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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难得咫尺付清谈 ...

  •   暴雨一下三天。第四天雨势稍小,雨水不止。一大早,着了风寒的显恪仍坚持参加朝会。下了朝就闷在延政殿或单独约见朝臣或批阅奏章,直至深夜。
      韩采着人熬了姜汤,一而再再而三地奉劝他早点休息,他都不做回应。
      有个不长眼眉的内官小声议论,君上今天为什么没去舞雪宫?被他听到,冷冷地看了那内官一眼。在此之后,延政殿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压抑。
      另一边,长信殿里的倾国红颜也成了冷面佳人。一天除了早上用了碗粥,其余什么都没吃,只一味地倒头瞌睡,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把文琬都托付给了逾明,不闻不问。好在文琬在有逾明的情况下,是不缠着文絮的。
      任谁和她说话,就是不理不睬。最让东珠等人着急的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心情不好,更不知道为什么君上一天都没露面。

      终于,还不到丑时,显恪起身去书架上找卷宗,双眼一黑,撞在了书架上。半昏半醒,右手还抓着左侧的衣襟,剑眉紧锁,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韩采张罗着宫人把君上送进寝殿,形色匆忙地跑去找逾明。
      当夜,大雨方歇,漫天繁星。
      文琬拽着逾明带她去后苑的假山上的八角亭里看星星、讲故事。逾明只通医理,不懂故事。讲不出什么,索性就把自己变成故事里的人,只怕他口中的一片真心太深奥,文琬听不懂。
      “那最后这个神医有没有和那个傻丫头在一起啊?”文琬抬头望了望,颗颗星辰陨落在她的眼里。
      看着这么透彻的一双眼睛,逾明看痴了。直到假山下的韩采扯着脖子喊他的名字,他才恍然清醒。
      临别,他对文琬道:“君上染了风寒晕倒了,我去看看。我让韩采把你送回去,不要乱跑,知道吗?”
      文琬点点头,再三保证,只差对着星星发誓了。而韩采忧心君上的身体,只把文琬送到宫门口就折回延政殿。心想此时文夫人还是先不知道为好,省得她担心。

      韩采赶回延政殿,疲累的显恪平躺在床榻,半睡着,神智不大清醒。逾明摸着他的脉象,脸色愈来愈凝重。
      “君上怎样了?”
      韩采没开口,心里的问题已经被刚进来的高荀先说了。
      逾明起身对高荀道:“君上淋过雨染上风寒,不治。现在湿寒之气侵入身体,导致左背上的旧伤复发,高烧不退。再加上劳累少食,才会晕倒。”
      “箭毒不是早清了么?怎么会复发?”高荀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被小小的风寒弄成这样!
      “箭伤太深,接近内脏。每到天气突变就有疼痛的毛病,何况淋了雨……”逾明的眼神慢慢移到韩采的身上。
      韩采没有照顾好君上,并不辩解推卸责任。
      现在不是追究谁不尽责的时候,高荀让逾明快去写退烧止痛的药方。支开了逾明,朝韩采问:“君上何以至此?”
      “因为,”韩采瞥了眼床榻上的人,如实道,“大雨那晚君上去了舞雪宫,无意听见文夫人和君上争执了几句。君上淋着雨回来,还没沐浴更衣就和太尉商议战事。这两天又忙于政事,没什么怎么进食。”
      一连四天的暴雨让平江遭受百年不遇的水灾,内有灾情外有战事。日夜操劳,情理之中。隐情在于文絮和她的争执。
      “你可听见他们因为什么吵架?”
      韩采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而吵,含糊其辞:“似乎是和文琬翁主有关。”
      高荀想了想文琬疯疯癫癫的样子,又留意到逾明听到“文琬”时笔锋一顿。便让韩采屏退左右,走到逾明身旁,低声问:“你求君上给你赐婚了?”
      逾明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老实交代:“怎么会!文琬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成不了亲。而且,我怎么会给君上填麻烦?”逾明可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只要能经常照看到文琬就足够了。
      高荀摩挲着手上的陶埙,眉目淡远。暗叹,人生在世,任谁都难逃一个“情”字。
      “也罢!”他突然叹道,“你且专心给君上治病,明日找来药引,说不定病情立刻有所好转。”
      逾明当然知道他指的“药引”是什么。无奈摇头:“那药引和君上一个性情,极难找来。你这么说,可是颇费一番功夫了。”
      高荀淡笑不语,她的性子确实够犟,却有一颗一点即通的玲珑心。

