辣的，嘴馋了。他的原话是：“知不知道对于老美而言，中国什么东西最好吃？”
　　计蒙特捧场，摇头说不知道。
　　“是火锅，他们吃火锅，连汤都不放过。”
　　苏欣忍俊不禁地说：“真的么？这东西吃多了上火，也就刚开始觉着好吃。”其实苏欣没理会到谢程英说这话的意思，他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老子想吃火锅了。
　　于是一行四人转战火锅店，大热天的客人不多，好在店里冷气足，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辣汤汁，倒也爽快。谢程英把袖子挽得高高的，骨骼修长匀称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机械表和一串黑曜石串珠。他夹菜的时候那串珠子就一次次从计蒙眼前掠过，看上去又冷又硬，跟他还真是配。
　　谢林轩吃了两口，笑着对满头大汗的谢程英说：“爱吃火锅这个喜好，你从小到大都没变啊，下次想吃了，让你阿姨买了菜，咱们在家里做，比外头总干净多了。”
　　谢程英抽空回了句：“在美国吃了那么久的面包牛排，您能让我吃点垃圾食物么？”
　　“你这小子，就这点出息！”谢林轩笑骂，计蒙也偷偷地笑，其实火锅她也不是那么喜欢，但谢程英喜欢，于是在两人的高中时代，家里没人的时候，她被拉着去了不少次火锅店，有一次上火嘴里都长泡了，无奈只能喝着橙汁看他大快朵颐。这么多年他这习性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外出求学的孩子都回来了，最开心的莫过于父母了，苏欣早早就给谢程英的房间全给打扫一遍，被单被套全都换了新的，一开门就一股茉莉香味。隔壁房间又住了人，计蒙反倒有些睡不着，意外开始想起一些往事。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高二有一回开家长会，谢林轩有事来不了，苏欣一人来了，对计蒙说先去谢程英的教室，来不及的话等那边结束妈直接去找你班主任，反正也就是个形式。计蒙没什么所谓，懒洋洋地趴在教室外的走廊边晒太阳。班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聊天，谈到刚结束的期中考，说学校开家长会肯定没好事，考得不好的回家又得挨批。正说着，其中一个女生用胳膊挤挤计蒙，朝走廊那边怒了努嘴，笑得不怀好意道：“计蒙，你家谢哥哥来给你开家长会了。”
　　女生围在一起窃笑，叽叽喳喳的，像几只聒噪的小麻雀。
　　计蒙看过去，看到谢程英双手插着口袋慢悠悠地从走廊处晃过来，过来了果然来一句：“喂，要不要我给你开家长会？”于是女生们笑得更欢了，计蒙还没开口呢，她们已经一口一个“好啊好啊”的，愣是把谢程英给推进了教室。
　　班主任看到谢程英愣了愣，说：“同学，请在门外等一会。”
　　谢程英朝老师笑了笑，露出一口标准的白牙：“老师，我是计蒙同学的家长，我来给她开家长会。”底下坐的家长纷纷转过头来看，计蒙又羞又急，一把把谢程英拉出来，连拉带拽地把他推到走廊里，气急败坏道：“你干什么？你算我哪门子家长了？”
　　谢程英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三张一百的，塞到她手里，说：“你妈给你买辅导书用的，拿着。”计蒙还要再说些什么，他已经无所谓地转身，跟来时一样，慢吞吞地，踩着满廊的阳光晃走了。
　　这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一幕一幕就跟旧电影似的，偏偏人物清晰，色彩亮丽，连他校服上的褶皱她都想起来，具体在哪一个方位，哪一只袖口，还有是不是，靠近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