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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沉璠记得第一次见到姜桓,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空气中混合着妖异的香气。跟随大夫人站在沉家宽阔空旷的庭院里可以看到从墙外蔓延过境灿若朝霞,灼灼其华的桃枝。细枝上含苞待放,跟眼前这个自带三分笑的少年很是相配。天空如玉一般通亮,没有一丝云彩,偶尔能看到成群的大雁飞过。
      沉家是安城有名的大户人家,祖上在朝中做官,直到沉璠父亲这辈辞官改行,经营些买卖,靠着以前积累的人脉生意风生水起。于是沉老爷离开京都到安城买了个宅子,沉氏一族便在此安身立命。
      可即便是月也有阴晴圆缺,朝中的气候更是风云莫测。就在沉家举家搬迁的同时,七王爷夺权逼迫皇帝退位,新皇为巩固地位必须要除掉旧臣,效忠先帝的姜家首当其冲。
      历代新皇登基总会有些官宦人家不幸没落为政权交迭的牺牲品,朝廷没收其家产,杀的杀,发配的发配,剩下的大多是未到年纪的孩童。这些孩童没有了家族的保护,就难免落入人贩子之手,女子卖入青楼,男子卖身为奴,一生不得自由,没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已算是好的结局了。
      前朝最得宠的姜侍郎不过一句“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本是惜花叹花之意,却被权术小人以赌咒梅贵妃之名上奏朝廷,姜氏一族一夜间甄灭,姜世元惨死街头,姜姚氏冲入军营,膝下唯一的子嗣姜桓正作为奴隶站在沉家人面前尊严尽失的任由挑选。
      按说家中事务一向由大夫人何熏和二少爷操劳,沉璠是不必插手的。今早回事的说二少爷宿醉未醒,老爷又怕何熏操劳过度,就破例叫来了闲着的沉璠来帮着选些仆人入府。
      沉璠瞧着他们衣衫褴褛,面容脏兮兮的,一个个噤若寒蝉只觉得无趣,碍于大夫人的面子,打道回府这种想法只能作罢。斜倚着雕花黄梨木座椅上,一双桃花眼淡淡的扫视人群,一贯的雍容沉静。
      沉夫人的贴身丫鬟青萝顺着夫人的目光从人群中牵出一个少年,夫人眯了眯眼,满意的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只听远处有人说了一声“姜桓”,声音不卑不亢,冷冷的,极不情愿。抬头看去细脖子的疤脸正扭着一个苍白少年的肩,沉璠定定的看着他的脸,高挺的鼻梁,狭长的双眼,嫣红的薄唇。
      这是薄情的面相,可是在那人脸上意外的好看。
      “可是姜世元的亲族?”
      “正是!”
      夫人未发话,身边的青萝先叹了声,“可惜了,姓姜。”
      “快跪下,给夫人请安!”少年倔强的挺直身体,疤脸一边向沉夫人赔笑,一边打他的腿弯,“还不快给夫人请安,你快跪下”。越是这样,少年站的更像竹子般挺拔。细脖子脸都绿了,眼前这沉家可是个大买主,不能让这个小杂碎毁了买卖,想都没想抡圆了胳膊,夹带阵风朝着少年面上落下。
      “难得夫人看上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小杂种还敢不识趣!”
      少年眼见耳光将至,只紧闭了眼。挺小的动作,看得沉璠心里咯噔一下。
      “住手!”声音不大,但字正腔圆,一副养尊处优的少爷语气。
      沉璠几步来到一身桃红裙装的女子面前,笑了笑:“夫人,我看他气质高贵,出身世家也算是书香门第,挺投我的脾气。还希望夫人能把他给我做个伴读。”
      沉夫人何熏懒懒的瞧他一眼,缓缓的声音很动听,倒不像是她这年纪:“三少爷,姜家是作乱之辈,有违朝纲,朝野多有非议,姜世元受车裂之刑,姜姚氏发配极北苦寒之地,皇上摆明了要姜家人生受地狱之苦。你如今似有偏袒之意,若是被小人之辈找住把柄,沉家未必能保全自身。为一个奴隶置全族于险地,我不会答应,老爷也不会答应。”
      沉璠看着出奇安静的少年,昔日引以为傲的家族如今落人笑柄,繁华奢靡不过是过眼云烟,到头来人去楼空。可惜他羽翼未丰,尚无力量搏击长空,只能一味的隐忍,为人鱼肉。
      沉夫人铁了心不让步,若是平时沉璠必定不再言语,可今日不同,他势在必得。
      沉璠示意周围人退下,弯下身子轻声说:“沉夫人,你诸多借口,如此煞费口舌,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我是铁了心要他入府,你若不想当年之事败露,大可拒绝。”
      “你!放肆!”