      逾明把煎好的汤药端进来,显恪床榻前的女子身影让他一呆,以为是文絮来了,定睛一看竟是——姜成蝶!
      姜成蝶见了他是一点都不惊讶的,而且很自然地从他手上接过药碗,很自然地吩咐一句:“你下去吧,这里有我。”
      逾明断然不会把这里交给她的,万一君上醒了看见姜成蝶守在这儿,一定会重罚他的!“臣唯恐君上病情突变,还是在这儿守着安心些。”
      “我贵为夫人,我的话你也不听?”姜成蝶用凌厉的口气道,“也罢!我来时经过舞雪宫,听说文琬不见了。你说她这么晚都不回宫,会去哪儿呢?”
      一个人一旦被他人找到薄弱之处,很容易会被牵制。逾明最怕就在于此。
      逾明不动,她又道:“你以为我在西苑,距离延政殿这么远,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君上病了?”
      “那天文琬失踪,是不是你?”
      “是君上找到她的,而且不是在我的清泠殿找到的。你以为是不是我?”姜成蝶反问,“君上是我夫君,我还能害他不成!再不走我可不保证文琬会跑去哪里,还能不能找得回来。”
      逾明弄不清她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是有一句是对的,姜成蝶不会对君上不利。
      殿门从外面阖上,寝殿内只有姜成蝶和病得迷迷糊糊的显恪。
      姜成蝶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把里面的粉末儿到进汤药,又搅了搅。等药放温了,扶起他凑到他的唇边,把整碗汤药喂了进去。
      汤药下肚,显恪顿觉浑身燥热,努力睁开眼睛,也只能感觉到一点点的光线和跪坐在床边的人。
      床边的人握住了他的右手,丝丝凉意直达心底。那温度,让他想到的只能是文絮,不觉紧紧握入掌心。
      “对不起……”他含糊着道。
      姜成蝶移身到床沿,轻伏在他胸前,没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悄悄撩开他松散的衣襟。指尖轻触裸露出的锁骨,显恪蹙紧了眉头,很痛苦的样子。
      隐约听姜成蝶道:“平日你能抵抗长翁主的催情香,重病的你却毫无抵挡能力了吧?”红艳的唇如羽翼停在缺乏血色的薄唇上。
      嫁给他的第四年,她终于如愿以偿……

      逾明匆匆赶往舞雪宫,先去了西配殿。守夜的碧荷说文琬已经睡下了,这才确定自己中了姜成蝶调虎离山计。又马上返回延政殿。
      殿外。
      桃琐伸手拦下他,理直气壮道:“太医令不要进去,有姜夫人照料君上,必然一切妥当!”
      韩采过来拉了拉逾明的袖子,又摇了摇头。
      逾明顿时明白过来,急道:“君上已然病重,怎么能……”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桃琐手上端着显恪刚刚用过的药碗和汤勺,勺柄上带着白色的粉末,想必这就是她们为君上用的“药”。长袖一挥,托盘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只有汤勺被他裹进袖子。
      拂袖离开延政殿,到太医署后,拿出来仔细辨认。嗅了嗅并无异常,又尝了尝,拧紧眉头:“五石散?”
      她怎么这么快知道君上生病的消息?而且还是有备而来!
      这个谜团在逾明心里久散不去。

      暴雨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尽情地洒在卧榻上。显恪睁了睁眼睛,用手遮挡刺眼的阳光。待适应了光亮,按着心口慢慢起身,却发现了哪里不对!
      从床沿到地上,尽是散落的衣物。有他的,还有……
      他转头去看床榻内侧,姜成蝶长发散开,光着身子同自己盖着一张寝被,就睡在他身边!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得头疼也想不起来一星半点。他以为头疼是因为自己风寒未愈,竟不知是药物作用。他没有叫韩采,只忍着怒意穿好衣物。
      这时姜成蝶从梦中醒来,这是她做过最美好的梦。不,这不是梦,是真实的美好。初为人妻的娇羞,裹着被子起身,才叫了声:“君上……”
      “孤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冰冷彻骨的声音打断了姜成蝶的话,也打碎了她的一夜好梦。“你回去吧!”
      “君上当真不念旧情!贫妾不奢望攀附权贵,更不会争什么。只求君上垂怜!”
      显恪转身,姜成蝶罩在他的影子里。他垂眸,恰巧看到比阳光还要刺眼一万倍的处子之血!
      “即便昨晚如你所愿,今后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孤是个无情之人,对你何来旧情!”
      “君上说自己无情?”她不信,“难道对文夫人也一样无情吗?!”
      “孤不碰你,原打算过阵子让你出宫,过寻常人家的生活。如今你执意如此,只能老死宫中。”
      “成蝶连国都没了,还谈什么寻常人家的生活!成蝶就算是老死宫中,也不会远离你半步!你休想甩掉我!”她哭诉着。
      他无奈道:“姜成蝶,路是自己选的。除了荣华富贵,孤给不了你想要的。”
      双手紧紧攥住被角,下唇咬得没了血色,眼泪不断掉下,打湿锦被。她不要荣华富贵,她只想要那颗冷若冰霜的心。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因为昨晚的事情,再次僵冷下来,甚至比之前还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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