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蒲公英》瓦兹河畔

3、开始

　　等到少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9点多了。她晕晕乎乎的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而后眼前突然出现院长那秃头下的脸。那张老脸上布满皱纹再堆上傻笑更让她觉得恶心。她似乎被吓到，身子往后挪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全身酸痛。
　　她有些害怕了，紧张和不安都写在了那双瞪大的眼眸里。
　　院长只是盯着她看，并不理会她。而后那秃头院长理了理衣领假装很认真的对身后站着的人说：“看来没摔到什么，以后你们要小心的给我看着，再不准出什么乱子！”
　　这下少女像已经明白什么了，她转过头向着这间房唯一的的窗口，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脸。恰好看护她的护士端了热水来给她清洗，可是当那老护士才靠近她她就一把打开她的手并推翻了热水盆。热水溅到了身材矮小的院长身上，一旁的金雅婵连忙去拿毛巾。她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埋着头。一时语塞的院长还愣在那里，脸上表情很奇怪，像要发作却隐忍：“金主任你到我办公室来！”扔下这句话他就走了。金雅婵拿了毛巾出来发现院长不在连忙把毛巾塞给站在角落的李景：“景你帮我照看一下她，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也匆匆离开了。刚还挤满人的病房现在只剩下他和少女了。刚才的老护士又端了一盆水进来。景并不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果然，少女还是再一次试图打翻那盆水。可是当少女的手刚碰到盆边缘的时候，一只宽厚的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她的身体还很虚弱，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力气。她微微抬了点头，头发往后面梭去，李景这下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那张脸。那是一双有着固执和无助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的伤很痛，李景看到她的眼角有些泛湿的晶莹。当然，他也看到了她额头上那密密裹着伤口的纱布。“我来吧”景对端着热水的老护士说：“你去拿一些冻疮膏来，我来给她清洗伤口。”
　　“哎”老护士应声把盆放在床边的独凳上就走了。景这才放开她的手，把毛巾浸到热水里。他不慌不忙的把毛巾浸了热水然后拿出来吹凉些又再浸入水中，就这样的他重复的做着。然后，在一阵飘扬在空中的热气中，他对她说话了：‘你的名字中有一个景字吧，我的名字也叫景。我是这里的医生。”他拧好毛巾，回头看着她，目光柔和。少女根本不看她，把头转向窗台那边。此刻的窗外正是要下雨的模样，阴沉沉的，闷得要紧。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暗得很。李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现在我要帮你清洗一下摔伤的地方，会有一些疼，你忍一忍。”李景等了一会，不见她反应，这会老护士也回来了。刚好，她可以帮忙扶一下少女。可是老护士刚碰到少女，又激起了她强烈的不满。少女瞪着她，还是不说话，眼睛里闪烁着她的愤怒。老护士不管，继续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和腰要将她抱起来坐着。她哪肯依，伸手去打，可是左边胳膊被丿住了，右手打着点滴，于是她就只有用身体的扭动来表示她的反抗。那时候的夏之景一定不知道，自己固执的挣扎的样子是多么的无力和苍白。如果她可以回头看的话，她一定会发现自己当时的样子是有多么狼狈。
　　“拿开你的手，放开我！”夏之景生气的骂着，可是还是被老护士给抱着坐了起来。她还在试图反抗，可是身子太弱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支撑她那么强烈的情绪。她只有乖乖的坐着了，老护士看她不再乱动，就掀开她的被子把那双已经冻伤的脚挪到床边。李景把热水端过去，蹲在她床边再把已经凉了的毛巾放到热水里，再拿出来拧干准备帮她擦脚。可是还没等他靠近，夏之景又使劲一脚踹开了水盆。这下，满屋子都是水了。老护士看她这么倔倒也火了，嘴里咒骂着出屋去了。李景抬起头看她，发现她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神很冷漠。那时，虽然夏之景的行为是那么的反常，他却觉得她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如果说这个趾高气昂的少女真有什么病的话，应该不是精神疾病而是公主病吧。李景伸出左手握住了夏之景的左脚脚踝，夏之景被他这一举动有些吓到，想收腿却没有李景力气大。她生气的瞪着他，脚上还在使劲挣扎，可是完全没有用的。李景并不看她，只是拿着热毛巾，轻轻的捂住了她脚背上的冻伤。他的动作很轻，可是还是弄痛了她。她下意识的抖了一下，细密的牙咬了咬下嘴唇：“痛”。