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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初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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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个灯谜吧!若是连续猜中八个,这八角玲珑宫灯便归这位小娘子所有了。”那店家一脸笑意地看着我,我信心满满地抓起第一个木牌,轻声念出:“公主出世,打一礼貌用语。”不及多想,房遗恪已经将答案说出:“贵姓?”
“嗯?恪哥哥这算是一箭双雕吗?那我偏不告诉你!”我大笑着摘下第二个木牌,“上书七仙女嫁出去一个,打一成语,自然是‘六神无主’,店家,你说对也不对?”
店家笑着挂出第三个灯谜,朗声问道:“残阳如血,打一花卉名。”周边渐渐有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人说这是形容花的颜色如血,既然如此,定是国花牡丹无疑,我转念一想,想起种在宫门外的“晚来红”,每当近黄昏的时候,它开得如火如荼,那鲜红的颜色如残阳红霓,亦如鲜血般透着黑夜的气息,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晚来红!”
“回答正确,请听第四题,永久和平,打一地名。”
我扭过头,望向房遗恪,他早就胸有成竹,看来他已经知道答案了,我朝着他醉心一笑,他也咧着嘴,那上来的酒气使他的面颊都酡红一片,眼中似乎噙着泪,温柔如水,他轻启薄唇,吐气如兰:“自是长安无疑。”
众人纷纷鼓掌,闹哄着店家快讲第五题。
“好,仲尼日月,打一古人名!”
“这个简单,可不就是孔明嘛!”大家纷纷扰扰已经将答案说出,都省得我俩动嘴皮子。
“第六题,清明前夜,打一节日名称!”
“自然是元宵!”大家争先恐后地说道。
“第七题,保管大家都猜不出来!”那店家神秘兮兮地鼓捣半天,终于掏出一木牌,朗声问道:“天,打一历史人物。”
这下真难住了大家伙儿,除了细细碎碎的嘀咕声,谁也不敢做那出头鸟,“我看啊,这自古‘天’就是天子的象征,君权神授,大家不妨往历代君主身上想,说不定指的就是周天子呢!”
我听到身后有人暗示,默默地念了一遍周天子的名字,然后拉扯着房遗恪的衣裳,抬起头看着他,询问是否就是这个答案,只见他摇了摇头说道:“非也,此题答案乃是——夫差,吴王夫差为人猛暴,群臣不堪;国家敝以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太宰嚭用事,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是残国之治也。”
“小郎君好智谋,此题答案正是吴王夫差!”店家话音一落,大家纷纷赞扬起房遗恪来,直夸他是贤人,懂得吴越争霸的教训,而房遗恪只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这最后一题,二位若是猜的出来,便是有缘,就当是小的送给二位的祝愿词,这第八题便是‘夏至’,请二位猜一成语名!”店家手中执着木牌,眉眼弯弯,尽是笑意,像是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一样。
我暗忖这店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说是送给我们的祝愿词,这个成语到底是什么呢?我疑惑地抬头看向房遗恪,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我,当目光接触的瞬间,他便躲开了,难道他已经猜出了答案?我低下头,用手搅着系带,绞尽脑汁想着。
难道,难道是?“天长地久!”我惊呼出声!
店家了然于心的样子,他笑嘻嘻地从身后将那八角宫灯拿出来,用火折子点燃里面的灯芯,温暖的火光便亮了起来,映得人脸上红彤彤的,眼眸子里都泛着亮亮的星子,我接过那精美华丽的宫灯,周遭的人都开始鼓掌喝彩,更多的是一片吹嘘声,让人听着怪不好意思的,我不敢抬头看房遗恪脸上的表情,只是暗暗地扯了扯他的衣袂,示意他快点离开众人的视线,他便跟着我的脚步挤出拥挤的人群。
“姑娘的侍婢还未回来,现在天色已晚,不知姑娘作何打算?”
我顿下脚步,思忖片刻,红酥至今未回,定是回了“在水一方”找我不见,然后先行回了宫去,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不如明日一早再在原地方等她,今晚倒不如在驿馆休息,这样想着,我便回过身,扯了个谎:“恪哥哥,我本家姓杨,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在长安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今日同红酥出来,不想惊动家中任何人,或者,也许家里人并不在意罢了,好容易溜出来一趟,没有尽兴,还不想回去,不如就此别过!”说完,我欠了欠身,转身就要离去。
“小心!”
忽然听到耳边一阵疾风飞过,带的我鬓边的碎发乱舞,耳框处火辣辣得疼,像是被什么利器刮擦伤了,我不自觉地就要伸手去捂耳朵,整个人却被他团团抱住,在地上翻滚了几个圈,咯得我浑身都散了架一般的疼,我慌张地睁开眼睛,却看到房遗恪同样慌张的神色,那琥珀般的瞳孔急剧缩小,像是受到了什么致命的打击!
