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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一朝令下薄命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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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显恒马上停止了动作,竖起耳朵听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半开的牢门。然后华丽地拖地长裙一角刺痛了他的眼睛,结结巴巴道:“长,长姐。”
“我的好弟弟,你怎么到这来?给姐姐看的又是哪一出戏呀?”苏仙音不紧不慢,还故意拖长了尾音。
双手立刻从文絮的身上拿开,文絮终于松了口气靠在冰寒的墙上,寻找着一点知觉。原来苏显恒的心底是那么不服长翁主的控制,本想吓退他却不想激怒他。
“弟弟只是碰巧路过,不想,不想……”一点不见刚才的胆量,吞吞吐吐起来,像是老鼠见了猫。
苏仙音故意看向文絮:“不想?不想我会来坏你的好事?还是不想这个荧惑星转世的妖女会迷惑你?”
苏显恒低着头唯唯诺诺:“当然,当然是后者。”
“既然如此,世子就去宣华殿给君父请安吧。顺安公主君父已经交我审问,别在给我惹什么祸事出来!就算身为世子也要清楚什么东西你能碰,什么不能!”说到最后,不见了高深难测的笑,声音都透着危险和寒意。苏显恒自知有错,不敢多说一个字慌张出了天牢。
“呵。”文絮轻笑出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仙音终于肯睁眼看她,就是恨她这幅自命清高的模样,清高又如何?今天还不是她的阶下囚!“公主说得严重了,我从没想要加你的罪。只是眼前这等风光实在不好解释,还好是我碰见,否则怎么都说不清了。”
“世子的这出戏不是长翁主安排的吗?世子刚刚说你很听他的话呢,只要他一句话你就能放了我。否则就不会有长翁主看到的那一幕,文絮这种自保的手段也是从长翁主那里学来的。”
黑暗的天牢里只有她和文絮二人,暗指还是明说都没什么区别。她也不妨直言:“顺安你想用这个威胁我吗?你以为这会是你逃脱一死的筹码吗?我可以让你说不出话,也可以让你说话没人相信,你觉得还有什么能制服我的吗?今日之事怪就怪你太过聪明,凡事看得太明白。当然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和我苏仙音作对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这一点从你第一次见我就应该清楚。”
密室里好似有腥甜血气凝固在空气中,分外凝重。“如果能和程融一样还要谢长翁主厚爱了,只怕我很难活着走出这里。”既然不怀抱希望自然变得无畏起来,随便她是用刑逼供也好还是以死相逼也罢,她都不会让她得逞。
“啧啧啧,你不止聪明还很了解我。只可惜你对苏显恪执迷不悟,站错了位置。就你的性子屈打成招根本不可能,我也不会白费力气。只是不知你和小七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促使你下这么狠的手。”
“长翁主心知肚明,何必来问我呢?当晚小七本来已经平安脱险,如果发生什么事情那就是在离开西山以后。时间上明显和传言不符,所谓坠下山涧、下落不明应该另有人所为?”文絮看着她,双眼静如死水,“足智多谋的长翁主不会没有察觉到这点,之所以抓着我不放是想要借此除掉我吧?先是推到我身上后是阻止小七的出现,说不定长翁主才是了解小七下落的人。”
“哈哈!”两声冷笑过后娇艳的凤目锋芒尽显,言语阴冷,“这些不过是猜测,都不能算作是证据。而且君父一直派人寻找都没有下落,我哪有这么大本事能瞒过君父?”
文絮对她射来的像刀子一样的目光视若不见:“想我死也要我认罪才行,否则难服其众。只要我看到小七安然无恙,我会带着我知道的秘密永远消失,不再碍长翁主的眼。”她十分清楚,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好奇走近她的密室,如果她没有看到楚仪和黑色牡丹的手帕,如果当初接受她的“示好”,如果当初她没有让程辉求显恪去救他父亲。那么,她不会要她的命。
苏仙音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她倒是很会讲条件的样子,更懂得用什么和她去讲条件。扬了扬唇角:“你倒会算计,等你见到小七再翻供,是不是?”
“长翁主做事一向干净利落,这点小细节难不倒你的。想必供词都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吧?”