李景：“你别乱动，都冻成这个样子了肯定会痛的。”夏之景哪会听话：“你放开我！”。这会老护士倒回来了，手里拿着拖把。进门看见李景正在给她擦脚，赶忙跑过来：”哎哟李医生，你怎么能干这个呢，我来吧，这哪是您该干的事啊。您呐还是在旁边坐会吧，待会这疯丫头发起病来伤到你就不好了。”说着就要来拿毛巾，李景并不理会：“你还是再去打盆热水来好了，她这冻伤得可不轻，你打理不来。再说了，你也压不住她。快去吧，没事的。”老护士听见这话倒也不多做拉扯，又拿了盆子出去了。夏之景这下倒是乖乖的坐着让他擦。2012/7/4李景很认真的擦着，尽可能不去直接触碰她那些已经溃烂了的伤口，他就那样随意的蹲在她的床边，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脚放到他的腿上那么样细心的呵护。那个时候的他们都不知道，那样子的相遇和相处意味着什么。其实夏之景的心里是明白的，左边心房曾被怎样的温暖包裹过。只是那些太过露骨的伤害和致命的打击都太过沉重，它们完全的摧毁了她和她已经拥有了19年的生活。以前只听说成长是伴着疼痛，不曾想这疼痛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让人快要窒息。仿佛世界末日一般，你的世界开始天崩地裂，你赖以生存的，你深信不疑的，还有你一直憧憬的，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混乱不堪。然后在你还没来得及质疑命运的手已经伸向你，你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寸寸的撕裂，眼看着自己的信念在日渐消失。你无助，你哭诉，你疯狂的挣扎和呐喊，你想逃脱，你要逃脱。可是你每挣扎一次那毒便更进一寸。你只能看到自己被捆绑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在这场巨大的华丽的灾难里，血肉模糊是你撕心裂肺也是你痛不欲生和歇斯底里都是你。是你，都是你，只能是你。
　　夏之景突然发了疯似的动作把措手不及的李景的确吓到了。本来好好的，已经安静下来的夏之景突然用力扯掉右手上的点滴，然后用尽力气把来不及反应的李景踹开，自己也因为重心失去平衡而狠狠的摔到地上。地面上有她发脾气而打翻的水，她这么摔下去的时候溅起了微微的一些水花，那穿在她身上的泛黄的破棉衣湿了一部分，她的头发也沾到了水。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地面太滑，再加上她本来就已经冻伤了手脚更是没有力气支撑她站起来，于是她就这么重复的爬起又跌倒。右手背上因为输管被强烈的突然拔出现在又这么使劲而青筋暴现血流不止。如果你有亲眼看见，相信你也会和李景一样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子的场面。柔弱的夏之景就像是只走到绝路的野兽，明明已经受了致命的重伤却苦苦的挣扎。仿佛她的固执和倔强就是和着血和泪发出最后的嘶吼。李景反应过来后迅速的抱住了她，任凭夏之景怎样的捶打他始终不放并且最终把她抱回了床上。在紧紧抱住她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这个看似凶悍的少女身体好单薄，单薄得让人怜惜。夏之景不断的挣扎，可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所以打在李景身上的拳头虽然用光了她的力气却一点也不疼。最疼的，反而是她自己。那个时候的夏之景就是一只失去力量的野兽，瞪红着双眼伸出已经没有利爪的指，即使奄奄一息却不顾狼狈的挣扎，直到遍体鳞伤。
　　本来出去打水的老护士早该回来的，却到这时候了都还不见人影。
　　李景见她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就试着松开她。可是刚放开夏之景又开始极力反抗。李景没有办法，只好死死的按住她的两边肩膀将她固定在床上。那个已经是困兽的夏之景其实是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去挣扎和反抗的，可是她还是选择了不可抑止的愤怒和疯狂的发泄。在那一刻，在她拼命的垂死挣扎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快疯了。眼泪不争气的往外涌，她就用最后的力气尽可能的高傲的抬起她的下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瞪着前面，刚好那个人也在看着她，她从他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惊讶和慌乱，于是她更加用力的瞪着他，生怕再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类似同情的东西。她的骄傲，即使到了那个时候也不曾真的放下过。而那个时候的夏之景带给刚毕业不久的李景的震撼是绝对强烈的。他只知道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和无助，可是又是那么的疯狂和倔强。她看起来柔弱单薄的身体好像藏有很多的不可告人的悲伤和强大的力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他对夏之景的一切的关注。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纠缠只是开始。