还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个手持弓箭、大刀的胡人便映入了眼帘,眼看着那明晃晃的大刀就要挨着房遗恪的脑袋硬生生地劈砍下来,我吓得尖叫起来,紧张得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积雪,劈头盖脸地朝着那胡人扔过去,正中他的眼睛,这瞬间的迟疑足以让我们从地上一跃而起,房遗恪紧紧拽着我往前面跑,怕打草惊蛇,我飞速扔掉宫灯和手上的幂帽,耳边“嗖嗖嗖”的利箭像密不透风的墙一样,想将我们牢牢困住。
也不知道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的奔跑了多久,我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烈马喘息的声音像是夺命的魔咒一般,他们手中的火把几乎将黑夜照亮,房遗恪猛得蹲下身来,想要扶我起来,我只觉得膝盖如凿碎了一般,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眼看着那些胡人越来越近,我放开他的手,想要让他先走,可他的眼眸子里却如着了火一般的愤怒,不由分说就将我一把背起,迅速地逃离。
不远处,“房府”两个鎏金大字出现在眼前,红纱灯笼照耀下的房府让我感到格外亲切,就像是躲避风暴的港湾一样,让人瞬间有了底气,我转过身往后看,果然见那些胡人勒了缰绳,调转马头就要走,只是那领头的蒙面男子还不依不饶,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只见他手中的狼头金刀一晃,他身后万箭齐发,我们赶紧躲到石狮子后面,可房遗恪右臂上还是被刮开了一个大口子,要不是房遗爱及时赶来,恐怕我们早就被射成刺猬了。
见形势不利,那些胡人赶紧离开,我赶紧搀扶着房遗恪进了房府,夜暗得深沉,没有惊动房府任何人。
房遗爱压低声音问道:“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突厥人,圣上四年前大胜□□,活捉颉利可汗,今日在长安,他们竟还敢胡来。”
“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在我出去任职齐州都督这一年中,早有耳闻太子之事,说是与突厥人过从甚密。”房遗恪低沉着神色,眼中尽是戒备。
“你的意思是……此次是太子承乾下的死命令?他何苦如此?”房遗爱虎眉倒挂,甚是恼怒。
“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今日留宿房府之事,你知我知即可。”
“那这伤如何处理,要不要现在去叫我的侍妾过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房遗恪推辞道:“不用多事,只是小伤而已,你且让那今日相随的姑娘进来给我治伤即可,听她说姓杨,可我却从不知道母家人这边还有这号女子。”
房遗爱听到敲门声,狐疑地望了一眼房遗恪,问他要不要让那姑娘进来,房遗恪只是放心地点点头。
我端着热水走近房门,听到他们正压低了声音在说什么突厥人,但我一敲门,他们立刻缄默了,出来开门的是房遗爱,我轻叹一声,便走了进去,没有发现房遗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屋子,半掩上了门扉。
“恪哥哥,我来替你清理伤口。”说着,我放下木盆,拿了剪子在他的伤口处剪出一个圆洞,熟练地拧干纱巾替他将伤口周遭的污血擦去,然后扯下干净的纱巾,正预给他包扎,谁知他突然发问:“杨姑娘以前也给其他人处理过伤口?”
“嗨,快别提了,还不是……”我咧着嘴脱口而出,想起周道务那混小子,整日里只知道和宫中的侍卫打打杀杀,从他脱下开裆裤起,身上那百来处伤口,就是我和长乐姐姐包扎的,怎么会不熟练呢?可我转念一想,怕房遗恪问东问西,万一把我的真实身份问出来,那就完了,也就不再说话了。
“还不是什么?”他低下头,以为是我说得太轻,没听清楚,便离得我更近些,那呵出的热气便流连在我的耳畔,我下意识地便耸起肩膀,谁知没轻没重地就敲在了他的鼻子上,只听得他闷哼一声,我撇撇嘴赶紧道歉,“那啥……那啥,伤口包扎好了,那我先走咯!”
“慢着!”房遗恪拉住落荒而逃的我,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突然觉得右耳耳框处疼得厉害,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保护好自己,然后就要逃走,可他牢牢将我禁锢,“你的耳框处有刮擦伤,你方才难道不疼吗?”
“疼……疼!疼!当然疼,麻烦您下手轻点儿!咝……”
听我这么讲,他的动作似乎轻柔了点儿,棉棒蘸着酒精,凉沁沁的,一直柔到心里去,可他越是见我瑟缩逃避的样子,越是轻笑着靠我越来越近,一圈圈的热气打着旋儿直往我耳朵里钻,越钻越深,似乎想要敲开我尘封已久的心扉。
只觉得这喉头紧得狠,似乎被火燎过一般沙哑和喑暗,时间都停止了流动,每分每秒都显得那样漫长,我的脑中不经意间跳出那四字灯谜“天长地久”,啊呀,啊呀,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晃晃脑袋,想要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想清理干净,谁知他见我不老实,直接用那只受伤的手抓住了我的耳垂,“别动!”
一怕牵扯到他的伤口,二怕他的力气太大,万一把我耳朵给撕烂咯,我扁着嘴不再动弹。
“好了。”
他的话干净利落,对于我来说就像是莫大的恩赐一般,我飞快地拿起地上的“木盆”就跑出门,也顾不得他在后面说什么,“呼哧呼哧”地跑到隔壁的房间里,重重地关上门,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脸上的红晕该如燎原的烈火一般炽热,用手轻轻压住跳动得如同烛火的心脏,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啊?
我望向自己的左手,赫然拿着一只黑色的鹿皮靴,“啊!”我猛地把那靴子扔掉,好像是什么烫手的山芋一样,我竟然把一个男人家穿的鹿皮靴给错拿了过来!真的是无地自容了,羞得我只得用双手捂住红得滴血的脸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那啥,那啥,不会是过来拿靴子了吧!
我硬着头皮将门打开半条缝,然后将那鹿皮靴掷了出去,正着房遗恪的脑门,只听他惨叫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二人相安无事,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