苏仙音邪魅一笑:“既然顺安公主答应得这么痛快,我们相识一场到时候一定会来送你的。”
“我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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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长翁主拿着有文絮画押的供词出现在宣华殿。盈侯看过供词后大怒,一纸令下将顺安公主处以绞刑。
此旨一下,引起前朝一阵轩然大波。有以破坏唐盈和盟为由进言于盈侯的大臣,以四公子恺为首都被挡在了宣华殿外,任凭他们长跪殿外盈侯就是闭门不见。也有很多支持处死顺安公主的。他们以为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顺安害死的是盈国的小翁主。而且顺安荧惑转世、命格不祥,唐国这次联姻表面示好实则预示两国之间必有一战,辱国的和盟不要也罢,借口为小翁主报仇的机会讨伐唐国。持有这样主张的多半为长翁主所用。
总之,前朝惊动不小,而三公子府上却是风平浪静,好像再大的风浪都被青瓦白墙挡在外散于无形。被禁足府中的三公子从高荀口中得到消息时垂眸低敛,只淡淡说了三个字:知道了。再问七翁主下落还是了无音讯,可见这次无论是长翁主还是白侯都是滴水不漏。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白昼黑夜都不曾出来过。
暮色在无边的天际渲染开来,零碎的星子洒满黑幕。三公子府上华灯点点,点点花灯迎着幽冷的寒风摇曳忽闪。
自从顺安公主在华林苑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府中只剩姜成蝶这一位夫人。姜夫人,她以做公子府的女主人为傲,更以做公子恪唯一的女人为荣。如果没有顺安,她的日子会一直平静地过下去,他永远都是她一个人的。
容颜秀美的她粉黛轻施,一支碧玉凤钗依旧斜插在鬓发,耳侧两边各轻散一屡青丝随风轻扬,姣美无限。唇畔挂着一成不变的柔美的笑。
如果说一个女子能摒弃待字闺中时的娇宠和撒娇,出嫁后变得落落大方温柔如水,那么原因是因为爱。姜成蝶爱上了外表冷酷少言寡语的公子恪,举止儒雅有度难以接近的公子恪,她不知道要怎样他才会真的喜欢,只有温柔以对,以她能领悟到的方式守在他身边默默爱着他。可是,顺安的出现让一切都不一样了,对一切都持冷淡态度的他却偶尔对顺安表现出从没有过的宠溺,她开始害怕。如果不是君上下令处死顺安,她不知道怎么夺回公子府女主人的位置。
笃、笃、笃
平而不急的叩门声响起,嫁给他以后她习惯循规蹈矩地做一切事情。过了一会,门内传来显恪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得到首肯她推门而入,朝着他所在的地方走过去把端来的饭食放在书桌上,柔柔笑开:“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所以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你总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我很担心。”
显恪只捧着书闲闲地看着:“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饿了自然会吃东西。入冬天凉,你还是快回房吧。”
低眸掩饰住失望,他不喜欢她来书房,可是他不出来她只能进来找他。话到这里,按照平常来讲就该结束了,她却没有顺从地离开:“你是因为禁足的事情闷闷不乐吧?说不定过不了久君上就会准你入朝了,凡事想开些,不能改变的也不要难为自己,总有一天都会过去的。”
视线稍稍离开书页眉宇微皱,还是没有看她:“不能改变的不要难为自己。你指的是我被禁足还是顺安被处死?”
她吃惊地看着他,哥哥不是说这个消息不会流进府里吗?还是让他知道了,也是,子衿园里奇人很多,她虽然不是个个都了解但也是略有耳闻。什么都瞒不住他,更何况是顺安的消息。她早该想到的。
“你哥哥来盈国的目的都达到了,不知何日启程回国?”始终坐在椅子里的他突然放下书,看着她问道。
她被他看得不知所措,搅着衣袖的手出卖了她真实的性情。“你在说什么呢!哥哥来盈国一是为了恭贺你大婚,二是为了来看我,这算什么目的。”为了转移注意开始为他收拾起摊在桌子上的几本书,一时忘记了他最反感她动他的东西。
锦带紧束的纤腰突然被显恪从后揽住,她没防备地跌进他的怀里。华林苑之后她再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他,娇柔地环住他的脖子,呼吸却变得谨慎:“你不要误会哥哥,他如今是白国的国君,你们的关系直接关系到……”
“好个白国国君。”他打断她的话,她可以不知道姜长缨和他在华林苑的交易,但不能不知道姜长缨的野心。手抚过她的红唇,茶色的瞳眸里却映不出那片红艳,“如果我不想,没有什么能困住我。我想知道顺安的死是多少人愿意看到的,想知道有多少人破坏我兴盛盈国的计划。成蝶,你也在等这一天吗?你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我们之间最多只有举案齐眉,如今你做到这里就可以。”说着,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拿开。
脱离他的温度,她红着脸背对着他,不想他看到已经泄露的心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要比外面的冷风还要冰冷刺骨:“如果我主动碰你,只能是阻止你过分的行为,别无其他。”
屈辱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在他苏显恪的眼里,她根本不是一个女人,只是个物件罢了。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都是做给外面人的看的,如果夫妻之间真的做成这样只有疏远。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没能忍住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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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腊月之末,很快到了顺安行刑的日子,依然没有任何关于七翁主的消息。前朝为此事起初争论不休,以显恺为首也全力争取过,不过盈侯表现得决绝没人能撼动半分。正是因为显恺不断求情才令他越来越生气,相比之下,一直没有动静的显恪更让他疑惑不解。
这一日天气阴沉无比,像是预示死亡的降临。天还没亮长翁主就安排人为文絮梳洗,临死前让她走得体面。之后是漫长的等待,等待着行刑的那一刻。有时她会想生命的短暂,比如母亲。有时觉得生命是漫长难熬的,比如她,除了有背负的仇恨促使她活下去,再没什么让她牵挂。从十二岁那个像梦魇一样的夜晚到现在远嫁盈国多次侥幸和死亡擦肩而过,生命就真的终止在这一天了?
她听不到此时天牢外响起的晨钟声声,也看不到天色微亮阴沉,还是牵了牵唇角。尽管生无所恋,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从没有放弃过。
不一会,牢门被打开,微弱的亮光照在她身上。她眯了眯眼睛,听到:“行刑的时辰已到。奴才韩采,来送公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