      “您地位尊贵,我想挑战您好比蚍蜉撼树,我还没那么不自量力,可若是有个地位更尊贵的给我撑腰,您觉得父亲会怎么做?”
      疤脸伸长脖子想探听点什么,却被沉璠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只好悻悻的站在一旁。
      “你煞费苦心得到父亲宠爱,若是父亲发现十五年前有人鱼目混珠?您向来蕙质兰心,其中的道理您不会不懂。”
      沉姚氏将老爷的宠爱看得极重,可夫妻之间如履薄冰,沉璠无疑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权益之下,沉夫人脸色微变,虽说心虚,但还保持着威严。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你与三少爷有缘,你入府便是。不过,为保我沉家日后安宁,你不再姓姜,改姓沉姓,伺候三少爷起居。”继而,转头吩咐随从:“你们若将今日之事吐露半个字,自然有你们好受的。”
      众人齐声答道:“是,夫人。”
      撂下一段话,沉夫人按捺住怒火离去,沉璠看着一团妖冶的桃红,笑出了声。
      除去手上的锁链,少年揉了揉结了血痂的腕,目光凌厉的盯着那位名为沉璠的锦衣少爷。
      “有斐君子,如珪如璠。记住了,这是我的名字。”这是沉璠与姜桓说的第一句话。
      沉璠身后,只有少年一人跟着,一前一后,越走越发的僻静,偶尔看到路过的三三两两的丫鬟看到他们后也快步走开了。
      少年倏地问道:“你知我是姜氏之子,何必要以身犯险。你难道不怕东窗事发吗?”
      沉璠转身,笑道“你不必如此自觉,今日之事,无非是我率性所为。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命不该如此,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共鸣吧。”
      沉璠的表情意外的认真,叫人琢磨不清。
      姜桓不再说话,紧紧的跟在沉璠身后,穿过回廊来到一处略微偏远的小宅。这里桃花簇拥,仿佛身置世外桃源。满树和娇灿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大致形容的就是眼前景色吧。
      最有诗意的不过是,回廊下潺潺流淌的清澈溪水,如夜泉般缠绵轻柔,偶尔吹落的桃花瓣飘入其中,随着流水漂泊,看得人产生一种花自飘零水自流的错觉。
      沉璠满意的看着姜桓的反应,颔首笑道:“这间桃花坞,是我的最爱。本是我一人住,如今多了你,想必今后的日子也其乐无穷。”
      一个人住吗?姜桓有些诧异,又想起沉璠之前说过的话,想必是他很不好相处。
      沉璠瞧出少年的疑虑,忙说:“我可是知书达理的人,不会胡搅蛮缠。外人称我一声少爷,我却没有少爷享福的命,家里的下人我瞧不上,与其看不顺眼不如我自力更生”。
      少年的脸色略有缓和,沉璠接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允过你入府只是做个书童,我不会食言。”
      姜桓还记得沉璠望着自己时眼睛闪闪发光,清澈的天真无暇,那一年他正好十五岁,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年纪了,却还未玲珑。
      “老爷,到了驿馆了。您是否要歇下”车夫不敢撩起轿帘,只站在一旁,十分恭敬的等着姜远的举动。
      软轿里的声音冷冷的,“谁准你停下的,继续走,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停。”姜桓不易动怒,天生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平日里见着都会敬畏几分。
      “是。老爷吩咐不许停。”车夫扯着嗓子提醒后面的马车,拉起缰绳,一队车马又重新上路。
      姜桓微眯着眼,他与沉璠之间发生过太多的故事,多到填满他的记忆,多到让他无从下手,沉璠丢给了他这团乱麻,纵使他是战无不胜的将军,还是输给了紧紧缚住利刃的痴缠。
      落花有意随流水,可落花又怎知流水是会为他而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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